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声音?”身穿松绿斗篷的神秘贵客在船坞下了船,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绝色眼眸。
负责将舳板小船系好之老副使笑着答道:“八成是将军又在教训诸葛小雨了。”
老副使接送过几回这名神秘贵客,却从不曾见过贵客眼眸外之面容。不过,老副使以为光是那双清艳眼眸,便足以倾城倾国了。
“诸葛小雨?”司徒无艳压低声音,教人听不清是男或女。
“是啊,听说是将军师父的儿子,来这岛上也有一段时间了,把将军搞得鸡飞狗跳。”将军交代过只要不是军机大事,但说无妨。
“鸡飞狗跳?”司徒无艳低呼了一声,眉峰一扬,唇角漾笑。
“那孩子是个没心眼的人,偏偏将军规矩向来多,难免会吵出些问题。其实,将军也没恶意。在我看来,他倒像是在担心那孩子太单纯,过于不食人间烟火,因此才会特别盯着人。”
“是吗?”司徒无艳这下更讶异了,楚狂人对于没兴趣的人,向来不是那种有耐心去调教的人。看来这个诸葛小雨有些意思,才会让楚狂人留在身边吧……
司徒无艳与老副使走近主屋,而诸葛小雨不服的叫声也就益发清晰了起来——
“为啥我不能吃她们送来的食物,最多就是我挑明了说我没法娶她们为妻嘛!”
“你一吃东西,便是欠人恩情,总之不许吃。不许再顶嘴,给我去清理练武场。再不然,就罚你今晚不许用膳。”
“他们两人一天到晚斗嘴。”老副使为贵客推开后屋,笑着说了这话后,便离开了。
司徒无艳自后门绕着一道白石小径而行,一路走至主屋大门前。
“让我去清理庭院实在太糟蹋人,我应该跟着李大叔去收拾菜园的。我知道许多能使菜蔬长得又绿又好的秘方……”诸葛小雨说。
“闭嘴!”楚狂人说。
“这倒是我头一遭看到你和别人斗嘴。”司徒无艳笑着推门而入。
楚狂人和诸葛小雨同时回头。
司徒无艳解下斗篷,露出一张足以让人瞠目结舌之国色天香容颜。
“谁许你露出脸的?”楚狂人不客气地说道。
“我猜这诸葛小雨不是外人。”司徒无艳浅浅噙着一抹笑,神色更媚。
“他是不是外人,该由我来定夺。”楚狂人不悦地说道。
“我想和诸葛小雨交个朋友,这也不成吗?”司徒无艳柔柔说道。
“哇!我从没见过如此貌美之人!”
诸葛小雨兴奋地凑到来人面前,左看右看之后又是一阵惊赞连连了。“啥是雪肤花貌、啥是美容如面、柳如眉,我诸葛小雨如今算是真正见识到了。”
“在下司徒无艳。”司徒无艳眼角漾笑,眼神勾魂。
“我是诸葛小雨。”诸葛小雨爽朗地说道,目光仍旧停滞在司徒无艳身上,没法子离开。“你这名字取错了,哪来的无艳,你这艳光足可祸国殃民啊!”
只不过,这司徒无艳坏就坏在长得太高大了些——竟和楚狂人一般高哪!
诸葛小雨仰头瞧着司徒无艳,瞧到脖子酸了,禁不住问道:“你是男是女?”
“在下是男子。”司徒无艳说。
“啧啧啧,老天造化弄人,怎么竟让男子长了这么一张脸孔哪!”诸葛小雨绕着司徒无艳看了一圈,禁不住又喳呼了起来。
楚狂人瞪着诸葛小雨那一脸垂涎模样,浓眉一皱,表情一沉,心里莫明不快了起来。
“你觉得我好看,还是将军好看?”司徒无艳瞄了楚狂人沉郁脸孔一眼,笑着问道。
“你美,不过将军比你好看。”诸葛小雨一本正经地说道。
“将军比我好看?”
