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女孩浅喘着气,水蒙透雾的眸瞅着他,软软笑着。
“不会。”那笑意像是会感染人似的,让他原本不快的心情得到些许舒缓。
今天,他是来赴相亲宴的。
一桩令人生厌的政策联婚,由身为台湾亚东金控集团接班人身份的他,和身为美国第三大金融体系WU的千金相亲。
这是令人厌恶却又无法推却的事,然而他的烦闷,却因眼前这意外闯进他视线里的女孩那俏皮又小迷糊的模样,教他心情解放了些。
微打量着她,她身穿米色风衣,肩上围着极具印地安风格的七彩流苏披肩,穿着褐色半筒靴,整个人将彩虹穿搭在身上,更显得清灵而娇美。
她五官极为细致,淡淡的妆让她的眼睛更显灵秀、粉颊更显清透,真是个教人看过就难以忘怀的女子,再加上她唇上大方的笑,更让人对她好感大增。
当她站在电梯内垂眼若有所思时,羽扇般的长睫掩去了那双灵魂所在的水眸,嫩唇微抿、眉头微蹙,恍若心烦着什么,小手轻拍着沾在披肩上头的雪。
“有事吗?”
冷不防的,那双水灵迷蒙的眸对上他的,像是询问,又像是在防备,这才教梅友弦发现自己竟然很露骨地注视着她不放。
他非常有礼地微弯身地道:“抱歉。”他有些意外自己竟一时看入迷了。
她眼眨也不眨地直瞅着他,确定他并无恶意之后,轻轻扬笑,“没关系。你是华裔吗?还是来这里工作的?”反正,楼层很高,想闲聊几句,多得是时间。
“我是来工作的。”
“是吗?那么记得要看看纽约的雪景,很美的。”
“喔?”他倒觉得眼前的她远胜过外头的雪景。
“你要到几楼?”
“二十三楼。”
“真巧,我也是——”笑意被突如其来的黑暗吞噬,电梯震动了下,上方一盏小灯亮起,她整个傻住,身子像被定住,无法动弹。
“好像是故障的样子。”梅友弦沉定冷静地按下紧急通知钮,以流利的英文与楼下中控室的饭店人员对话。确定状况之后,随即对身旁的女孩说:“没事的,饭店人员说,十分钟之内就可以处理好……你还好吗?”
她像是见鬼似的动也不能动,看得出她很紧绷,而且很害怕。
“小姐?”他尝试着对她伸出手,想要给她一点安心的支持,又怕自己的动作太唐突,反而会吓到她。
没想到下一秒,她整个人扑到他身上,俨然视他为浮木,紧揪着不放。
梅友弦微愕,立刻发现她处在近乎歇斯底里的情绪之中,因为她抖得很厉害,就连双手也是冰冷得吓人。
“没事的,只要再十分钟,电梯就会恢复正常。”他柔声哄着,轻拍着她颤悸的肩,为她莫名的恐惧感到心疼。
“对不起,我有黑暗幽闭恐惧症。”她试着想笑,但是好困难,因为恐惧如浪侵袭,一波又一波地引发恐慌,她想哭想尖叫,想要撞开门逃离这令人厌恶的地方。
明亮再加上有人相伴的电梯空间,是她可以容忍的最后极限,然而灯一暗,好似也把她硬撑着的勇气都给一并关上了。
“没关系的,你不是一个人。”他用他一贯的温柔,用他最令人放松的口吻,一一挑掉她紧绷的神经。“你不会是一个人,不要怕。”
那厚醇低沉的嗓音像裹上一层磁粉,在她心间滚啊滚的,把她的不安和恐慌都给吸走,一点残渣都不留。隔着厚重衣料,他沉匀的心跳,像极了她的心理医生为她设计的音乐课程,让她可以放松到最极限。
她觉得浑身都被舒展,觉得心被净化,就连灵魂里最黑暗与骇惧的黑点都被升华了。
一直到电梯恢复正常,往上爬到二十三楼,他还是搂着她,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陪着。
“不好意思,请问你们……”直到电梯门开,外头有一对男女有些玩味地询问着,他们才赶紧踏出电梯。
“对不起。”她羞涩地不敢抬眼,又是道歉,又是道谢。“谢谢你刚才帮了我。”
“你太客气了。”他舍不得移开眼,甚至还贪恋着掌心残留着她的气息。
真是吊诡,怎会有这种感觉?梅友弦不禁莞尔。
“嗯,那我先走了。”临走前,她抬起脸,轻声地道,颊上有着明显的红晕,像是最自然的腮红。
他忍不住多看她一眼,忍不住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追逐她的背影……不,不是追逐她的背影,而是他们要去的目的地似乎相当接近……
当梅友弦看着她踏进私人俱乐部,正与俱乐部主人拥抱撒娇时——
“友弦,你来了,让我跟你介绍,这是我的女儿,欣余。”
须欣余愣住,他也不遑多让。
但是,梅友弦随即低低笑开,出众的五官因为他的笑而更显夺目。如果他的相亲对象是她,那么……他不会反对这件联姻。
而须欣余恍若被他的笑给感染,笑得羞涩。
在那瞬间,她欣喜面对命运的安排,认定这是她生命中的奇迹,耶诞节的礼物。
那么,眼前这段重逢,也算是奇迹吗?
