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佟失笑。“菲儿,真不知是你要成亲还是我要成亲,你怎么比我还早起梳头打扮?我瞧瞧,还抹了厚厚一层胭脂呢。”
“何止涂脂抹粉。”骆菲扮了个鬼脸。“不说你不知道,我还夜不成眠哩。”
“你这只小猪不成眠?”骆佟噗哧一笑。“我睡得可香了。”
她并非没把婚事放在心上,而是既来之,则安之,既然避免不掉,那就坦然面对。
再说了,她想那谈大爷撑着病体去应诏举已是不易,听说他这几日身子又不好了,还请了太医去诊脉,今日能不能亲自来迎娶还是未知,想来今夜的洞房花烛是她独守空闺的可能大些。
“你这丫头真真是没心没肺。”骆菲嘟嘴。“我是想到你要离开侯府了,这才舍不得到不成眠,你倒好,半点不会舍不得,还睡得香。”
骆佟拉着骆菲的手笑道:“咱们同在京城,又不是天边远,我会时时邀请你到国公府玩,国公府的点心肯定比侯府好上百倍,你想吃多少都行。”
“你说的喔!”吃货骆菲眼睛都亮了。“你一定要请我过去玩,不然你一走,我要出门可是比登天还难了。”
她指的是走后门出府卖字画之事,这令骆佟想到了前几日带着小飞鱼过来给她磕头道谢的青儿姊弟。
姊弟俩是到后门请大顺哥传话的,青儿见了身着女装的她当场愣住,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她是女儿身。
青儿说,得她相助,小飞鱼的病已经好了,他们在京城一个大户人家那里找到了差事,主子人很好,一个人的月银有二两,有四季衣裳,还有地方住,以后吃穿都不愁了,要她不必再为他们担心,还会说努力攒钱还她。
“全福夫人到了。”骆佟的奶娘林嬷嬷把人带进来了,蓉姨娘也跟在后头。
照理说骆佟是主子,蓉姨娘虽是生母,却是奴婢身分,没资格来看梳头,但崔氏没把庶女们看在眼里,从不约束她们与姨娘们亲近。
见到骆佟穿着只有正室才能穿的大红嫁衣,蓉姨娘忍不住有些激动的拿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
她是太高兴了,她的佟儿是正妻,不是给人做妾,为妾的个中苦楚她太清楚了,不想女儿步她的后尘。
先前,她很担心太太会把佟儿给人做妾,如今非但是正妻,夫婿还入了仕途,美中不足的是身子不太好。
她真心祈祷等佟儿过了门之后,谈大爷的身子会好起来,到时佟儿再生个儿子,在谈家的地位便算是坐稳了。
很快外面便锣鼓喧天,全福夫人笑道:“吉时到了,姑娘要拜别父母了。”
骆佟被引到了二房正厅,骆文涛和崔氏已端坐在正位,她朝两人盈盈一拜。“佟儿拜别父亲母亲。”
对两人没感情,多的她也说不出来。
喜娘把盖头轻轻盖在骆佟头上,骆子君已在等候。
骆子君背着她到大门,喜娘扶她入轿,锣鼓一响,鞭炮齐鸣。
“起轿——”
因为盖头遮住了视线,感觉晕乎乎的,好在敬国公府和侯府都在皇城里,相去也不远,没一刻便听见喜娘喊停轿。
骆佟终于有些紧张了。
轿车停稳之后,司仪扬声,“踢轿门!”
就见轿外之人踢了轿门,接着一只白皙的手伸进了轿里,手指修长如白玉,骆佟顿时一愣,这只手有些眼熟……
没功夫细想是在哪儿见过这只手,她知道轿外有多少人在等着,便将自己的手交到那人手中。
下了轿,在喜娘轻声提点下,那人才松开了她的手,喜娘把大红绸子的一端塞到她手里,扶着她踩碎瓦、跨火盆,按礼节一一行过礼,这才缓缓跨进敬国公府,两人拜了天地父母,夫妻交拜,送入洞房。
喜娘扶着骆佟在床边坐下,她知道接下来便要掀盖头了,她即将见到前生仰慕不已的两朝金相谈思璘,根据留传下来的画像,他是一个长身玉立,相貌清雅但过于瘦削单薄的男子,除却思虑敏捷,他可以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弱不禁风的人,有一说是他晚年操劳公务、咳血而死……
盖头掀开,骆佟自有矜持和紧绷,她稍稍停顿一会儿才缓缓抬起头,一张俊美的脸映入眼帘,他的气质温润如玉,嘴角泛着暖暖的笑。
骆佟一愣,错愕登时写在脸上。
怎会是他?