“你看看他那双眼睛——”诸葛小雨站到司徒无艳身边,与他一同望着楚狂人,闲话家常般地说道:“我有时瞧着、瞧着,都会忘了要呼吸哩!”
此话一出,司徒无艳轻轻一挑眉,楚狂人却是如遭雷击。
一个男子对另一个男子说出这类调情语句,怎能不让人想入非非?
楚狂人吞咽着口水,眼睛瞪大如牛铃,一股热气灼烧着脑门,烫得他就连耳根也染上了热。
“你们两个干么一直盯着我?我说错什么话了吗?”诸葛小雨奇怪地瞥着他们。
“楚狂人现下一直盯着你,你会不会又忘了呼息?”司徒无艳低笑着说道。
“他现在看起来比较想叫我去筑城墙。”诸葛小雨防备地后退一步。
“你给我滚出去打扫练武场!”楚狂人大吼一声,音量足以震天撼地。
诸葛小雨瞄了楚狂人那张怒火中烧脸孔,她长吁短叹了一番之后,也只能回话道:“是,小的遵命。”
谁让狂岛是她这一年吃饭之所,而楚狂人又是狂岛之主呢?
吃饭,最大哪!
*
孤骛轩内少了诸葛小雨声音,顿时变得静谧无比,庭院里小桥流水声也分明了起来。
“这诸葛小雨挺有意思。”司徒无艳低笑出声,回头对楚狂人说道。
楚狂人矗在原地,依旧惊恐瞪着门扉,神态活像发现敌军潜入狂岛,活捉岛上数千人一般。
你看看他那双眼睛,我有时瞧着、瞧着,都会忘了要呼吸哩!
诸葛小雨的话,一个劲儿地在他的心上绕着。
“回神了,楚狂人。”司徒无艳笑着拿起羽扇在他面前挥舞了几下。
“我没出神!”楚狂人狂吼一声,一个箭步便在东边敞窗长边坐下。
司徒无艳随之在一旁落座,羽扇半遮脸蛋,尽是美人倾城之姿。
楚狂人黝麦肌肤与阳刚神态,与司徒无艳纤细柔美模样恰成明显对比,英雄美人情景于是呈现。
司徒无艳芳眸斜睨楚狂人,以羽扇掩唇轻笑着。
“你瞧什么!”楚狂人掹拍桌几,桌上杯盘被震得砰砰直响。
“瞧你好看啊,瞧我会不会也看得忘了呼吸哪!”司徒无艳笑着说道。
楚狂人霍然起身,轰地辣红整张脸孔,命令道:“如果你来只为了说这些废话,那么你可以滚了。”
“恼羞成怒啊,怎么你方才没对诸葛小雨如此翻脸无情呢?”司徒无艳说道。
楚狂人取过桌上一片饼,倏地朝司徒无艳射去。
司徒无艳身子飞快往旁侧一闪,无奈却还是被饼削断了几寸发丝。他叹了口气,这才正襟危坐了起来。“我先前的提议,你考虑清楚了吗?”
