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是脑袋有问题吗?花五百两买一只蟋蟀!五百两,你知道五百两有多少吗?”筷子让人扔到一角,莫修咬牙大斥,凌厉的眼神活像是想把她这个无可理喻的女人给拆吃入腹。
“不过是小零头而已。”她满脸的不在乎,却目不转睛盯着那直颤抖的身子。
“小零头?五百两可以买上堆成一座山这么多的蟋蟀给你!”莫修双目瞪得都快掉出来了。
“来来来,莫公子,你先歇口气,别气、别气,要是又气昏了怎么得了!”金梓一脸同情的送上一杯茶水。
瞧瞧这莫公子气得整个人摇摇欲坠,八成没多久就要倒了。
嘴里的茶水才咽下,他整个人倏地一怔,顿时忘了自己还在火气头上,直盯着掌中的瓷杯。
好茶!入口毫无涩感,且香纯带甘,唇齿间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怎样?我千挑万选的雪参叶搭配冬霜冰露水,滋味不错吧?告诉你,光茶叶就值百两,好好珍惜你喝的那一口,啧啧!好几两是跑不掉的。”像是怕某人刺激不够,钱府小姐还坏心的火上加油。
铿锵一声,原本让人拿在掌中的茶杯松落坠地,跟着砰一声,一个重物也着地。
金梓摇了摇头,不悦的瞪向自个儿的主子一眼,非得闹得最后莫公子撑不住,小姐才满意是吧!
“这个小修子,怎么说倒就倒?哎呀!可别压扁了我的山大王!”钱府小姐从椅子上弹起,首件要事就是拾起宝贝锦盒小心检查。“还好、还好,我的山大王还在,要是有什么闪失,我看小修子怎么赔得起!”
钱府小姐一脸心疼的把锦盒收好,期间只对地上才需要同情可怜的男人扫过淡淡的一眼。
“小姐,你别老欺负莫公子嘛!明知道他的小气是出了名的,却还刺激他,比起一个月前,莫公子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好可怜喔!”金梓弯下腰盯着地上可怜兮兮的男人。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老觉得小姐是故意加恶意的在整莫修,可是当莫修倒下了,她也没见到小姐有多开心呀!除了露出一抹胜利的笑容外,小姐并没有特别快乐呀!
“明明就是他自己不禁吓,哼!居然说我的山大王一点用都没有。”锦盒交给下人收好,钱府小姐旋身,甩着两条辫子,假装不经意地晃到金梓身边,跟着一蹲,睁大眸打量着那张原本称得上俊逸的脸庞,想看看他到底憔悴了多少分。
“小姐本来就不对,哪有人为了赌气,故意把人给激晕,其实莫公子的话也没错,何必花费这么多钱去买只蟋蟀呢!”
“你这丫头的胆子怎么变大起来,居然敢嫌我太浪费?”钱府小姐斜睨了一眼过去,“是谁前日才跟我在古玩铺一同买了对大小竺葵球,我瞧你买东西的时候也没多顾忌什么呀!”
脸皮薄的金梓让人这么一说,脸瞬间涨红,“那……那是因为我看小姐你很喜欢呀!况且我的话哪有分量,到头来还不都是小姐你说了算,每回想买什么也都是你作主。”真的跟她一点都没关系。
“小金呀!我瞧你是钱府住腻了,想回将军府是吧?也是啦!毕竟嫁出去的丫头如泼出去的水,这钱府充其量不过算你的娘家,怎么好让你一直待在这,要是你夫婿跟我要人,你说说,我该怎么办呢?”
提及让她害怕的将军府,金梓一颗头立刻摇得跟搏浪鼓一般,“别、别赶我回去,大、大不了我以后什么都不说了,小姐爱怎么欺负莫公子也随便你了。”金梓偷偷瞄一眼地上男人,偷偷在心底道歉。
小姐的威胁当头,只有牺牲你了!
随便扯了个借口,金梓裙摆一扯,火速逃离,免得小姐心血来潮,突然赶她回将军府。
“这丫头,我要她办事也没跑这么勤快!”盯着金梓落荒而逃的背影,钱府小姐嘴不免噘了起来。
回眸低望脸色惨白的莫修,心中不知怎么着,为了那紧蹙的眉宇感到非常的不快,尤其那张下垂的嘴角,看了让她感到极度碍眼,怎么看就是怎么不对劲。
跟月前的他相比,那张俊逸的脸还真是消瘦不少哪!
下人说,莫修昏迷的时间总是多于清醒的时间,这似乎不是个正常人该有的现象。
“怎么着,在我钱府待着真让你如此痛苦是吗?”手往腰际的荷花袋里摸索,她掏出一个精致小瓷瓶,拔开顶上塞盖,一阵清新淡雅的香味弥漫出来。
瓶内的液体晶莹剔透,倒了一点于掌心中,双掌跟着摩擦起热,钱府小姐往地上一坐,把那颗头搬移到自己腿上,温热的双掌贴服在男人目穴前,轻轻按摩着。
“真是麻烦的家伙,我不该管你的死活才对,可又不能对不起小银,谁教你是她的小叔,玩归玩,可不能把你小命玩完。”
终于,那张苦瓜脸逐渐有了转变,原本低垂的嘴角缓缓往上勾起,似乎挺享受这种突然降临的温柔对待。
钱府小姐心头那股不搭和不适感,也随着莫修脸色恢复了点正常血色而消逝。
“小蓝!”
