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爱薇离家出走,他也只是请征信社代寻下落,可对赵晴的行踪不明,他整个慌了,方寸大乱。
他亲身去拜访宜兰那间安养院,院方说林春晚几天前便办理转院了,她的女儿领她离开的。
他询问赵晴的联络方式,院方给的是她从前的住址跟电话,而房东告诉他,她早在半个月前就搬家了。
没有人知道她带着母亲搬去哪儿了,她就似人间蒸发一样,芳踪杏杏。
难道爱薇说的是真的,他再也见不到她?
安书雅不相信,在宜兰大街小巷开车乱绕,只盼着能偶然瞥见她倩影。
他将手机全天候开机,就连进开刀房时也请护士帮忙代接电话,就怕漏接了她的来电,她或许会主动联系他,他抱着一线希望。
但这希望,随着时日过去,逐渐渺茫。
她毫无音信,没有一通电话,不传只字片语。
她就这么离开他了吗?真这么狠心?爱薇说她只是为了金钱交易尽义务,才跟他演那一场浓情密意的戏,所以他这是上当了吗?
他被两个容貌相仿的女人玩弄了,被她们要得团团转!
安书雅恨恨地磨牙,站在办公室窗前,想着自己曾经呆望着赵晴将新买的熊宝宝送给一个生病的小女孩,忆及当时的感动,他忽地觉得自己像个傻瓜。
他笨透了,傻呆了,才会让一个言不由衷的女人给骗了,曾经百般怜爱的那张唇,吐露的尽是谎言!
他恨她说谎,更恨自己为她心神不宁,差点连工作都耽误了。
这阵子,他经常走神,只有进开刀房为病人动手术时,方能全心专注。
因为他知晓,当他握着手术刀的时候,主宰的,是一个人的生命。
在这生死一瞬间,是容不得任何闪失的,就像父亲曾告诫过他的,身为医生,该当以拯救病人为己任。
「如果你在开刀的时候,接到你家人情况危急的消息,你会怎么做?继续开刀,或者放弃自己的责任?」
父亲问过他这样的问题,这也是父亲曾面临过的抉择。
「我当然选择去看妈!」当时,他桀骛不驯地呛声。「我才不会为了一个外人,来不及见自己心爱的人最后一面!」
因为母亲临死前等不到丈夫最后的关爱,为此,他一直对父亲有所埋怨。
「你太天真了。」父亲怅然感叹。「有一天,当你无法回答这么艰难的选择题,那时候,你才真正成为一个医生。」
这句话,也是父亲临终前最后给他的叮咛,那次争吵过后,父亲便因心脏病发,意外死在手术房里。
父亲救活了那个开刀的病人,却救不了自己。
而他,不由得深深地悔恨,为何父子间的最后一次见面,会是那么剑拔弩张?他没对爸爸说过一句好听话,只有怨言。
但再多的懊悔,也挽留不了逝去的时光。
再多的焦灼,也唤不回狠心离去的她。
安书雅咬紧牙,双手藏在裤袋里掐握成拳,如果可以,他真想用力槌墙泄愤,但不行,他的手,是用来握手术刀的。
他是医生,即便面对病人的生死,也必须冷静,更何况只是个人的情爱?
他没有资格发狂,不能像一般男人肆意发泄怒气,他是安书雅,立志成为最优秀的心脏外科医生……
有人敲办公室门扉,跟着,一个护士开门探进头来提醒他。「安医生,手术的时间到了,该进开刀房喽。」
「知道了。」他挥甩白袍衣袖,毫不迟疑地转身。
他过得好吗?
赵晴提着菜篮经过一间面包坊时,不禁停下脚步,望着冷藏柜里各样造型的蛋糕。
她亲手做给他的蛋糕,不知他有没有吃?沈爱薇应该会假装是自己做的请他吃吧?希望那女人记得对他说声生日快乐。
生日的时候,没人送上一声祝福是很孤单寂寥的,希望他不至于尝到和她一般的落寞。
赵晴惆怅地寻思,过了好片刻才收回流连的视线,走回工作的地方。
那天,她默默离开后,才知道沈爱薇自作主张替她退了原来的租屋,将她母亲转到远在台南的另一间安养院。
她收到简讯赶到台南,很明白这是沈爱薇在警告她,以后不准在安书雅面前出现了,那不是属于她的男人。
所以她在台南重新租了间小套房,在某间义式餐馆找到工作,主要是负责外场服务,偶尔也帮大厨采买食材。
她过回了从前那种平淡的日子,依然是那个平凡无奇的赵晴。
与安书雅短暂的夫妻生活,像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梦。
若不是前两天偶然在电视上看到他的消息,她差点都要以为自己真的在作梦了。
电视新闻报导,他率领一个医疗小组成功进行一场心脏移植手术,移植的对象是个幼童,手术难度很高,因而在医界备受瞩目。
而他的成功,无疑令他自身及医院的声望更加锦上添花。
他果然很了不起,记者盛赞他是台湾最有前途的年轻外科医生。
难怪他会想得到沈家的医院,这样的他,不该埋没自己的才华,那太可惜了,他值得站在一个更高更华丽的舞台,大放异彩。
只是,当他在医界一步步往上爬,有一天终于能呼风唤雨,他会不会忽然想到,他曾有过一段幸福的婚姻生活,他会怀疑吗?那个曾热情说爱他的女人并不是他的妻,而是另一个女人。
他会发现,她,不是「她」吗?
