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哭了……”他叹息,张臂抱住她。
她还在哭。
“我爱你。”
她继续哭。
“I love you.”
她不停哭。
“Je t'aime.”
她微微一顿,吸吸鼻子,终于有点反应了。
“Ti amo.”
“你到底……在说哪国语?”她含泪抬头,奇怪地问。
“义大利语。之前那句是法语。”黑眸里闪着温柔的笑意。“意思都一样。”
我爱你。
“你……怎么会这么多国的……”
“以前跟一个室友学的。我无计可施了,只得试试哪种才能让你破涕为笑。”
……每一种。她慢慢收住泪,脸庞发烫,心脏不争气地跳得飞快。
“别哭了,嗯?”低沉悦耳的嗓音厮磨耳朵,语带诱哄。
她说不出话,严重恍惚,感觉像在梦游仙境。
真的美梦成真了?心中涨满喜悦,却又彷徨胆怯,已经开始患得患失。
唇上还残留他的温度,太真实了,反而不踏实。
“如果你不是假的……就再吻我一次。”过了很久很久,当她再次开口,提出这样一个带着迷惘的要求。
他怦然心动,目光深沉炽热,依言又低头轻吻她一下,然后靠在她耳边,微笑问道:“如果我是假的,你又希望我怎么做?”
“……再吻我一百次。”
他听了,发出一声笑,再次覆上她的唇。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他的吻,一个比一个缠绵,一个比一个令人心醉,她晕眩,闭上眼,揽住他的颈子,情不自禁地回应。
他紧搂她腰,她紧靠他胸,冬衣厚重,体温却直直透过衣物熨烫对方,被他的双臂强而有力地拥抱,她错觉他为自己张开一层防护罩,隔绝寒意,因为向来畏寒的她,这时竟一点也不觉得冷,还是他吹送了暖煤到她体内呢?
她不知道,他也震荡于她温软的唇,那样甜蜜勾引,极易上瘾。
到底交换了几个吻,谁也没空计算,说不定当真超过一百个,他们只是一直一直交换着唇语,迫切地告诉对方,自己渴望这份亲密已有多久。
静悄悄地,洁白落雪为他们布景,不经意间,一片鹅绒般的雪花正巧落在他们唇间,化为一点冰冷,打断足以燎原的热情。
终于停下热吻,他们额头靠着额头,望入对方被激情点亮的眸中,一起笑了。
这样够了吗?开玩笑——当然不够!宽长风衣于是有了其它用途,他扯开钮扣,将她密拥其中,低头续吻,这一次,连漫天飞雪也不许来扰。
一件风衣圈起领域,隔绝一切,那是他们小小的、私密的演奏厅,怦怦怦,怦怦怦,他们用心跳演出二重奏,每个音符都挑逗,每个乐章都调嘘……谁也不许偷听。
***
两情相悦的男女,终于开始他们的恋爱,在纽约寒冷的十二月天里。
接着,踏上十二月的尾巴,这城市在皑皑白雪中,迎接银色圣诞。
洛克斐勒广场上的大圣诞树,洛克斐勒中心华贵的圣诞装饰,第五大道上高挂的醒目雪花灯,百货公司争奇斗艳的橱窗秀。
到处都很美丽,是她第一次在纽约过圣诞的印象。
而最美丽的,莫过于身边有他。
欢庆佳节的纽约并非不夜城,到了五、六点,商店纷纷打烊,她招待他到家里坐坐。
她的住处狭窄,家具稀少,空间几乎全分配给针线、布料、缝纫机、熨斗等工具,墙角站着个占位置的半身假人模特,床底下也被有效利用,堆满服装杂志和各种资料。为了他的来访,她特地做过一番整理,但小小蜗居一下塞入两个人,还是变得连转身的地方也没有。
“这一叠是怎么回事?”他好笑地瞅着在地上的一落书,堆得比他的腰还高,叠叠乐似的,看来她为了节省空间,是无所不用其极。
“那是我跟图书馆借的书,小心不要撞倒了。”
他环顾这举步维艰的环境,视线瞥见窗边一样东西时,嘴角牵起,问她:“今天是圣诞节,想要什么礼物?”
