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沐儿刚刚恢复了神志便听到有人在说话,那声音很是陌生、低沉,另外,有人坐在床畔,紧紧的握着她的手,似乎很怕会失去她似的。她想起自己是怎么晕过去的,有人要绑架她时,又来了另一方的人马……救她的是谁?是后来追上的那个人吗?
“你当真以为父皇没法子将琉璃令拿回来?”先前那低沉的男声再度响起。“你才出生,你母妃就死了,父皇是为了给你保命符,让皇后动不了你。这次你能死里逃生,也是父皇派在你信家军中的皇城暗卫救了你,父皇深知你在军中危机四伏,那里到处都是成皇后的人,才会派人保护你。”
“为何如今才告诉我这些?”萧英盛的声音如雨后闷雷。“我是怎么过来的,一个被遗弃的孩子,二哥很清楚不是吗?”
“对父皇来说,他宁可你活得孤独,也不要见你死去,你是青妃娘娘留给他的唯一慰藉。”
“即便我现在知道了,也改变不了什么,我依旧不能像你、像大哥、像四弟那般自在的进宫见父皇,与父皇话家常。”萧英盛眉峰紧蹙。“因为皇后仍视我为眼中钉,仍在设法置我于死地,只要她存在的一天,我就不可能与父皇重拾父子之情。”
萧英磊话中有话地说道:“你再等等,你和父皇定能重享天伦之乐,过去的遗憾终将获得补偿,那一日不会太远。”
萧英盛一凛,黑眸中闪过一抹异色,他抬眸看着立于床前的萧英磊,“难道——”
他点了点头,“如你所料,我追查到皇后、袁相和大皇兄暗中招兵买马,他们似乎等不及父皇立太子,计划策动宫变,而我打算用大皇兄和皇后之间的矛盾,让他们自相残杀。”
萧英盛的视线坚定的落在萧英磊脸上。“不管你要怎么做,我都支持你,只要最后登上帝位的是你。”
萧英磊苦笑,“三弟,你可知道当皇帝是个苦差事?”
萧英盛淡淡地一笑,“所以了,过去我已吃了太多苦,以后理当换二哥你吃苦。”
萧英磊浅浅含笑道:“你若是答应我,成为我的左膀右臂,不会在我登基后来个辞官隐退,我就会如你所愿。”
萧英盛神情微震,心中已了然了。“看来,父皇的眼光与我相同,肯定是父皇说服了你,不是我说服了你。”
萧英磊眼波轻动,“萧家先祖流血打下的江山,不能落入成氏手中。”
兄弟两人尽在不言中,已从彼此的眼光之中达成某种默契,丁沐儿安静的听他们叙话,事关皇位,兹事体大,她觉得她还是不要此时醒来比较好,让他们好好商议要事。
萧英磊话锋一转,视线落在桌上的花瓶上。“对了,那陶瓷花瓶是从何而来?”
萧英盛自是十分诧异,“二哥知道陶瓷?”
萧英磊点了点头。“我曾在御书房里见到父皇在看一本画册,上面就有这样的花瓶,写着‘陶瓷’两字,只是父皇不想多谈,我也不好追问,原以为只是虚构的画罢了,没想到世上真有如此精致的器皿。”
萧英盛与有荣焉的说道:“那陶瓷花瓶是沐儿所烧制。”
萧英磊若有所思的看着丁沐儿。“湛风说,弟妹有一手红砖刻花的独门技术,还有那蹲厕的构想也是来自弟妹,原来不只这两样,弟妹还如此多才多艺。”
萧英盛扬起了嘴角,“对我来说,那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沐儿肯定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不知我身分,又肯在我一无所有时点头嫁给我的人,甚至,我可能是逃脱的重犯,这些她都不在乎。”
萧英磊假意板起面孔,“你够了,别再炫耀了,是要刺激我孤家寡人一个是不是?”
萧英盛笑意加深了。“所以了,你都老大不小了,快找个王妃吧!再孤家寡人下去,京城的流言可是会越来越多。”
等萧英磊走了之后,丁沐儿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看到她清醒,萧英盛总算松了一口气,见她想起身,忙扶着她坐起来。“觉得如何?有没有哪儿疼?”