不,至少对目前的她而言,是种破坏。
因为她还没准备好,她的计划还没完成,三年的离别,不应该是在这样的状况下重逢的。
她都设计好了,再重逢的画面,要让他吓到下巴掉了,而不是在这该死的医院、该死的病房里!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面对眼前那双沉睿又噙满担忧的黑眸,须欣余强迫自己狠下心对他冷漠,用最冷的语调,最无情的口吻。
“你发生车祸了。”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梅友弦替她将微乱的发收拢好。
“车祸?”她抿起唇回想着,只想得起来她急着要回公司完成她的企划案,然后……可恶,到底是谁撞她的,把她撞到医院,还把她的计划都撞烂了!
“欣余。”梅友弦软声喃着。
她的心抽紧着,抿了抿嘴。“你是谁?”她努力地冷静,试图让自己的表情冷到生人勿近的狠绝。
梅友弦处变不惊,仅只是压沉了邪魅的嗓音反问:“你不记得我是谁?”
“我一定要知道你是谁吗?”她没好气的道,脸上表情看起来有点不太爽。
他沉吟了会,然后按下她床头上的紧急钮。
不一会,护士赶来了。“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我的妻子醒来,但她却不记得我,麻烦找医生过来,我怀疑她伤到的可能不只是胸腔方面。”他口条分明地道,口吻像是浑然天成的王者,擅于分析和下达命令。
“喔……好。”护士脸红红地跑开了。
须欣余抽搐着眼皮子。
她才没有丧失记忆好不好,只是想讽刺他而已,他应该要冷漠的离开啊,现在这副担心的样子是装给谁看。
“那你记得你叫什么名字吗?”梅友弦压根不知她脑袋里在转着什么,温厚的大手轻抚着她的额。
“……”闭上眼,她拒绝回答他的问题。
在公事上精明得跟神没两样的男人,为什么却一点都不懂女人心呢?
“就唯独忘了我?”他沉哑喃着,没有表情的俊脸教人读不出思绪,一抹受伤的情绪从眸底飞掠而逝。
须欣余张眼时,不意撞见他眸底的受伤。
他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受伤的眼神?这个狼心狗肺、没血没泪的工作狂,在新婚隔日就人间蒸发的男人,怎么可能会因为这么一丁点小事就受伤?
“是吗?”梅友弦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突地西装外套里的手机响起,他接起,“喂?”
“总裁,有两场会议在等候总裁,不知道总裁……”
“所有的会议及工作全部顺延到明天。”话落,立即收讯。
须欣余微诧地看着他。
那通电话讲的内容是工作耶,想不到他竟然毫不犹豫说要顺延……何时她变得这么重要了?在新婚三个月的期间,她甚至连见他一面都很困难,就连生病也得要自己去就医……
“怎么了?”梅友弦黝黑的眸像是纯黑的夜幕,可以吸取所有的光芒,包括所有人的目光。
她怔望着他,说不出话。
她讨厌他这个表情、这个态度,让她ㄍㄧㄥ了三年的铁石心肠好像快要被软化。厚,他没事干么一副好像她要是出了问题,他就变得不完整似的……只对工作深情的人,干么在她眼前演这种戏呀
“还是想不起我是谁吗?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想,不急。”梅友弦软声哄着她,还奇迹似的勾着笑。
须欣余傻眼极了。
眼前这个男人真的是梅友弦吗?她真的怀疑自己也撞到脑袋了,否则她怎会瞧见他露出好久不见的笑容?这笑容,只出现在初次见面时,骗人专用的!