一声呼唤,一道身影缓缓现身,他知道,自己又要来做搬运工了。
“把他带回去。”
“是。”把地上无力动弹的“尸体”像扛布袋一样甩上肩,蓝翼扭头便要离去。
“等一等!”
蓝翼迟疑的旋身,肩上“尸体”因他粗鲁动作一头撞上门板,发出好大的叩一声,就见钱府小姐难得蹙了弯眉。
“难怪小修子的后脑肿了个大包,我说小蓝呀!你就不能好好的把他像个人一样带回房吗?”这种背法,脑袋瓜朝下,全身血液都逆流冲脑,恐怕身子要好才难吧!
蓝翼耸肩,他一向都是这么把晕了的莫修带回房,简单迅速,以前可没听小姐抱怨过。
把莫修放下,一手搭起莫修的胳膊撑着他,蓝翼前脚才一踏,后头又有声音。
“等一等!”
今儿个的小姐问题还真多。
“吩咐下去,今后膳房多准备一点补血气的汤药,小修子醒来就送过去,还有,把他房里那些花瓶绣屏,一堆有的没的饰品全撤了。”
蓝翼怔愣,偷觑了正擦拭双手的小姐,面带古怪神色地搀扶莫修离开。
算妥协吗?为了避免莫家二公子的“毛病”发作,小姐居然要撤去下人房的摆设,除了自家人外,小姐可从来没这么替人着想过耶!
***
要说十个月长,眨眼间也过了九个多月,他莫修还能活到现在,真是祖上积德、祖先庇祐。
只记得某天醒来,后脑的肿包就此消失踪影,而且不知是不是钱府里的仆役看不下去,常常私下递给他滋补强身的汤药,甚至有人偷偷在他房内点燃那种闻了便让人感到精神舒畅的精油,虽然他一点都不希罕用钱府的花精油,但闻了身心舒畅也是不错。
不是他自夸,脸上的消瘦全在这段时日内补了回来,俊俏风采又回到了他身上,钱府里的小婢女见了他还会脸红呢!
当然啦!除了偶尔被那败金女气上一回外,他吃好睡好,还有赏心悦目的姐姐、妹妹可以谈天,这钱府的日子倒也没过得那么令他待不下去。
碰巧这段时间,钱府里外发生不少大事,好比钱府两婢女之一的金娃娃,一下子由身世牵扯到狂嚣的山贼头子,这会儿又扯上邻国的叛贼头,人还被绑到蛮夷地去!搞得钱府和将军府是鸡飞狗跳。
反观钱府上上下下都正为金娃娃被叛贼头绑走而忧心忡忡,莫修倒像个局外人般,每天啃啃瓜子,听听下人的小道消息,反正人家的家务事他管不着,在一旁看好戏就得了,再撑十日,他就可以从败金女手中解脱了,整个钱府以后跟他都毫无瓜葛。
早放弃当初立志要纠正败金女的雄心壮志,只要她不来招惹他,他也过得轻松自在得多。
好比现在,酒足饭饱后,拿着偷懒用的竹帚坐在树下晒着入春第一道暖阳,倒也逍遥。
暖呼呼的阳光驱走寒意,不免就想阖眼小眯一会儿,徐风吹来,鼻间似乎闻到了缭绕在屋内的精油香气,夜夜待在屋内,衣袖上要不沾染也难。
忽地,一股热气和粗喘声从他的脸上传来,莫修半睁了眼,当下被脸前庞然大物吓得整个人弹起,钻到大树后。“我的天!这这这……哪来的狗?”
三只面如夜叉的黑色巨犬,一副就是盯着猎物的兴奋表情,咧着阴森森的白牙,对着莫修直淌口水。
“不会吧!没死在败金女手中,却死在这三只畜生嘴里,我的命也太坎坷了吧!”对方对着他咽了咽唾液,他也不自觉的一咽,恐惧成分居多。“我的好大哥们,钱府不是你们的地盘,奉劝你们别冲动行事,认清楚这里谁是老大……等等,你们别再靠近我,我……我小时候可是个打狗高手,你们要再靠过来,我……我就不客气啰!”
对狗打交道,听得懂才怪!
见庞然大物逐渐逼近,莫修左顾右盼,怪了,不是说钱府里高手云集,养了不少身手绝佳的护卫,怎么这会儿需要急用时,却不见任何人出来制止?
就在他准备吊高嗓子喊救命时,带头的那只很不客气先将他扑倒在地,龇牙咧嘴的整颗头贴近他,淌着口水这边嗅嗅、那边闻闻,像是想找块可口处下嘴。
“我、我说好大哥呀!我……我只是开玩笑的,我小时候可是狗的好伙伴、好伴侣,从来不曾打过狗……我对自己的颈子很满意,不打算换一个,可不可以请你尊口大移,这样……真的很危险耶!”任狗宰割的莫修很没种的开始讨饶。
大狗凶狠一瞪,他眼一闭,咬牙等着疼,不料颈部却传来湿热的感觉。
偷偷觑开一眼,不会吧!这野狗……在舔他?