她摇头。“我没有想过。”能跟他共度佳节已是至高满足。
“那窗口怎么会挂了只袜子。”
“那个,只是我无聊时用剩下的布料随手做的。”
“真的一点期待也没有?”
她凝视他几秒,轻轻说:“你不会就是圣诞老人放在袜里的一个梦吧?”
那傻气的问题使他失笑。“小小一只袜子,装得下我吗?”
“谁说不行?”连小小一颗心都装得下了啊,她笑想。
“口说无凭,先做只装得下我的袜子来瞧瞧再说。”
嗯?小看她?“那有何难。”找来量身用的布尺,她到他身前,威严道:“现在先帮你量身,要乖乖的,不许乱动。”
黑眸漾笑,他配合地站好。“悉听尊便。”
“很好。”她有模有样地量了起来,还背诵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男装背长的量法,从第七颈椎骨点,量到腰围线上五公分处……背宽的量法,必须经过肩胛骨的两端……领围的量法……”
低头注视一双巧手在自己身上俐落穿梭,以及她越来越入戏的专注模样,他含笑配合她的摆布,然而,当柔软的指腹擦过颈间肌肤,当柔细的发尾扫过颊畔,他发现自己开始没办法当一个称职的玩偶……
“……臀围的量法,以臀围最大位置,自然地量一圈——”还没量完,手忽被捉住,她抬起头,对上一道火热目光,心脏猛地一跳。
“只你一人扮裁缝不公平,该轮到我了。”他笑着,伸出双臂,圈住她,在她耳畔低低说:“我的量法,虽然没你那么讲究,应该也满准的……”
然后,他慢慢地、谨慎地、仔细地,逐步逐步量她的身,由下至上,宽大手掌每经一处,温度骤升,几乎要迸出火花。
暧昧一吋吋绞紧了空气,让人喘不过气来,缺氧使她脑袋晕沉沉、迷茫茫,心跳过剧,快要耳鸣,明明站在平地上,却有种持续坠落的虚幻感,只有身上那充满力量的探索清晰真实,先是腿……臀……腰……然后……
砰!
一声杀风景的巨响,不是她心脏爆掉的声音,而是他太过专注,手肘不小心顶到身后那叠书——山崩啦!
一本硬壳书砸到他的脚,他闷哼一声,放开她,蹲下来。
“你没事吧?”她赶快上前查看,还好他不是被书角划到,没有受伤。
“没事。”看向散乱一地的书籍,他剑眉微拧。“这样果然太危险了。”
“还说,这下顺序全乱了。”她横他一眼。“我排了好久的。”
“那,罚我把它们排回去好了。”他站起来,卷起袖子,对她笑道:“这是我的处罚,所以你不可以帮忙。不过可以在旁边帮我加油。”
于是,她坐到一旁,凝望他手持书单阅览。学舞的关系,他体态优美,站姿笔挺,站在狭小的空间内也赏心悦目。
想到方才量身时,证实他的确有双长腿,而她还清楚知道,那双长腿起舞时,会是多么美丽动人。目光再往上移,柔和灯光下,他穿黑色针织毛衣,清楚勾勒出迷人体格,回想刚刚被圈在那片厚实胸膛里的感觉,她耳朵发烫。
当她心头又开始小鹿乱撞,另一方面,他正藉由排书的举动来静下心。
体内的火焰还没熄,手里摸着硬邦邦的精装书,心里想的是佳人身上柔软的触感,鼻端仿佛还闻得到她洗发精淡淡的香气,想着想着,身体又该死的紧绷起来……唉,碰到她,他的自制力总显得岌岌可危。
扯扯唇,他不由得一叹,决定……把书再叠小落一点。
而她不知怎地,就是懂得他那声叹息的意思,不禁俏脸飞红。
刚刚气氛实在太好,那种一触即发的情况,回想起来,还使她有点发软,眼睛不觉偷瞄他的手;被那修长手指抚摸过的地方,好像又发热起来……
霍地起身,她跑到浴室暂避,一见镜中自己的脸,吓了一跳,这……这一脸春情,是怎么回事?!噢!这下连脑袋都快烧开了,她扭开水龙头,赶快往脸上泼水降温,直到冬天的冰水把手跟脸都冻红了才肯罢休。
