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问话,已不知是哭夭第几次了。
「他太忙。」
这句回答,也不知说了第几次了。
「忙?」床上美丽的女人,用着堪比连续剧苦旦的声调,说着自己的悲凄。「会忙到连妻子生病在床,都不来探望?」
谁叫你老爱装病,装到人家都不觉得稀奇了。不过这话她只是在心里想,因为知道妈咪耳朵塞了陈年耳屎,听不进去。
「我不知道。」唐洛琪耸耸肩,心下很清楚,说了也没用。
「是不是要我死了,他才会来?我头好痛,全身无力,他却还有时间忙他的工作?工作和我,哪个重要?太过分了~~」
哎,实在看不下去了。
唐洛琪做了个深呼吸,清了清嗓子,决定跟她说实话。
「妈咪,你还是死心吧,不管你怎么装病或装可怜,他都不会来的。」
床上的女人拉下脸。「你说什么?」
「所有人都晓得你在装病。」
女人脸色乍青乍红,死鸭子嘴硬。「我没有!」
「我问了医生,他说查不出病因。」
「你是相信医生,还是相信妈咪?」
她很老实的回答:「当然是医生。」
「你——连你都来欺负我——」女子往床上一趴,又开始用她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招牌手段,声泪俱下的哭诉:「你、你爸,还有医生,都来欺负我这可怜的女人,呜呜呜~~为什么我这么命苦——」
唐洛琪不为所动,早就被训练出八风吹不动的本事,她的母亲赵丽蓉,拥有令男人倾倒的美貌,却也同时拥有一颗笨脑袋。
「你连我都瞒不过了,更何况是那男人,他可是奸商耶,以奸诈狡猾取胜,以泡女人闻名天下,你这点小伎俩哪里唬得了他。」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他!他可是你爸爸。」赵丽蓉歇斯底里的哭骂这个不孝女。
在妈咪的怒瞪下,唐洛琪只好愧疚的低头,忏悔的赔罪。「对不起,妈咪……我不该说他是奸商。」
「你知道就好。」
「是大淫魔才对。」
「琪琪!」
赵丽蓉尖锐的抗议声,再次充斥整个房间,就算没有头痛毛病的人,被她这一闹,也会开始感到神经衰弱了。
哭得呼天抢地,这叫快死掉?精神这么好,活个一百年都没问题。
父亲这个名词,在唐洛琪的记忆中,就只是一个称谓而已。
关于她那位政商关系都很好的老爸,每天和女人打得火热,有时候还上了报,而那些报导,她可是研究得很详细,一宇不漏的记在脑子里,都可以倒背如流了。
真不明白为何那么多女人爱她老爸?打从她有记忆以来,看到的,就是妈咪的眼泪和对老爸的爱与恨,妈咪的世界,只绕着一个男人打转。
「你爸很爱我,想当年他追我追得可勤了,简直是死命的追,但现在呢?他竟无视于我的存在,可知道我为了他牺牲多少……」赵丽蓉滔滔不绝的说着,而唐洛琪的心思,早飘到外头的天空去了。
虽然她是女生,但她不得不承认,唠叨、埋怨、喋喋不休、自怜自艾是女人的致命伤,这样下去,那个男人肯来看她才怪!而妈咪在她面前如此装可怜,还不是为了一个目的。
她深深叹了口气。「好了好了,你别哭了,我去找老爸,行了吧?」
床上的女人原本还哭得死去活来,一听到她松口,立即精神抖擞的坐起来。「真的?!你真的会去找他?没骗我?」
早知道妈咪是故意用苦肉计设计她去找老爸,明知她最讨厌去见那个男人了。
「我去试试,但可不保证他会听我的。」
「会,他会听,因为你是他唯一的小女儿呀。」赵丽蓉抱着她,撒娇道:「乖女儿啊,妈咪就知道你舍不得我难过了。」
「是是是,舍不得,舍不得。」
她将这个年过四十的女人抱在怀里,像在哄小女孩一般轻抚她的头,心下则开始思量,她该如何设计那个男人来探望妈咪呢?