丁沐儿轻轻摇头。“没事,就是头有些疼。”
萧英盛往她身边坐下,让她偎着自己。“太医来看过了,你气血不顺,给你扎了几针,待会再服帖药会好一点。”
她突然一阵警醒,“橙香呢?找到橙香没有?”
萧英盛柔声道:“她没事,那帮人的目标是你,没伤到橙香,她正在替你煎药。”
丁沐儿闻言才放下心。“你可千万别责备她,事发突然,她一个人也保护不了我,再说了,她柔柔弱弱的,也没能力保护我……还有那两个跟班侍卫,你也别责备他们,车夫给人掉包了,他们也不知情。”
萧英盛失笑道:“未来你是要做当家主母的,心这么软怎么行?管教下人不能像你这样,该赏则赏,当罚则罚,橙香便罢,那两个侍卫是负责保护你的,没将你保护周全,可知我被你吓得多狠,他们要负全部责任,理当受罚。”
“若要追究责任,应当受罚的是你。”丁沐儿扬了扬眉道:“我在京城跟人无冤无仇的,会被人绑架,肯定是因为你。”
“我自然是脱不了干系。”萧英盛也直言不讳。“是二哥恰好见到你被掳走,追上去救了你,他也查到了,是皇后和大皇子的手笔,他们分别都想绑了你威胁我交出琉璃令。”
丁沐儿奇了,“你二哥为何认得我?”
“因为湛风。”
丁沐儿微讶,“湛二爷?”
“湛风一心想成为皇商,一直在扩展人脉,他在京城人脉很广,他识得我二哥,两人往来频繁,他也藉经商之便在各地为我二哥做事,招揽人才。”萧英盛说道:“领着官兵去接我那日,还记得他说在喜缘居见过我一面吗?”
丁沐儿点了点头。
“当时他是去找王先生谈古玩生意的,他说在吉安城第一次见到我时,便将我认了出来,只是当时我失了记忆,他也没法确认我的身分,可我失踪一事已在各地传得沸沸扬扬,他也知道我从边关失踪,便派人画了你我的日常画像,带着画像,拿着我的玉佩,亲自至京城找我二哥,只是那日他没细说,没说到他也画了你的画像。”
“而那段时间,你已恢复了记忆,也暗中连络上仇厉他们。”丁沐儿把始末连了起来。
“你知道湛风必定是到京城找你二哥确认你的身分,要是我知道了你的身分,变数太多了,所以就把我骗得团团转,骗我先跟你成亲。”
萧英盛一笑,“我至今还是认为我当时的决定非常正确,否则你现在也不会在我身边了。”
“是啊,正确,把我推到风口浪尖。”丁沐儿哼了声。“这么说来,也算湛二爷间接救了我一命,不然你现在可要被迫交出琉璃令了。”
萧英盛黑眸微眯,“若是关系你的性命,十个琉璃令我也不会吝惜,可成皇后又岂是如此便会罢手?得到琉璃令,她必定还要除掉你我才会甘心。”
之后,因为这场绑架惊魂,丁沐儿便减少出府了,她暗自想过,那琉璃令有多重要啊,自己绝不能成为让萧英盛失去琉璃令的那个人,不然她会内疚一辈子。
另一方面,也诚如萧英盛所言,成皇后若是得到琉璃令,必定要除掉他们,也就是说,只要琉璃令在他们这里的一天,成皇后就动不了他们。
她不出府,却有人找上门来。
湛风登门求见,她自然要见,不说别的,她还记挂着红砖和蹲厕的利润呢,且她也正好有事要向湛风讨教。
一见面,湛风不啰唆,先奉上该给她的利润,丁沐儿见到银票上的数字,心都安了。
呵呵呵,那数字大得就算离了王府,她和小阳也能一辈子不愁吃穿了。
湛风啜了口茶,笑着说道:“湛某幸运,能抢得先机和夫人合作,又承蒙夫人信任,从不查帐,日后还要请夫人多加关照。”
他知道眼前的女子日后必定会成为信王妃,他的消息很灵通,种种迹象显示,宫中将有一场巨变,丁沐儿成为信王妃的日子不远了。
“关照不敢当,我才要向二爷讨教。”丁沐儿兴匆匆地道:“我想在京城开铺子,想请二爷给点意见。”
湛风思索了一会儿才问道:“敢问夫人,可是要做陶瓷生意?”