“我说过了,我不会带军反攻一手栽培我的恩人。”楚狂人说,表情凝重。
“我晓得皇上是一手拔擢你的恩人。天下人全都知道,皇上唯一英明之处,就是还懂得用你这个人才。不过,他放任外戚、宦宫干政,弄得民不聊生,却也为不争事实吧。”
楚狂人一句不吭,双臂交握在胸前,刚毅脸孔让人瞧不出心里打算。
“前阵子东南大水,谷仓储米没半颗,国库银子被皇亲贵族拿去为第十皇子满月庆生,盖了一座三层高的酒池,饮酒作乐。这种事,你不会不知情吧!”司徒无艳眼眸变冷,声色俱凛地说道。
楚狂人仍旧默然,双唇却眠得更紧了。
东南大水时,他为了私下赈灾而亲自跑过那儿一趟。彼时,马匹还没到州县,尸臭及腐烂味道便呛得他不得不掩面。那夜,他没法子入睡,因为妇孺的啼泣声让他心痛如绞。
“当今皇上身为前皇之弟,当初夺宫诛杀迷信先皇,逐公主、太子,冠冕堂皇地说是要为人民争一场好生活。而今百姓哀鸿遍野,你若领军起义是为了苍生哪!你如何能够只为着这‘愚忠’二字,而不挺身而出呢?”司徒无艳一见其神色动摇,劝说口气也就更显激动。
“若我与你一同出兵起义,纵然是为了苍生着想,但总难免引起议论。说我背恩忘义,贪图王位,意谋不轨。若天下人以我为榜样,认为有机可乘,有利可图,便可揭竿起义。日后天下人心浮动,个个贪婪,如此一番新天下,也无益于百姓。”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多大道理?你不是视礼教为无物吗?”司徒无艳叹了口气,嘴里如此说道,心里却是不得不佩服楚狂人。
自己聚众欲攻占皇城,除了为天下苍生着想外,泰半原因也是为了想迎回前皇长公主段云罗之私心。可楚狂人当真是心中无私哪!
“我确实是视‘男女授受下亲’那般礼教为无物,但人若不懂得真心待人,天下便是人吃人的社会。所以,我绝不能领军背叛皇上。”楚狂人望着他的结拜兄弟,斩钉截铁地说道。
司徒无艳坐直身子,玉容毫无表情。
两年前,他与楚狂人在其远征他国途中相见,两人不打不相识,比亲兄弟还投缘,他从没想过两人会有兵戎相见之一日。
“你的意思是你打算领军和我对峙?”
“我明日便进宫向皇上报告,说是海外罗夏国叛变,预备出兵攻打我国。我几日之后,便领兵出海。”楚狂人说道。
司徒无艳激动地站起身,重重地一拍楚狂人肩膀。
“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楚狂人一旦假藉出征理由离京,京中无大将,朝廷又尽是些酒肉之徒,天下便是胜券在握了。
“你打算如何安置皇上?”楚狂人问。
“他对你有恩,我会送他至他处安养晚年,绝不会让他吃苦受难的。”
楚狂人点头,算是同意了司徒无艳的话。
“你别让我失望。”楚狂人一手搁上司徒无艳的肩,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必将不负所托,竭尽心力给天下百姓好日子过。”司徒无艳慎重地点头许诺。
楚狂人淡然一笑,知道百姓将会有许多个好年头可过了。
“现下谈完正事,我口干着呢,不如就叫那个诸葛小雨进来倒茶伺候如何?”司徒无艳一笑,摇着羽扇一派自在地说道。
“你找他做什么?”楚狂人不客气地夺过司徒无艳手中那柄只为了掩面之羽扇,往地上一扔。
“何必一脸紧张?我难得遇到诸葛小雨这种有趣之人,更难得看到你与我以外之人相谈甚欢,想与之多多亲近,也是人之常情。”
“相谈甚欢个头,我与他话不投机半句多。”楚狂人咆哮出声,霍然起身,山般魁梧身子在屋里走来步去的,不得安宁。
“你光是骂他的话便不只半句。”司徒无艳低笑着,眉眼如弯弯新月。
楚狂人回头怒目瞪人,无论如何也不肯承认诸葛小雨在他心中,确实与众不同。
“那是代替师父、师娘给他教训,我是恨铁不成钢。”
“也许你师父、师娘便爱诸葛小雨这般没心机的性子。即便傻得被骗了,也不以为意,依旧能自在过活,那也没啥不好。”
楚狂人凛起眉头,明知道司徒无艳这番话或者没错,可他就是放不下心。
怕诸葛小雨出去有危险,怕那番单纯性子被欺瞒,怕那家伙一无所有、三餐不继,怕那家伙连被人卖了,都还在替别人算银两……
“他一个人会吃亏。”楚狂人板着脸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