好不容易安抚完妈咪,劝她别再装病,快快出院回家去,别老是给人添麻烦。
告别妈咪后,唐洛琪走出病房前,她望了母亲一眼。
她的容貌,承袭了妈咪的美丽,而她心中暗自庆幸,幸好除了外貌,她的个性一点都不像妈咪。
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她就学会了一件事——绝不可轻易爱上男人。
如果她要挑,一定要挑个老实又貌不惊人的好好先生。
长得不帅,但是顺眼。
不会说甜言蜜语,但是脾气温和。
没有万贯家财,有正当工作就行。
对于另一半的条件,她早就设定好了。
最最最重要的是,他不可以太受女人欢迎,这种男人,绝对是她的拒绝往来户。
关上病房门,走在阳光洒进的长廊里,另一头的白袍医生,刚好也往她这儿走来。
白色代表纯洁,白色的医师袍总透着一股专业,令人不由得生出一股敬意。
「李医生,你好。」唐洛琪露出笑容,穿着白袍的李医生,是妈咪的主治医生,也是个和蔼可亲的叔叔,她对他很有好感。
「今天又来探望母亲了?」
「是呀,来听她唱哭戏。」唐洛琪一本正经的回答。
他也煞有介事地问:「喔,她今天唱的是哪一出?」
「孟姜女哭倒万里长城。」
他点头。「原来如此,好听吗?」
「好听得耳朵都快长茧了。」
「那没关系,我们耳鼻喉科的医生很优秀。」他好心的建议,嘴角挂着绅士风度的微笑。
她眨着眼,一脸感动的表情。「谢谢医生关心,我有塞棉花,可以降低分贝。」说着从两边耳朵各拿出一团白白的棉花,一脸得意样,并语带同情的对医生说:「倒是您,一定也常去耳鼻喉科挂诊,对吧?」
「不用不用,实际上,我也有备而来。」他不慌不忙的拿出法宝,神秘的秀给她瞧,摊开的手掌上,放着两粒耳塞。
不约而同的,两人相视大笑。
戴耳塞帮故意装病的妈咪看诊,亏得李医生想得出这种方法。别看他四十五岁的年纪,一本正经,其实也很会搞笑的。
「难怪您可以忍受妈咪的鬼哭神号。」
「我是医生,体恤病人的痛苦,是应该的。」
她很庆幸,妈咪碰到一个好医生,当所有医生都被妈咪的歇斯底里吓跑后,李医生是唯一可以忍受妈咪整天无病呻吟的人,而且她和医生两人很有默契,李医生完全没有架子,会跟她一起幽默,让她很开心。
这也是为什么她要坚持指定李医生,做为妈咪的主治大夫。
因为,他单身;长年当人小老婆的妈咪,也是单身。
而且,两人年龄相配,她期待妈咪移情别恋,爱上李医生。
「你在笑什么?」
「因为看到你很开心呀,李叔叔,妈咪就交给您了,请您多担待些。」
「哪里,有空要记得来呀。」大掌放在她头上温柔的安抚,只有这时候,她会卸下世故的一面,像个小女孩,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我会的。」会来看看你们之间有没有发展,近水楼台,日久生情,嗯,改天去帮妈味和李医生求个红线好了。
告别医生,走出医院大楼后,接下来,她得去办正事了。
今天,是她做人情妇第一天上工的日子。
*
回到家中,唐洛琪再度化上彩妆,搽上眼影,贴上假睫毛,让原本清丽的脸蛋,在涂涂抹抹下,变成了一张……咳,仿佛戴着面具的脸。
没办法,她实在不擅打扮,昨晚研究了彩妆杂志,怎知化起来老是跟书上的不一样?
瞧着镜子,她觉得自己的妆丑毙了,跑回浴室,将脸上的妆容全洗掉。
她决定重化。
化妆,不就是把颜料涂一涂、描一描而已吗?拿着眉笔,她仔细的描绘,然后看着镜子里的成果。
两边眉毛高低不一样。
用卸妆棉将眉毛重新擦洗干净,她坐在镜子前,发誓非「画」得跟杂志上一样不可。
上回化妆,她花了好几个小时才完成,当时为了修理姓刘的男人,她觉得有化妆就好,够艳就好,并不注重整个妆完成时给人的感觉是什么。
这一回,是为了工作,可不能太随便,就算是涂个口红,也得认真,不能再随意涂抹。
可越是想要认真「画画」,就越化不好,她如此注重,全是为了认真工作罢了,可不是为了要给他「好看」,但不知为何,这妆不管怎么化,她就是不满意。
将脸蛋重新洗过后,她卷起袖子,不屈不挠的坐在镜子前,发誓若没化得跟杂志模特儿一样,誓不罢休!
正当她拿起眉笔来,做了个深呼吸,准备拿一根尺,来帮助自己把两边眉毛画得一样高时,门铃声突然响起。
她疑惑的走到门前,把门打开,却在见到来人时,呆住了。
「嗨。」
门外的席宇拓,微笑的打招呼,一双精亮的眸子,直直盯住眼前的素颜美人。
唐洛琪瞪着他,好久好久都没说话,因为她没想到,席宇拓会直接找上门来。
「我来接你。」他道,直接登堂入室,自然得就像是他的地方一样。
唐洛琪好不容易回神,忙关上门,跟着他身后。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她明明跟他约在捷运站啊,就是为了不让他知道她住哪儿。
「你身分证上有写。」
「你偷看我的身分证?」
他摇头,一脸冤枉。「有人掉了东西,我好心来送还。」将一个粉红色的皮夹递到她面前,居然就是她找了好几天,始终找不着的皮包。
「怎么会在你那里?」她惊喜的拿回来,原本她还心疼自己的钱不见了,更懊恼要重新办理证件,想不到失而复得。
「你掉在我的包厢里,幸好被我发现。」
大概是那天为了躲人,慌乱之际,皮夹从她的小皮包里掉出来。
她好高兴找回皮夹,看在他又帮了大忙的分上,对于他未经允许直闯她的地盘这件事,决定不计较。
席宇拓上下打量她。「你不打扮?」
噢,对了,她还得陪他这个假情夫,出席一场宴会呢!
「我去化妆,你坐一下。」
她走回房间,坐在镜子前,做了个深呼吸后,继续跟化妆品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