他不是理国公府的侍卫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难道——他便是谈思璘?
见新娘子看新郎官看得不错眼,可以说是有些失态了,喜娘噗哧一笑。“请新郎新娘饮交杯酒。”
听到喜娘的声音,骆佟这才回过神来。
她觉得自己好像落入了一个圈套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选中她冲喜真的是巧合吗?他们先前就意外的相识了,而侯府有那么多庶女,为何偏偏选中她?
他身为男宾,却能在张大姑娘的生辰宴上自由进出理国公府的花园,还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纵身跳入湖里救她,以为他是国公府侍卫时这并没有什么,可此刻知道不是了,他那天恰好出现在理国公府便是一件怪事。
身为穿越之人,她自以为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她可以隐藏自身在侯府安身立命,身为小庶女却可以靠前生的字画功夫让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她并不真的畏惧崔氏,也不将骆芙看在眼里,可这一回她是不是算错了什么?
是她得偿所愿嫁给了他,还是他选择了她?
如果是他选择了她,为什么?她的身分并不特别尊贵,为何要选择她?
她想问个清楚,但此时此刻,喜房里有喜娘、嬷嬷,旁边还有几个伺候的小丫头在,她无法问他,只好按礼先与他饮了交杯酒。
饮过交杯酒,新郎官自然还要去外头招待宾客,骆佟心中的疑问也只能暂且压下了。
她回想几次与谈思璘的不期而遇,没注意到房里有个丫鬟发了赏钱给喜娘、嬷嬷和小丫头之后让她们退下。
那丫鬟关好门,忽然往她面前曲膝施礼。“奴婢青儿见过大奶奶。”
“起来吧……”待她看清眼前丫鬟的样貌,不由失声道:“青儿?”
青儿见自己成功吓着她了,脸上便有几分得意。“正是奴婢,大奶奶。”
骆佟心中的疑问越发地大。“你说的大户人家,就是敬国公府?”
青儿恭敬道:“是的,大奶奶,奴婢在明秀轩当差,领二等丫鬟的分例,小飞鱼在明秀轩管事安大叔手下跑腿,改日奴婢让他过来给大奶奶问安。”
骆佟愕然。“这是怎么回事?据我所知,这样的人家不会从外头聘人。”
敬国公府不是普通的大户人家,照理所有的下人都是签了死契或是家生子,不可能用个半路出现的外人来当差,还是当世子院子里二等丫鬟的差,这有违常理。
“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青儿老实地道,“有一日,一个公子上门问奴婢愿不愿到敬国公府当差,他说奴婢的弟弟也可以一同前去,供吃供住有月银,不必签死契,不必入奴籍,这不是天上掉馅饼吗?奴婢当下便答应了,那公子先是将奴婢姊弟二人安置到一间大宅子,请人教我们规矩,然后才把我们姊弟送到这里来,昨日大爷说,大奶奶今日过门,人生地不熟,让奴婢以后负责伺候大奶奶,奴婢先前就已听闻要与大爷成亲的是宁远侯府的八姑娘,您是奴婢的大恩人,想到以后能贴身伺候着大奶奶,奴婢心里真是欢喜。”
骆佟闻一知十,一听便知道谈思璘肯定是知道她与青儿相识,才会安排青儿和弟弟到府里来。
可他是怎么知道的?青儿和小飞鱼就到侯府后门找过她那么一次,不会那一次他刚好守在那里看到了吧?
姑且不论他是怎么知道的,他此举是善意,是体贴她,青儿比她早一步来国公府里,很多事应是已摸透了,自己正好可以问问她。
“有你在,我也放心了。”她笑了笑。“先帮我把凤冠卸下来吧,挺重的,我脖颈都快断了。”
国公府水深,她初来乍到,很需要一个对她忠心不贰的奴婢,可是要一个忠心耿耿的奴婢谈何容易?而她在青儿最需要时帮了一把,她相信青儿极可能会比寸心、抱琴对她更加忠心。
“对了大奶奶。”青儿边为骆佟卸钗环边道:“大爷还交代了,若大奶奶有事要出府去办,可又不方便自己出去时,尽管交代小飞鱼给您跑腿。”
骆佟心里更奇怪了。他又是怎么知道她会有事需要出府去办的?
