美味集团旗下共有十个品牌餐厅,义式餐坊、法式餐厅,美式牛排、南欧地中海料理、和风创意料理、怀石创意料理、烧烤、顶级铁板烧、火锅、蔬食,年营业额破一百亿元,员工人数高达一万人,是间信誉良好的老字号上市公司。
言言在大学时就以进入美味集团为目标,她一直很欣赏创办人以客为尊的经营理念,以及只采用本土农家的有机疏果的坚持,她想在美味集团学习经营之道,将来自己开一间餐厅。
因此,大学毕业之后,她毫不犹豫地考进了美味集团,进入她最有兴趣的法式料理餐厅,到现在已经有五年之久。
五年来,她跟三位主厨共事过,第一位已回家乡拿坡里开餐厅了,第二位主厨也是义大利人,在半年前被调往上海分店坐镇,然后崔旗磊就来接了主厨的位置。
对她而言,崔旗磊是梦幻主厨,她没想到有一天可以在他手下做事,成为他的助理。
他与她截然不同,他毕业自法国蓝带烹饪艺术学院,而且是最正统的巴黎分校,也是法国厨艺的最高学府。
除了能做出一手正统中带着强烈自我风格的法式料理之外,他还师承法国国家级的甜点主厨克里多,他做的甜点是她一辈子也达不到的境界。
她不知道公司从哪里挖角他的,只听说他之前一直待在法国,进入美味集团后先在乐沐的台中旗舰店待了半年,接着就调到台北总店了。
打从他来的第一天,她就陷下去了,喜欢的除了他的顶尖厨艺和帅气外表外,还有他的脾气。
他的脾气实在是不怎么好,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喜欢。
看到他发火时,她会在心里微微笑,看到他暴走骂人摔锅子,她也会在心里微微笑,还觉得他皱眉的样子很好看。
也许,这印证了一句话——情人眼里出西施,或者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吧!
总之,她的世界因他而改变,每天起床时都带着微笑,期待着上班时可以见到他,因此对于外公口中的命定姻缘,她在逃避。
不管外公口中的人是谁,她都不想知道,她只想一直待在乐沐的厨房里,一整天跟他在厨房里工作,她就心满意足了。
然而,经过昨晚那件事,她还能若无其事的跟他共事吗?
早上她几乎用了半盒粉底才盖住脖子上的吻痕,都不知道他究竟有多热情失控,怎么会吸吮出那么多吻痕,太夸张了。
她昨晚回家洗澡时才发现,差点吓破胆,幸好家人都睡了,没人看到,不然就糟了。
唉……其实她的心情很复杂,怕他发现是她,可一方面却很希望他知道是她。
她踏进餐厅脱下大衣,把大衣、围巾和包包都放进自己的储物柜里,然后就不由自主的瞪着柜子门发起呆来。
「喂!你看起来怪怪的,在发什么呆?」旁边的胡恺娣用肩膀撞了她一下,笑嘻嘻的看着她。「昨晚的庆生派对玩太疯啦?玩到半夜厚?瞧你到现在还回不了神。」
言言无精打采的说:「不是那样啦。」
恺娣小她一岁,个性爽朗又有点三八,进乐沐三年了,是厨房老六,平常最大的嗜好是追星。在厨房里,她和恺娣最要好。
但,再怎么要好,昨夜的事她也难以启齿啊!
「那是怎样说来听听,让妾身为你分忧解劳嘛。」胡恺娣挤眉弄眼的说。
言言避重就轻回答,「只是想到今天会很忙,就觉得无力啦。」
今天是圣诞节,是餐厅除了情人节外,生意最好的一个节日。
午餐、晚餐的预约早就满了,所有员工都严阵以待,要让进来餐厅的每个客人都对他们的圣诞大餐和服务赞不绝口,物超所值。
「这不像冯言言会讲的话啊。」胡恺娣怀疑地看着她。「你不是一向热爱工作、越忙越起劲吗?」
「可能昨晚没睡好吧。」言言低头看着自己脚上的雪靴,用一种想钻地洞的声音说。
昨晚睡前,她因为翻来覆去睡不着所以打开电视,好死不死看到一个谈话性节目在讲一夜情,而其中一个来宾讲到她一夜情就怀孕的惨事,看得她提心吊胆,更睡不着。
如果她怀了崔旗磊的孩子怎么办?
总不能叫他负责,他又不爱她,他还以为自己在跟「云静」做爱,况且一夜情是她心甘情愿发生的,她有什么立场要他负责?
「不谈这个了,我跟你说,我刚看到主厨板着一张脸,好可怕!」胡恺娣压低声说道。
「你说主、主厨吗?」言言不自觉的结巴起来。
「对啊!」胡恺娣瞪大了眼报八卦。「虽然说他哪一天没有板着脸,可是今天看起来特别不一样、特别紧绷,一看就知道有事情。」
言言心里七上八下的,还马上对号入座,作贼心虚地认为跟自己有关。
她昨天付清了住宿费,还交代柜台早上八点一定要把他叫醒才离开。
这半年来,要求完美的他,总是第一个进餐厅的,所以她才会体贴的交代柜台在八点前叫醒他,预留了让他回家换衣服的时间。
可是,现在她却很懊恼,有哪个萍水相逢的一夜情对象还会为对方的工作着想,叫他起床的,如果他因此有所怀疑怎么办?