不会是想在咬前,先试试味道吧!就在他懊悔昨晚不应该洗个香喷喷澡的当口,不远处传来呼唤声──
“原来你们都跑到这里来啦!我才回头跟小蓝讲话,你们这几个家伙就给我跑得不见踪影,真调皮。”
不过眨眼工夫,原本压在他身上的大狗转移了目标,开心的在来人面前打转,先前凶狠的模样,这回全转成了吐舌扭尾巴的讨喜模样。
原来狗也有见风转舵、谄媚的时候呀!
莫修狼狈的从草地上爬起,拍去一身泥土,顺便瞪了来者一眼。“这是你的狗?”他从不知道钱府败金女养了狗。
“对啊!大香、二香、小香,还不快过来坐好。”
狗儿们乖乖围着辫子姑娘坐好,一个个乖乖仰着头,享受主人温柔的抚摸,钱府小姐献宝般开始介绍,“它们三个是我从西域带回来的嗅香犬,一双灵巧的鼻子,即便是千里之远,也有本领帮你追踪到你要找的东西,厉害吧?”这是她为了寻找遭外族人劫去的丫鬟金梓而买回来的。
“嗅香犬?”他不以为意道:“我看你又乱花钱在无用的地方上,别人怎么说你就怎么信,狗鼻子本来就很敏锐,但千里之远,哼!我说你是被人骗了。”
“不会呀!我倒觉得挺有用的。”拍拍狗儿头,笑咪咪的钱府小姐将掌中藏好的香囊往腰际一放。
方才让狗儿凑鼻一闻,只是小小测试一下,不就找着了躲在角落偷懒的男人。
“有用个屁!”他嗤之以鼻,却愈想愈不对,光听那三只畜生的头衔好像就不是等闲之辈,随随便便从路边就可以捡回来,“等一等!你别告诉我你又去乱洒钱了!”
“还记得上回我从大里商人那买来的古镯吧?”
莫修重重的抽了气,鼻间突然窜入一股属于女子的香气,他骇然往后一退,怪了,那女人明明站离他五步之远,为什么他可以闻到那股伴随她的气味呢?更可怕的事是,那股香味像极了夜夜睡梦中缠绕着他的香气……
晃了晃脑子,他一吼,“不要告诉我这三条狗跟你买那个垃圾手镯一样,要五万两!”
“不,怎么可能五万两!”钱府小姐秀出三跟指头,“五万两只能带回一只,三只应该是十五万两。”
“十、十五万两!”莫修狂喘气,这女人、这女人……“你用十五万两买这种路边随便都有一堆让你捡的畜生!你你你……有本事挣钱又怎样?毫无节制到这种地步,以后哪个男人娶到你,哪个男人就倒楣!”
为免气到吐血,他闭上眼,安慰自己,“还好、还好,我就要离开了,以后眼不见为净,我可以解脱了。”
钱府小姐的声音冷飕飕的传来,“别说我没警告你,你脚边这一簇花草,可是我远从关外花了不少箱金子才买回来,用天山泉水栽植它两年,你要晕也别倒在这上头,我怕你赔不起,得再签个十月卖身约。”
眼一凸,莫修直瞪着眼前的恶女,紧咬牙关移动脚跟,挤出吃奶的力气转身便跑。
盯着男人甩头离去的背影,钱府小姐嘴角邪恶的上扬起来,小修子可真是愈来愈放肆,她可从没让小修子在这里挨饿,他那急欲离开的模样实在是让人觉得不舒服。
不但把她说得一文不值,还嫌她没人要,哼!也不想想是谁这几个月来半夜溜进他房里替他按摩眉穴,好让他精神恢复得这么快,真是白做了!
很好,等她解决小金的事情后,看这男人还得不得意得起来,这么迫不及待想离开是吧?那她就就让他一辈子都离不开钱府。
蓦地,远方传来好几阵尖叫和呼喊。“小姐、小姐,不好了!”
“什么事这么吵?”
“那头……那个……莫公子跌进水池里了!”
“什么?”还以为他今天的抵抗力强了点,能够神色不动的镇定离开,谁知道仍是纸老虎一个。
“……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莫公子先是问我们这花园里哪一处是钱府花最少银两打造出来的?我不过是随手比了一下池塘,结果……莫公子突然晃了几下就跌进池子里了……”
“那个笨蛋!”钱府小姐又好气、又好笑,却仍掀了裙摆火速朝婢女所指的位置狂奔而去。
***
十日后,莫修欢天喜地收拾包袱,打算趁着败金女不在府中时,连个衣袖也不挥的偷偷闪人。
太好了!他终于不要再为那女人这里痛、那里也痛,以后眼不见为净,天下太平也!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他以为自己就要解脱的同时,他早已被钱府小姐出卖,由皇帝指婚──一支从京城急招出发的迎亲队伍正浩浩荡荡的朝莫月山庄出发,守候这位御赐准新郎倌的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