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舒恩羽将糕点吞下,状似无辜的眨着眼,“娘,邵倩姑姑今年都快二十了吧?”
舒云乔带笑的点头,“是。”
“她二十而我九岁,”她看着严雷则,困惑的侧着头,“我听爹说,大伯父在刑部当差,应该知晓道理,大伯父可否跟凌月说说,小姑母总跟我这个小丫头计较可以,为何我娘亲就不能跟小姑母计较?”
严雷则的神情有些为难,“大伯父知道此事是邵倩姑姑不对,只是——”
“大伯子既知是邵倩失礼在先,就无须多言。”舒云乔打断严雷则的话,“若姨母和大伯子还有疑虑,不如等王爷回府再议?”
娘亲就是特意挑严辰天出府时上门,毕竟他这些年对他们可没留过情面,舒云乔向来是个心软的,本以为找上她会有用……
严雷则敛下眼,看来他们当年都小瞧了这个提刑官之女,她不是软弱,只是为了严辰天,她比任何人都能忍,而如今,她已无须再忍。
“罢了,若王爷心中早有定见,王妃也认为理当如此,我无话可说。”
“雷则,你这是——”
“娘亲,别说了。”严雷则很清楚如今郡王府的情势,他们根本无力与严辰天对抗,严辰天袭爵后他们的处境更是艰难,“是邵倩有错在先,等她愿意真心认错,再来求原谅吧。”
严雷则率先走了出去,席氏不甘,但也只能带着陈瑾玉跟着离去。
见他们都走了,舒恩羽这才叹道:“娘,大伯父似乎改变不少。”
舒云乔向来与此人无话可说,以往严雷则总以长子自居,似有若无地欺压严辰天,如今一个张狂之人能收敛至此,实在不易,然而就算他认清局势,只怕也是暂时隐忍,她很难不保持警戒。
嵘郡王府之前失踪的婢女找到了,尸体被丢在郡王府的后门,把一大清早来送柴火的樵夫吓得魂飞魄散。
严辰天得到消息,也顾不得冬日冷冽,随意披了件衣服便赶到了后院,蹲下身,拉开仓促找来盖着尸体的麻布——果然就如之前一般,浑身血已流尽。
他神情凝重,突然肩上被披上了大氅,他转过头,“天冷,你怎么出来了?”
舒云乔对他微微一笑,听到消息,她在屋里也坐不住,“可有什么发现?”
他摇了下头,“等会儿派人将尸体送进官府再仔细相验。”
“可否先让我瞧瞧?”
严辰天看她的脸冻得有些苍白,原想拒绝,但最终还是让开一步。
舒云乔蹲了下来,一靠近就闻到一股奇异的味道,并非全然是尸臭味,似乎还混合了某种香料,她不由皱起眉头——她闻过这个味道,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闻到的。
注意到她神情转变,严辰天问道:“你怎么了?”
舒云乔很快的敛下心神,“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古怪。”
她仔细的检验尸身,在头发里看到些许少得几乎会被忽略的烟灰,也不知是何时沾染上的,她眯起眼,又在发中发现一条黑色丝线。
“王爷,你瞧。”
严辰天从她的手中接过丝线,“丝线?”
“其他尸首上,是否也有同样的丝线?”
严辰天摇头,但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静了一会儿,“印象中曾在某具尸首上发现类似的丝线,但不是黑色,而是青色。”
“能不能让我看看?”
严辰天点头,命人将尸体抬走,跟舒云乔一起洗净双手、换了一身衣服,才去了书房。
他命人抬来一个木箱,打开之后里头还有不少木盒,翻开记录的案卷,他拿出一个盒子打开,里头是某具尸首身上取下的饰品,其中包含了用纸包住的一条青色丝线。
舒云乔拿起丝线细细端详,丝线上的特殊色彩应该是用马蓝染制,当初在杏花村见过几个村妇用马蓝来染制布料时,她还趁机向她们学了些染制的技巧。
原本只能在潮湿林地种植的马篮,被村民移植在村里,做为家家户户皆有的五色线中青线的染剂。
她脑子灵光一闪,终于记起今早尸首上的味道是在何处闻过的——那味道出现在冉伊雪的身上。得知恩羽伤了虎子那一日,她晕了过去,冉伊雪恰好在那时回村,来不及梳洗换衣裳就急着医治她,因为味道太奇特,她当时还特意和冉伊雪提起……没错!她身上就带着那个味道!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严辰天注意到了她神色的转变。
舒云乔看着他,欲言又止。她不是想要瞒他,而是这些年来,冉伊雪对她有恩,杏花村的人也对她极好,那个村子向来平静,她不相信这些残忍的凶案与杏花村有关,更不相信会扯上冉伊雪,只是……她低头看着青线,他们应当知道些什么。
“我只是想起了伊雪,她在外游历,见多识广,对此或许能知道一二。”
严辰天的眼底闪过一丝光亮,“她是个医者,对治活人有兴趣,死人应该没兴趣研究。”
舒云乔垂下眼,这才想起严辰天曾经问过冉伊雪对这案子的看法,当时冉伊雪就是这么说的,自己真是犯了傻,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提起了冉伊雪,徒然让严辰天起疑?
严辰天握住她的手,“算了,今日府里会有新来的嬷嬷,一大清早的我们急着验尸,没先知会凌月,现在咱们那个闺女该闹腾了。”
舒云乔并没有因为严辰天的不追问而松口气,毕竟她太了解他,在轻快语气的背后,应该已经心生怀疑,偏偏她根本没办法先找到冉伊雪问个清楚。
一整日,舒云乔试着专心,但思绪总是不由自主飞到凶案和冉伊雪身上,没察觉严辰天似有若无的试探眼神,更没注意到连向来大刺刺的闺女都察觉不对,视线不停的在她身上打转。
晚膳后,舒恩羽当没见到自己爹那副不满的眼神,硬是拉着舒云乔回到自己的凌月居,一进房,她就迫不及待的问:“娘,是不是爹欺负你?”