「你到底怎么了?」胡恺娣在她面前挥了挥手。
言言红着脸用力摇头。「没什么,走吧。」
两人换好厨师服,一起快步走进厨房。
宽敞明亮的厨房里,几乎所有人都到了,崔旗磊如往常一般,站在厨房的正中央,如同胡恺娣所言,他一张脸绷得死紧,言言感觉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激烈的跳动,甚至开始觉得氧气不足。
「大家早。」崔旗磊心浮气躁的把他手下的厨师全看过一遍,最后紧盯着言言几秒钟。
一眼看见她眼底的慌张,他心里有数了。
「早安,主厨!」厨房里,厨师们分成两排,整齐划一的声音很洪亮。
言言知道自己声如蚊蚋,但她就是喊不大声,因她心里有鬼。
刚刚一看到崔旗磊,她的脸就辣红起来,想到他结实的胸膛,还有他身上的热度和对她做的那些事,加上她狂乱的申吟……
老天!她今天真有办法好好做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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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餐的营业时间在下午两点半结束,三点的时候,换餐厅所有员工用餐,包括厨师们与外场的服务生。
平常午餐时间是言言最喜欢的时间,可以边吃饭边跟同事们聊天,但今天她一点胃口都没有。
整个上午她不断出错、不断道歉,光是待在崔旗磊旁边,她就觉得自己快着火了,而他一直蹙着眉头,光看就知道对她今天的表现很不满。
她应该表现的跟平常一样才对啊,可是她太失常了……不,她简直失常到了极点!
越想若无其事,越办不到,每一次和他眼光接触,她就吓得跳开,这样不被他怀疑才有鬼……
「砰!」
崔旗磊一阵风似的进来用餐室,平常他也会跟他们一起用餐,但今天例外,中午「休息中」的牌子一挂出去,他就换上便服出去了。
他的黑色风衣沾着雨水,眼光冰冷得像两道利刃,那气焰太惊人,每个人都停下筷子,看着他。
「冯言言,吃完到我办公室来!」他头也不回的厉声交代,打开另一扇通往主厨办公室的门,又是砰地巨响甩上了门,言言的心也跟着猛地一震。
餐室里,阵阵抽气声响起,没人敢对他粗鲁的行为置喙半句。
「你完了,我觉得主厨想杀了你,你早上简直少根筋。」胡恺娣瞪着刚关上的那扇门,一直摇头。
言言觉得胃在下沉。
如果只是因为早上她犯了太多错而叫她去训话,那还好。如果他是发现了什么,比如发现她就是昨晚的女人,那……
「不要那么担心。」刘昕看着她,温和地说:「在厨房里被主厨骂几句是家常便饭,我也常挨刮。」
言言胡乱地爬爬头发。「我没事。」
副厨刘昕是厨房里唯一年资比她长的,打从她进乐沐就常为她加油打气,在她遇到挫折时安慰她,在她开心时会与他分享喜悦,她一直把刘昕当哥哥。
「不觉得主厨刚刚那样很帅气、很酷吗?」韩晴轻快地说。
言言睨了韩晴一眼,皱眉。
韩晴是厨房老五,自从崔旗磊接任主厨,韩晴便刻意讨好,没事就找机会跟他说话,有什么企图,大家心知肚明。
「哪里酷了?根本是阴阳怪气好不好?」胡恺娣翻了翻白眼。
言言突然站了起来。「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死早超生,干脆早点去听听崔旗磊为什么要找她!