此时,医生快步走进VIP病房里。
梅友弦见状,立即退到一旁。
医生查看了下她的状况,问了她一些问题,露出比她还疑惑的眼神看着她,“你确定你不记得你丈夫?”
“不记得。”她没说谎,她是不记得有丈夫的存在,只记得前夫!
她恨不得真的可以把他给忘了。
“这样子啊……”医生沉吟了下,回头和梅友弦说:“那么,安排她做一下断层扫描好了。”
“麻烦医生了。”梅友弦恭敬而有礼地道。
“我去安排一下时间。”
见医生准备走人,须欣余忙喊出声,“等等,我还不能出院吗?”
“不能。”医生和梅友弦异口同声。
梅友弦接着又说:“你的肋骨有裂伤,必须住院,而且现在必须做断层扫描,所有的检查结束之前,你乖乖的。”一开始中规中矩地道,随后发现口气太硬,赶紧又哄了她一句。
须欣余唇角抽搐,超想骂他虚伪,但是一瞧见他那毫不掩饰的担忧,她就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唉。
断层扫瞄结果正常,医生推测,是心理因素造成她局部失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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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啊~”
须欣余瞪他。
“乖,吃完之后,有布丁喔~”
她沉痛地闭上眼。
他不是梅友弦,绝对不是梅友弦!他总是冷冷的,怎么可能变得这么有温度,哪会有时间喂她吃饭,甚至还哄她咧?
“来嘛,来,啊~”梅友弦再接再厉地哄她,汤匙里的饭菜都快凉了,他还是面无不耐,哄着她吃饭。
“我可以自己吃。”她小小声地抗议。
“你不怕胸口又痛?”
“可是……”猝不及防的,一口饭菜送进她的嘴里,她很无奈地嚼了几口,意外发现这便当还挺好吃的。
仔细一看,这不是医院的伙食,难道是他特地去帮她买的?
怎么可能~她暗暗哼笑着。
“这便当可是饭店五星级大厨的商务便当,每日限定一百个,我怕你没胃口,特地买的。”
“你去排队?”
“是我买的,但不用排队,大厨会先替我准备好。”
她呆掉,心有些发软。难怪他刚才会失踪一下子……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对她,他究竟抱持着什么样的心态?现在怎会对她这么好?
三年了,她依旧摸不清他的底细。
“我的手机呢?”想不通的事,她也不打算挤破头的思考,随即转了话题。
问完话,又被他强硬地塞了口饭,她不依地扁起嘴。
“你的手机我收着。”梅友弦垂眼看着便当菜色,夹菜的动作非常熟练,等着再喂下一口,问:“你拿手机要干么?”
“我要跟公司请假。”喂,他是集团总裁,不去上班也没人敢对他怎样,但她不一样,只是个软体程序设计师,手头上有正赶着的案子。“而且,我要跟我同事联络,请我同事过来照顾我。”
“你的手机早就没电了,这里有我照顾你就够了。”他动作飞快,瞧她话一说完,菜立即送到她嘴里,完全不给她抗拒的机会。
“我跟你不熟。”她不快地瞪着他,用力地嚼着菜,假装现在啃的是他的肉。
“慢慢的就会熟了。”
“……”霸道、恶劣!“你不用工作吗?”
“当然要,晚一点,等你睡着我再回去工作。”
须欣余乖乖地再咽下一口饭。“你看起来不像这么好的人。”这句话,要不是在假装忘记他的情况,她还真的说不出口。
梅友弦微挑起眉。“那是因为你忘了我。”话落,睿智内敛的黑眸锁定她脸上每个可能泄露真实情绪的细微表情。
真敢说呢~~全都是他自己少根筋误解她失忆的好不好——虽然她也没否认就是了。她可没忘了他,把他所有恶行都牢牢记在脑袋里!
冷漠无情的工作狂,新婚隔日就上班,然后她至少有一个月没见过他,再然后,一个月也碰不到他一面,打电话到公司给他,也不见得找到他,更可恶的是,他竟然——算了、算了,都过去了,她不要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