赵晴心弦揪紧,每当脑海浮现这样的念头,她便觉得好痛苦,像是连呼吸也断了,喘不过气。
希望他认得真正的她,却又不敢主动对他坦承真相,她也很恨自己啊!恨自己如此怯懦。
旁人见她大刺刺的,仿佛天不怕地不怕,其实她很胆小的,呵护着娇弱的自尊,很怕一碰就碎了。
或许是因为从小到大,她和母亲一直过得很艰辛,一个单亲妈妈含辛茹地抚养女儿长大,而等她能够自力更生的时候,母亲竟罹患了老人痴呆症。
为了照顾母亲,她备受责难,给邻居、同事都添了不少麻烦,到后来眼见母亲的病情日渐加重,不得已只好送进安养院。
她就是这么一路走过来的,所以当有机会假扮沈爱薇,享受截然不同的荣华富贵,她很兴奋,带着冒险的心情探索新生活,然后,爱上了冷静自持的他。
这会是她此生犯下的最致命的错误吗?
她会因此保有一段最珍贵的回忆,或者遗憾终生?
这问题,赵晴至今不愿深思。
回到餐馆,她帮忙大厨洗菜切菜,午餐时间一到,便换上制服,来到外场端茶送水、服务客人。
这间小巧的餐馆外有个木头搭起的平台,露天摆着几张餐桌,衬着周遭的绿草如茵,格外宜人。
附近有个着名的风景区,游客如织,前来用餐的客人也很多,她在场内外频频来往,忙碌得像只勤劳的蜜蜂。
忽地,有人扬声唤她。「爱薇!」
她冻住,握着水壶的手微微发颤,好半晌,才忐忑地转身。
瞳底映入一个男人的身影,长得很俊,很帅气,发色染成金棕色,左耳戴着耳钉。
是宋其风!
赵晴眼前微眩,怎么偏偏在这种地方,过上不该遇到的人?
「爱薇,是爱薇吧?」宋其风跟坐在餐桌对面的友人比个手势,迳自起身朝她走过来。「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见到你。」
是啊,她也想不到。
赵晴瑟缩着身子,不自觉地往后退。「先生,你认错人了。」
「我认错人?怎么可能!」宋其风愕然挑眉,不相信。「你明明就是爱薇啊!」
「我……不认识你。」
语落,她急急旋身想逃开,他却不客气地箝握她臂膀,将她拖向角落僻静处,湛眸锐利地打量她。
「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还穿着服务生的制服?你离家出走吗?你老公呢?他不来找你?」
「我说,你认错人了,先生。」她试图挣脱他,他紧抓着不放。
「该不会是跟安书雅吵架了吧?」说着,他嘴角一挑,笑得好邪。「我早知道你们夫妻感情不好……没地方可去吗?要不要来投靠我这个表哥?」
他用另一只手捏握她下巴,低下头,靠她好近好近。「我明天就回香港了,怎样?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我亲爱的薇薇『表妹』。」
他刻意强调「表妹」两个字,用那么充满暗示意味的口气,她不由得感到厌恶。
「先生,请你放开……」
她话语未落,他已迅雷不及掩耳地吻住她,她措手不及,只能紧闭着唇,跟着,一记狠硬的拳头从另一侧飞来。
他霎时被击倒在地,痛得呻吟。
赵晴骇然捂唇,望向来人,那人狰狞着眉宇,眼神如野兽般冷酷而暴戾。
「书……雅?」她震惊得不知所措。
安书雅不看她,只是狠戾地瞪着倒在地上的宋其风,一字一句,由齿缝间迸落。「她不是你想像的那个女人,以后不准你再接近她!」
「你在说什么?」宋其风恼羞成怒,忍不住呛声。「我跟自己表妹说话,你管得着吗?」
「不、准、碰、她!」
他只有这四个字,接着,那雷电般的目光骤然扫射她,她不觉一阵心惊胆颤。
「书雅……」她颤声唤。
「跟我来!」他不由分说地牵握她的手,也不管她正在工作,拉着她离开餐厅,来到数十公尺之外一座池畔。
两人于池畔相对而立,她心乱如麻,惶傈地睇着他,好一会儿,才凝聚说话的勇气。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他蓦地扬掌,甩她一记清脆的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