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我看您今儿个的饭吃得不是很香,可是有什么事?」她爹不说话,但瞧着的确是有话要说,那就由她来开头吧。
「爹想啊你年纪也不小了,当初在京里虽然和洛府闹得不欢而散,不过事情也过去了,翻了年你都该十七岁了,你娘当年十七岁都把你生下来了。」花样的年纪,花样的人儿,那样婉约端丽的好姑娘,说没就没有了,留下来的人却还是得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直到再见的那一日。
晓星星没作声。
「你娘走的早,就咱们父女俩相依为命,可爹再怎么舍不得你,女孩儿家还是得有个归宿,得有个疼你的良人,爹想着不如给你招个女婿上门,可好?」晓修罗神情感伤。
疼女儿疼了一辈子,总不能在亲事这件事上面独断独行,女儿的意见想法才是最重要的。
晓星星心里觉得有些暖,又觉得有些好笑,她不由自主又蹭到晓修罗身旁,拉着他的衣角。「爹,您这样说,小弟听了该有多伤心,弟弟可是家里未来的顶梁柱,我这做姊姊的要是招个女婿上门,他如何自处?」
她对嫁人还招女婿上门都没有想法,至于良人,不知为何脑中就浮现元璧那张如山中雪、云间月的好看五官。
提到儿子,晓修罗也很是感概。「爹记得以前星儿并不喜欢银哥儿,如今爹怎么看着你和他的感情越发不一样了?」
他这女儿从前就是个霸道的性子,家里的姨娘她没一个看得上眼,就连丁氏生下来的儿子也讨不了她的喜欢,但是她虽然不喜欢,也不会欺负人,只是明眼人一看都知道嫡女非常的不待见这庶弟。
她爹今夜感怀特别多呐。
「以前女儿幼稚不懂事,因为冲动莽撞,做了不少错事,让爹伤脑筋头疼,虽然一夜长大的滋味并不好受,不过,若不这样,女儿哪能明白家人的可贵,知道要珍惜眼前人。」
晓星星爽快的认错,态度磊落,一席话说得晓修罗都动容了。
「要不这么着,你的亲事爹慢慢替你相看着,找个合你眼缘的,住得近的,就算小户寒门都不要紧,你觉得这样可好?」
晓星星听着晓修罗话里没什么问题,可见她爹神情怪异的扭曲了下,直觉的没问题就是问题大了的意思。
果然,晓修罗还有下文。
「不过,若是有高门勋贵来求娶,人也挺俊的,人品看着也不坏,你觉得爹答应可好?」
都说知女莫若母,晓修罗这爹来到晓星星这里,却得反过来说,那是知父莫若女了,通常没事她爹不会绕一大圈,九弯十八拐的来和她说事,那就是表示真有人上门来说亲了。
「譬如说呢?」她问得很不当回事。
「城王。」
城王?晓星星有一瞬间没回过神来。
原主经常在京城里混,又是侯爷嫡女那样的身分,平日一心扑在吃喝玩乐上,只求自己痛快,生活圈和那些规规矩矩的名门贵女差得十万八千里远,文官的女眷怕她带歪自家女儿,从不让那些大家闺秀和她接近,把她当瘟疫看,大部分武将的小姐也瞧不上她,背着把她编派得一无是处。
这位城王嘛在她观念里是属于上一辈的人,尽管京城的说书人和戏曲中把他描写得像个传奇,她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从来就是把那当故事听,听完就忘了,哪里会去想自己和这年少便一战成名,后来又历经无数战事,替燕荡朝清除漠北、西夷外患,置之死地而后生,迎来国朝多年安稳的传奇人物有何交集?
他的身分更加吓人,这神仙般的人物是今上的么弟,地位比那些皇子要高上一截,趾高气昂、嚣张跋扈到极点的华胥公主也得称呼他一声叔父。
「爹,我的脑子不怎么够用,这事得让我想想。」一个有年纪的老头子上门求亲,她还真没想过。
「这都怪爹嘴快,让他得知想替你招婿的事情,他毛遂自荐想当咱们家的上门女婿。」
这么大的来头,旁人想跪求都求不到的亲事,但是晓修罗才不管这些,女儿要是不同意,就算来人是天王老子也一样。
晓星星险些维持不住脸上淡然的神情。
她从来不知道她爹对她的亲事已经热衷到替她找上门女婿的地步了。「听起来爹和那位王爷很熟?」
「他不是别人,就隔壁那位,爹还想问你你们是怎么熟稔起来的,他那样的人品要有心,哪个女孩能不动心?」晓修罗不得不承认,放眼整个王朝再找不到像元璧这种才貌双全、文武全能的男人来与女儿匹配了。
的确是,他那样才貌双全的男子哪个女子能不动心?晓星星心绪混乱的回了四箴院,蒙头和衣就睡了。
把自己包得像只虾姑的姑娘美貌没见过,因为没见过,特别觉得奇怪,却见晓星星什么都没说,挥手让她和白露把灯熄了,还有别来吵她。
「姑——」
「姑娘许是小日子快要来了,人不舒服,让她睡吧,我们都去外头守着。」白露是个知趣的。
她长了美貌几岁,知道每个姑娘多少都有这些小毛病,有的是月事要来的时候下腹坠胀,有的是来的时候心情不好,她掐指算一算姑娘的小日子也就这几日,所以才有这一说。
晓星星隐隐听到白露轻轻拿起灯罩吹熄灯火,然后门被轻轻扣上了。
她并没有马上睡去,也不知道过去多久,觉得有些气闷,被子却叫人掀开,她乍然睁眼,看见月光穿透进来的屋里有张冷若冰霜的脸,心跳刹那间小小惊了惊。
「元元……元璧,你怎么在这里?」
她不知道元璧来到她这里多久了,是不是把她做的事、讲的话都听去了,可他不是回府去了,这样偷偷摸摸鬼祟的摸进她房间,是一个王爷该有的行径吗?