不过他说的没错,往后她是不方便再女扮男装出去卖画了,她还没本事买通国公府守后门的下人,她也不能这么做。
今非昔比,她现在的身分已不同往日,过去她只是个没人关注的小小庶女,是否偷溜出府都无足轻重,即便被发现了也不会出大乱子,可现在不同,她是谈府大奶奶,堂堂世子夫人,更重要的是,她是正经的左丞夫人,讨了诰封之后就是二品诰命夫人了,让人发现去卖字画成何体统?
她对青儿微微一笑。“我知道了,若有事要出府办,定让小飞鱼去。”
说也奇妙,只是多了个青儿,她先前还未进入国公府时的忐忑便消失了,若说这不是谈思璘特意安排的,她还真不相信,她出府卖画多次,就认识了青儿一个姑娘,偏偏满京城那么多姑娘,就青儿进了国公府,这真是巧合吗?
“大奶奶在想什么呀?”青儿笑道:“大爷说,今日宾客众多,他可能会晚点回来,让奴婢伺候大奶奶吃点东西再沐浴,若是大奶奶累了就先歇下,大爷回来时,奴婢会叫醒您。”
“也好。”骆佟觉得这安排很好,她确实饿了,也想沐浴,与其在房里枯坐着等,不如自在的沐浴。
青儿忙去叫外面守门的小丫鬟打热水去内间的净房,自己则为骆佟宽衣。
骆佟看着布置得喜气洋洋的新房问道:“青儿,这新房原就是大爷的寝房吗?大爷不是要静养?没有另外的房间?”
“另外的房间?”青儿一愣。“回大奶奶的话,虽然大家都传说大爷病重,可是奴婢实在看不出来,起码奴婢在明秀轩里见到大爷时,他都挺精神的,但飘雪姊姊让我们都不得对明秀轩之外的人多嘴便是。”
骆佟点点头,看来这明秀轩上下很齐心,飘雪想必就是这里的大丫鬟了。
“不过……”青儿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
“也没什么。”青儿犹豫了一下,想了想还是说道:“就是奴婢若在明秀轩之外的地方见到大爷,大爷会多咳几声,有时走着走着还会昏倒。”
“这么奇怪?”骆佟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他——在装病。
“每每大爷昏倒,老太君总会紧张的请太医过来,太医也总是说大爷身子虚弱,偶尔昏倒也属正常,只要好好调养便成。”
太医说他身子弱?骆佟听了眉头微皱。“那么大爷这回去应试诏举,一去便是三日,岂不是令府中上下大吃一惊?”
“确实。”青儿重重点头。“老太君和国公爷、国公夫人事先并不知晓大爷出府应诏,所有人都认为大爷在院子里养病,素日里大爷几日卧床不出现也是平常之事,发榜之后可把所有人都惊呆了。”
小丫头来禀报热水打好了,青儿便伺候骆佟到净房,扶着她坐进木桶里,先为她洗头,沐浴后取来织锦缎的绣衫给她穿上,再将她湿发仔细绞干。
回到寝房,桌上已摆了几道精致点心,骆佟吃了半饱,想着谈思璘何时会进来,外间的小暖阁却是传来喧腾之声。
青儿忙道:“奴婢去看看!”
没一会儿,青儿匆匆进来。“大奶奶,是大爷回来了,听说在席上有个大人硬是要大爷饮三酒杯,大爷不胜酒力,冷不防便晕了,由小厮扶着回来,却是坚持要自个儿走进来,还硬是不让人伺候,大奶奶瞧这该如何是好?”
大奶奶可是侯府千金、大家闺秀,想必从未接触过酒醉之人,大爷醉成那般,只怕会吓着大奶奶。
她以为骆佟定会惊慌失措,不想骆佟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等等你们就守在外头吧,不必再进来伺候了,我自会照看大爷睡下。”
“是,大奶奶。”青儿这才松口气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