「叩叩叩。」
「进来!」门里传来崔旗磊的声音,冷硬得跟冰块没两样。
言言战战兢兢的开门进去。「我来了,主厨。」
崔旗磊身体倚着大办公桌,浓眉下目光狰狞凶恶的看着她,命令的说:「过来!」
言言心惊胆跳的往前跨两小步。
他厉声道:「再过来一点!」
言言又往前两步。
崔旗磊瞪着她。「到我面前来,我要你看着我的脸说话!」
纵然两人之间还有几步的距离,言言仍被他的语气和表情吓得差点魂飞魄散。
她润了润嘴唇,小心翼翼地走向他,不敢不听他的吩咐,乖乖的走到他面前才停下来,可是她的腿不停发抖,她好紧张。
他的脸色好狰狞、眼神好可怕,他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主厨……」言言咽了一口口水。「找我有什么事吗?」
崔旗磊紧盯着她,眼光迅速变得凶恶又冷酷。「为什么那么做?」
言言心重重一跳,结结巴巴的问:「什、什么?」
「你还敢问我?」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用惊人的力气捏紧,暴怒的说:「你跟别人说你是我老婆,还把我带去汽车旅馆开房间,跟我上床!为什么这么做?!」
仔细看她才发现,她有一双和匀净很像的眼睛,圆亮澄澈。
昨夜他以为是梦境,看到了这一双眼睛,以为匀净回来了,没想到竟然是她。
「我没有,你是不是弄错了……」言言眼中透着惊恐,惊慌失措的否认。
「还想否认?」他眯起了眼。「夜店的酒保是我朋友,他亲耳听到你说是我老婆,还把我带走。」
「呃……」言言尴尬地咳了两声。「你怎么确定酒保说的人是我?你有什么证据?」
崔旗磊唇边浮起一个冷笑。「我调阅了店里的监视录影带,亲眼看到你拉着我走,这样够不够证明?要不要我再弄多一点证据来?」
要命!言言的身躯倏地僵住。
「对,是我把你带走的……」她深吸了口气。「可是,我只有把你从夜店带走,我没有带你去汽车旅馆,也没有跟你……上床,你搞错了。」她心虚,不自觉地越说越小声。
「你居然还要否认?」崔旗磊严厉冷峻的瞪视着她,脸色再度狰狞起来。「你当我是白痴吗?自己一个人光着身体在汽车旅馆里醒来不会觉得奇怪?不会问个清楚?不会想办法调汽车旅馆的监视录影带来看?」
言言一脸死白,这下就算她还想矢口否认,也不能了。
怎么办?他的声音带着风暴的气息,好吓人……
「抬起头来!」他的声音更加严厉。
言言赶快抬头。
他俯身靠近了她,眼底充满火气,声音低沉带着威胁。「冯言言,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我不会善罢甘休!」
这个女人到底在搞什么鬼?平常安安静静的像只小绵羊,他说一,她不敢说二,他叫她往东,她不敢往西,他硬要说洋葱是青椒,她也绝不敢纠正他。
然而,谁想得到这样一个听话温驯的安静女人会有这种惊人之举?
她甚至是个处女,是个他妈的见鬼的该死的处女!这女人她怎么敢?她怎么敢这么做?
当他看到床上的血渍时,她知道他有多震惊吗?就连匀净当初和他在一起也不是处女之身,冯言言却把处女之身给了他,究竟是为什么?
「我一直在暗恋你。」她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坦白。
他皱眉盯着她。「什么?你暗恋我?」
她点了点头,说了经过。「因为看到你在夜店里喝醉了,要被一个有点年纪的女人带走,我怕你会……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所以才谎称是你老婆,把你带走。」
他撇了下嘴角,斜睨着她,不动声色的问:「然后?」
言言脸色微微发红,不敢直视他的眼。「你醉得不省人事,我不知道要把你送去哪里,就跟计程车司机说要找可以休息的地方,司机就开去汽车旅馆……」
听到这里,还算合理。「然后?」
言言的心脏开始狂跳。「你叫我『云静』,突然抱住我,吻我……」
他的背僵直了。「好了,不用说了。」
因为她一直暗恋他,所以不反抗,而自己是酒后乱性认错人,对她做了不该做的事,事后她落荒而逃,还想否认这一切。
虽然吃亏的是她,但是,他还是觉得不高兴,无端和自己的厨房助理上了床,以后他们要怎么共事?
「你听好了!」他狠狠的注视着她。「我是个不婚主义者,所以我不会对你负责任,关于这一点,你最好死心。」
他的申明直截了当,言言感觉自己的心在瞬间揪紧,她垂下了眼睫。「我没有要你负责的意思……」
但她心里涌起了浓浓的失望。
「希望这能补偿你。」他从抽屉拿出一叠千元大钞,还有着银行的封条。「我知道这远不及你所损失的,可我想不出别的补偿方式了。」
言言愣住了。
那叠钞票目测应该有十万块,是他刚刚午休时出去领的吧?
他竟然要用钱补偿她?
她沉默了片刻才抬起眼来,直视着他说:「不用了……我不会收你的钱。」脸上有藏不住的难过和倔强。
崔旗磊蹙拧着眉心。
该死,为什么她的表情让他觉得自己像个混蛋?
他知道自己刺伤了她,不然他该怎么办,这点小事都不做,白占了她的便宜,还装作若无其事吗?他办不到。
他难掩烦躁的说:「冯言言,我没有污辱你的意思,虽然昨晚我喝醉了,但我对你做了那种事是事实,可能我处理的方式不够周到,但我真的没有恶意。」
「我懂你的意思,你不用再解释了。」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不想他再自责或内疚。
对他而言,昨夜的事可能很快就能抛诸脑后,但她不知道自己要多久才能忘掉,或许一辈子都会在她心里。
「那就好。」他把搁在桌上的药局袋子拿给她。「还有,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这给你,是事后避孕药,现在吃还有效。」
虽然她说懂他的意思,但他完全没有松口气的感觉,胸口闷到不行。
这个女人不该半路杀出来,他的人生里没有她的位置,也不会再有任何女人的位置。
「我知道了,我会吃,你放心。」言言心中一阵酸楚,拿起药袋,闷着头走出了他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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