元璧抱着手,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神色冷淡至极,晓星星和他认识以来从未见过他把不悦的表情摆得这么明显。
「咳,你怎么了?」
元璧不应。
晓星星发现自己身上的衣着还算完整,掀开被子觉得他一定要给自己解释,半夜三更的摸进姑娘的闺房,应该要一棒子打出去才是,但心里又相信元璧不是那等小人,便想缓和一下气氛。
「不许。」他很不高兴的冲着晓星星说道。
她仔细的看着他,他的脸色和神情没有任何异样,尽管他稍早和她爹喝了不少酒,身上还带着少少的酒气,可现在脸不红、气不喘,脚下也站得稳稳当当,还是那个芝兰玉树般的男子。
晓星星试探的问:「不许什么呢?」
「不许给黄泉做苏肉。」字字清晰。
原来设宴时她和那小侍卫的对话被他听了去,一直忍到现在曲终人散才发作吗?
这不是正常的元璧。
「元璧,你是不是醉了?」她还真不知道他的酒量好不好,在宴席上只见他来者不拒,不论是她爹还是五叔,只要有人举杯敬酒,他绝对是先干为敬,她还以为他是海量。
「没有。」元璧道。
向来喝醉的人都不会承认自己喝醉了的,男人的酒醉千奇百态,像元璧这样神色正直、看似清醒,行为却非常……幼稚的,还真没见过。
晓星星强忍笑意。「有话坐下来说。」
他却不依。「那日你选了我,答应要做我的妻,便得一心一意,不许随便给别的男子做饭。」
晓星星知道不能和喝醉的人反着来,但是答应做他的妻?不知为何,她强烈的心虚。她想起来依稀彷佛是有这回事,是那日她去元府的事吧?可当时是比较性的问题,在侍卫和他之间选一个,是谁都会跳过别人,把眼前这出类拔萃、俊美无俦的男子当唯一的选择啊。
「你怎么这么霸道,不过一盘苏肉。」她有些啼笑皆非。
「不许就是不许!」他不高兴的重复。
晓星星发现平时不怎么爱开口的元璧在他喝多了之后,会很固执的执着一件事,要是不顺着他的毛摸,不知会纠缠到几时,便道:「好好,我往后只做给你吃,好不好啊?」
元璧满意的「嗯」了声,又没动静了。
「元璧,你醉了怎么脸都不红一下?」她不忘揶揄。
谁知道元璧听了这话,突然伸手把晓星星往怀里一拽。因为猝不及防,晓星星被他拽得一头撞在他胸膛上。
「听。」
这是要她听什么?心跳吗?
晓星星的头顿在半空,他说话时,他的胸膛随着低音而振动,不用凑近去听就能听到他的心脏正飞快有力的跳动着。
他的怀抱有些冰凉,可体温惊人,被他这一抱,让她知道了真正的温暖是何种模样,那种被心上人真挚拥抱过的感觉,多厚的衣裳都挡不住孤单一人时的冰凉。
他的怀抱,好像天生就该属于她。
晓星星很清楚,某些从多走一步会出错、少走一步怕失去而埋下的种子,在这时刻,等来了可能携手赏春月秋花的未来。
她把他遇到床上,「待着。」然后出去弄了一盆热水和一条布山进来。
这过程中,元璧乖乖的等她回来,任她在脸上轻轻擦拭,只是那双美到十分过分的眼一直盯着她看,好像一眨眼她就会消失。
「看我做什么?我又没你好看!」
「你,我的。」清晰无比。
「……」晓星星被他简洁又火热的几个字逼得简直站不住脚,脚腿发软。
他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吗?这样的诚实热烈,她是姑娘家啊,哪里禁得起他这么撩拨?
「你自己过来的吗?没带侍卫?」
他身上的衣裳衣带有些松散,领口歪斜,露出一个青年男子坚实有力的躯体,肩宽腰窄,腹肌分明,强悍却不显夸张,正是无数女子梦寐以求的阳刚体格,横看竖看,生出想偷摸一把,戏弄他一下的心思,但是元璧那眼神太认真,她闭起眼,把他凌乱的领口给拉好,一口气堵在胸口和唇齿之间,上不来,也压不下去。
「别瞧着天气闷热,一不小心也会着凉的,那就不好了……」她话还未尽,却发现自己的下巴被人掐住,被动的抬起头。
元璧已经低下头,轻道:「嘘。」
然后将双唇贴了上来。
晓星星所有的话被堵回喉咙,唇间却被另一种温软填满。
迷蒙的月色被树荫遮掩,夜里似有还无的热风夹杂着丝丝冷意,震耳欲聋的心跳,怀抱中那人的体温和气味,温柔而缗缮……
徐闻的夜色渐渐深浓。
这一夜,晓星星都没阖目,睁眼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