拿毛巾擦干脸,听着外头他细碎的动作声,她一时有点恍惚。
他在这里——只是在这里,安静地存在着,就使空气里盈满强烈的幸福感。
真的不是梦吗?如果不是,这踩在云端般飘飘然的感觉,又做何解释……
走出浴室,见他还在帮自己照着顺序排书,认真的模样,教她莫名感动。
“没关系,别弄了……我有东西给你看。”她走到桌边,从桌下拿出预备好的纸袋给他,在他惊讶的目光下微笑。“圣诞礼物。”
他拆开一看,抬高眉,诧笑出来。
那是一款大富翁纸板游戏,不过这款有点特别,是任天堂版大富翁,包装上印有玛利欧兄弟为首的一干知名任天堂电玩人物,上面注明“玩家收藏版”。
太新奇了。他兴致勃勃取出里头的配件把玩,翻看命运卡。“嗯?救了公主,只能得到一百五十块钱?”
“嫌少?”
“当然,公主可不易救到。”他叹道:“记得第一代的超级玛利兄弟,全破关后,会出现字幕说:‘谢谢你,玛利欧,但我们的公主在另一座城堡里。’”
“真的假的?!”她惊诧又好笑地睁大眼。“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那时英文不好,跟一起玩的朋友拿字典查了好久,印象深刻。”
“查出这样的结果,岂不是要气死。”她想像着,双眼微弯。
他耸耸肩。“所以我始终没再去玩那个游戏。”
哦,的确情有可原,她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没有立刻开始游戏,他们边说笑,边研究怎么以更安全的方法腾出屋内空间,然后一起动手实行,好不容易拓宽了走道,时间却也不早了。
看出她有点倦意,他说:“游戏先放你这,下次再玩。”
知道他要走了,她不舍地送到门边,临别前,他贴近她,留下一句耳语:“忘了告诉你,刚才圣诞老人来过。不信的话,去看看窗口的袜子
她怔了怔,关上门后,依言到窗边一看,原本干瘪的袜子不知何时变得鼓胀,取下一看,里头装满各色糖果,最上面坐落一个朱色盒子。
小心翼翼打开它,里头有条银项练,底端系着一个星形项坠,比天上所有的星星都灿烂动人,她失神地看着看着,移不开目光,被彻底迷魂。
握紧项坠,忍不住有点傻傻地一个人笑了起来,分不出此际内心剧烈的脉动,是太开心了所以感动,还是太感动了所以开心?
忆起初见时,他给自己的考验,那出《星光》里,右边第二颗星,象征梦想的方向,但是啊但是,她用不着飞到天边那么远,因为她心爱的男人,现在送了她另一颗星星——那就是她的梦想,她的方向。
将项练戴上,她在窗边等待,没多久,他的身影出现,像是早猜到她会守在窗口,他回过头来,跟她四目交投,她将项坠举起向他展示,见到他笑了。
他转身踏离几步,身后一捆松树上薄雪未融,在夜色下显得有点寂寥,他又回头看她。他的公主就在这座城堡里,他不由得欲走还留,舍不得就此离去。
她贴近窗边,拿出袜里两个拐杖糖,交互拼成爱心形状,拈在指间向他展示,代表“我很喜欢”,还有含蓄腼腆的……我爱你。
这次,他们俩都笑了。
唉,为何要两相依依,像两个傻瓜?她招招手,要他回来。
这样美好的夜晚怎能浪费,情人们大可以玩大富翁到天亮,谁拯救了蘑菇王国或公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后的输家,一定要记得赔给赢家一个热情无比的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