舒云乔一笑,轻揉了下她的头,“没有。”
“没有?”舒羽恩眨了眨眼。“但你在走神。”
舒云乔微楞。
“娘亲,别想瞒我,以往爹的眼睛只要一瞄,你就会自动替他把菜夹到他碗里,但今天,你漏了……”舒恩羽侧头想了一会儿,“三次吧!若是平常,爹只要你漏一次就闹腾了,但今天他也像是吃错了药,毫无反应,所以我知道,你跟爹一定有问题。你们吵架了吗?”
看着舒恩羽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闪着期待的光亮,舒云乔摇头失笑,这对父女都是长不大的孩子。
“我们没吵架,你别胡闹。”舒云乔轻抚了下她红扑扑的脸,“你爹最近正忙着。”
“我知道他忙,每每回来都是半夜三更,可是他骗我!”舒恩羽不快的嚷道:“他明明说回京之后,他就不让教养嬷嬷拘着我,但今天一大早,我就被两个宫里来的嬷嬷给逼起床了,这两个嬷嬷还一口一个的说她们之前教导过太子妃,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看着她气恼的神情,舒云乔很难解释严辰天的用心良苦,虽说严辰天对权势没多大兴趣,然而毕竟身在权势圈子之中,若能借着各层关系让女儿与太子妃有交集,对舒恩羽的将来有利无害。
“你爹当初是答应不让李、林两位嬷嬷拘着你,也不算骗你,只是耍了点心眼罢了。”
舒恩羽翻着白眼,“娘亲,你别帮着爹说话。不如娘亲就趁着爹忙,跟我出府几日,正好去找姨母。”
舒云乔心一紧,“姨母?!你见到她了?”
舒恩羽兴冲冲的点头,“对啊!今日见着的。”
“今日?”舒云乔狐疑,“今日有教养嬷嬷在,你在何处见到你姨母的?”
舒恩羽发现自己说溜嘴,立刻看向自己的两个丫鬟,原本她不喜欢这两个丫头跟进跟出,但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这两个跟她年纪相仿的丫鬟对她忠心、脾气又好,重点是她们愿意处处帮着她欺上瞒下,所以她对两人现在可是满意得不得了。
两个丫鬟一接到舒恩羽的眼神示意,立刻上前解围,“时候已不早,奴婢已备好热水,请小姐先去洗浴。”
“好啊!今日我流了一身的汗。”舒恩羽迫不及待的站起来。“娘亲,我先去——”
舒云乔好气又好气的拉住她,“老实说。”
舒恩羽不由嘟起了嘴,“要说也不是不成,但娘亲不能生气。”
“说吧!”舒云乔没给承诺,摆明要问个清楚。
“今日趁着午睡的时候,我出了府。”
舒云乔闻言,心中没有惊讶,只是担忧的皱起眉头,今日才在后院发现失踪婢女的尸体,女儿竟独自出府……“娘亲放心,”舒恩羽急急解释,“出府前,我在头发上涂了黑豆汁,当时还撑了把伞,所以没人注意我。
我只是一时闷得慌,嬷嬷以为我在午睡,我在她们察觉前就回来了。”
舒云乔现在实在无法纠结她出府的问题,只问:“你姨母现在人在何处?”
“姨母说若要找她,就到飘香楼找个叫薛许的伙计。姨母交代,要娘亲尽快找个时间去找她,她有事要告诉你。”
舒云乔暗暗将这个名字记下来,“我知道了,你去洗浴后早点歇息,以后别偷偷摸摸的出府。”
“知道了。姨母也要我不可独自出府,说有危险。”舒恩羽乖巧的点着头。
“你知道便好,快去洗浴吧!”
舒恩羽也不敢再多说,只道:“娘亲,等我!今晚我想跟娘亲睡。”
“好。”她揉揉女儿的头,“去吧!”
舒恩羽满怀期待的去洗了个澡,不过当她回到房里时,娘亲却已经不见人影,她不由皱起眉头,也顾不得两个丫鬟说要替自己擦干头发,立刻跑了出去——果然娘亲回到了吟月楼,跟爹在一起。
“都多大年纪了,还要娘亲陪,你不觉得丢人,我还替你觉得丢人。”
舒恩羽什么话都来不及说,就被严辰天的抢白弄得哑口无言。
“回自己房里去。”严辰天意图赶走她。
舒恩羽没看自己这个无良爹,只是撒娇的看着舒云乔,“娘……”
舒云乔无奈一笑,拉过舒恩羽,替她擦着湿发,“天气冷了,这样跑出来也不怕着凉。”
“娘答应要陪恩羽。”
“我知道,但是……”她迟疑的看了眼严辰天,若是平时也就算了,现在她担忧严辰天追问冉伊雪的事,所以不好忤逆他的意思。
“在你娘亲心中,自然得将我放在你前头,你抢走你娘亲,让为父独守空闺,实在不孝。”
舒恩羽的嘴角抽了抽,堂堂一个男子汉,连“独守空闺”这四个字都能不要脸的说出来,她爹这个人还真只有她娘亲才受得了,人不要脸果然天下无敌!她认命的拿着帕子包住自己的头,将丫鬟拿来的披风披上,带着一副快吐的神情,头也不回的走了,刻意忽略自己爹脸上的扬扬得意。
“你真不害臊。”舒云乔真觉得没脸见人。
“我说的是事实,”他将人揽入怀里,死死的抱着,“为何要害臊?”
“真拿你没办法……”
舒云乔叹了声,由着严辰天将她放上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