丁沐儿想到萧英磊见过她房中的陶瓷,必然是他向湛风提起,湛风才会前来,看来两人关系挺不错的。
萧英磊是萧英盛信任的兄长,而湛风又替萧英磊做事,她相信就凭这个理由,她可以信任湛风。
想通了,她便落落大方地说道:“既然二爷都知道了,我也就不拐弯抹角,我确实想做陶瓷生意。”
湛风见她直认不讳,显然没将他当外人,便跟着说道:“陶瓷究竟生得何样,湛某只听二殿下提起过,但从未见过,不知夫人可否让湛某开开眼界?”
“当然可以。”丁沐儿点了点头,对橙香吩咐道:“将我昨日烧的那套圆盘取来。”
橙香取来一套大大小小共十个的圆盘,湛风见到陶瓷成品,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游走在中原做生意已经十多年了,从未见过如此精美的器皿,他也没想过世上会有如此技术,能将器皿烧得这般光滑,跟它摆在一起,其他陶器都显得粗笨了。
“夫人——”湛风正色地看着她道:“若夫人要开铺子做生意,湛某自然能助夫人一臂之力,且湛某敢说,夫人的独门生意定能做得风生水起,只不过,开铺子的想法太过狭隘了,夫人可有想过将生意做大起来?”
“做大吗?”丁沐儿一愣。“二爷请说,愿闻其详。”她前世也没做过生意,就这一世摆过摊子卖吃食和肥皂罢了,是个道道地地的门外汉。
“据湛某游历各国的见闻,尚未在其他地方见到如此精美的器皿,若将陶瓷销往邻国,对我朝的经济将大大提升,而此一技术也必定令他国深深折服。”湛风有条不紊的说道,可见来之前已做了一番思绪整理。
丁沐儿顿时明白这必定是萧英磊给湛风下的指令,要湛风来助她也好,或者说说服她也罢,总之要将陶瓷当成大萧外销他国的独家商品。
不愧为将来要当皇帝的人,思绪如此敏捷,看到她房里的花瓶便想到可藉由贸易壮大国家的经济。
萧英磊是萧英盛要扶上位的人,她帮他充盈国库也是义不容辞,再说她也想看到陶瓷在这里遍地开花,感觉自己也有了某种历史定位——大萧朝第一个发展出烧瓷技术的女子。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眸来,直视着等她答案的湛风。“我明白二爷的意思了,只是我一个人可能没法将生意做大,且王爷肯定也不想我过度抛头露面。”
湛风眼中一闪而过一抹欣赏,她肯定已经明白他是替何人而来的。
“若夫人信得过湛某,便交由湛某来打理建造烧瓷厂和未来的贸易生意,夫人只需负责培养烧瓷人才、技术传承……湛某知道夫人向来爽快,利润的部分一定让夫人满意。”
丁沐儿相信湛风有得是法子让他们培养出来的烧瓷人才不外流,她完全可以信任他。点点头后道:“有件事还需要二爷帮忙。”
任务达成,湛风心情舒缓许多,满脸笑意地道:“夫人请说。”
“这是地契,还有过户同意书。”丁沐儿取出两张文书。“劳烦二爷将我在安然村的屋子过户给郭大娘。”
她深知自己不会再回去了,那间簇新的屋子是她的小小心意,感谢她在安然村的期间,郭大娘对她和小阳的诸多照料。
湛风笑着道:“看来夫人还不知晓,三殿下已派人给郭家起了一间新屋,不过房子地契自然是不嫌少的,夫人的这番心意湛某定当转达。”
丁沐儿听得微怔,心里同时升起了一股暖意,他竟然连这都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