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记爆竹作坊爆炸共计死伤二十一人,六死十五伤,因他是其中一人,皇兄闻知此事大为震怒,下令彻查此事是无心之过,抑或是有心人意图想谋害他。
当时他因文灵菲的纠缠而延迟了前往何记爆竹作坊的时间,那时他正要踏进何记爆竹作坊时,里头便传来轰然爆炸声,紧接着便屋毁墙塌,火光浓烟四窜。
他只受了轻伤,手臂被炸得四散的屋瓦砸到流了些血,当时楼昭担忧有人意图对他不利,急忙护着他先行离开。
楼昭禀道:“姜大人审问后,分析是作坊少东和他三叔在制作火药时不慎引燃,才会引发爆炸,那少东和他的三叔也全都死在那场爆炸中。”迟疑了会儿,他再说道:“王爷,前日灵菲小姐曾一再阻止您,还说您若再前往会有危险,属下怀疑,这灵菲小姐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虽经刑部姜大人调查,此事应属意外而非是有人蓄意想谋害王爷,但前日文灵菲的话却令他有所疑虑。
阎玖央沉吟道:“此事确实透着古怪,但前日到何记爆竹作坊乃是本王突然决定,除了你,并未告诉任何人。”
他当时正在拟写治水的细则及施工之法,突然思及那日虽询问了爆竹铺子使用火药炸山的可行性,但关于火药剂量等细节问题还要再商议,这才又再次前去爆竹作坊,因是临时起意,连随行的侍卫也没多带。
瞅见楼昭似是想说什么,阎玖央说道:“我自是相信你不会出卖本王。”楼昭打小跟着他,这些年来几次危急之际,都是他保护了自己,他信得过楼昭。
听见主子充满信任的话,楼昭舒开微攒的眉头,“那灵菲小姐为何会事先得知王爷会遇到危险?”
“今日下午我要前去丞相府议事,待明日我再亲自到文大人府上查问个清楚。”当时若非文灵菲一再阻止他,拖延了时间,只怕他已在那场爆炸中同那少东一样被炸得粉身碎骨,因此说起来她也算是救了他一命。
吏部尚书府里的下人这几日来进进出出忙着筹办大小姐将要出阁之事,唯独当事人文灵菲很清闲,没什么事可忙。今日闲着无事,文灵菲取出娘亲留给她的那五箱十分贵重精致的头面首饰,看着那些首饰,她想起已逝的娘亲,心头酸涩,喃喃说道:“娘,女儿终于要出嫁了,是太后亲自指的婚,嫁的是瑾亲王,以后女儿就是王妃了。”
外祖父曾在朝为官几年,后因不喜官场的那些是是非非,是以很早便辞官退隐,大舅和二舅皆未入仕,转而从商去了,积累了不少财富,因此当年给娘的陪嫁很是丰厚,也因此继母才会在娘过世后,觊觎娘的那些嫁妆,意图据为己有,幸得被她及时发现,才保住了娘留给她的这些嫁妆。
见她睹物思亲,席珞只是在旁默默陪着,并未出声安慰。这些年来每当她思念她娘亲时,就会搬出这些她娘亲留给她的嫁妆一一细看,然后一边同她娘诉说近来发生的事情。
这会儿文灵菲已同娘提到了前日爆炸的事,“……娘,那天那个王爷也不知是生是死,珞珞打听到前日在作坊爆炸时死去的那六人里,似乎并没有什么王爷,反倒有个王爷在那时受了伤,珞珞猜那个王爷也许就是瑾亲王,他生得倒也符合爹所说的丰神俊朗,可他对女儿一点也不好,每次见了女儿就没好脸色……”
席珞心忖,你上回撞倒人家,前日又突然拦住他的去路,虽说是想救他,但人家哪里知道这些,自然没好脸色给你。“要是那人真是瑾亲王,日后成了亲,他会不会仍对女儿横眉冷目?”文灵菲有些忧心。
这时,外头有名侍婢进来禀道:“大小姐,四小姐派人过来问,今儿个是张丞相三小姐生辰,问您要不要一块过去向她祝寿?丞相府里准备了不少可口的茶点菜肴。”
听见可口的茶点菜肴这几个字,文灵菲眼睛一亮,她与那丞相三千金虽算不上是知心好友,但也有几分交情,觉得她为人还算温婉和善,因此没有多想便答应道:“好,我去。”
席珞却皱起眉,这四小姐以前时常欺负文灵菲,忽然邀她一块去祝寿,总觉得她似乎没安好心眼。
本想劝她不要去,但见她已收起那五箱嫁妆,兴匆匆开始换衣裳,明白嗜吃的她定是冲着那些茶点菜肴而去,纵使劝阻,只怕她也听不下去,遂没多言。
况且有她跟着,相信那四小姐也不敢使坏。
不久,文灵菲便带着席珞与小妹文玉樱和两名侍婢乘坐马车一块前往丞相府。
马车里,文玉樱瞅着文灵菲,一脸假笑地说道:“听说爹为了姊姊要成亲之事,一再嘱咐姊姊要少吃些,连厨房送去的饭菜也都比平常还要少了一半。”
“嗯。”文灵菲轻应了声。
文玉樱心中鄙夷,嘴上却道:“姊姊也别怪爹,他这么做也是为姊姊好,他担心姊姊这副模样嫁过去会被瑾亲王嫌弃,毕竟姊姊胖乎乎的身子站在英挺俊朗的瑾亲王身边,委实不相衬。”
听出妹妹是在嘲笑她,文灵菲没在意,因为以前比这更难听的话她都说过,直到席珞来了后,她才收敛一些。
她能容得了,但席珞可容不得文玉樱糟蹋她,“太后会选上灵菲小姐,自然是认为她最配得上瑾亲王,倘若四小姐不这么认为,下次可当面告诉太后。”
她哪里敢这么告诉太后,文玉樱气恼地娇斥,“你给我闭嘴,主子说话哪有你插嘴的分。”
席珞冷横她一眼。
那冷厉的眼神让文玉樱不自觉地缩了缩身子,不敢再开口。虽然席珞不曾伤过她,但她武功高强,随便出手都能夺人性命,府里头那些护院没一个是她的对手。
有一次她故意欺负大姊,命人抓了几只蟑螂放到大姊的饭菜里头,席珞知道后竟对她挥剑相向,那剑擦着她的脸而过,只差一寸就要刺到她,剑锋斩落了她一绺头发,把她吓得花容失色。
当时席珞冷冷说道:“再有下一次,这剑可能会不小心画花你的脸。”
她气得要母亲撵她出府,可她是爹特意留在府里保护大姊的,除了爹没人能赶走她。
另一方面她也害怕她欺负大姊的事被爹知道,因此不敢将此事闹到爹那里去。
文灵菲可以忍受妹妹的嘲笑,但不喜欢妹妹这么不尊重席珞,于是郑重说道:“小妹,我拿珞珞当姊妹看,而且她也不是咱们府里头的奴仆,我希望你对她尊重一点。”
“哼。”文玉樱不悦地冷哼了声,却也没敢再说什么。
一路上文玉樱没再开口,来到丞相府,几人被引进花园里的一处阁楼。
阁楼里,除了卫丞相家的三小姐卫旋茹,另还有几位与她交好的千金。 她们聊得正欢,看见文玉樱与文灵菲一块进来,几人相觑一眼,互相使了个眼色,笑脸起身相迎。
卫旋茹非常热络地招呼文灵菲,命下人端来一盘盘的茶点和菜肴。
桌上那些美食传来的香气诱得文灵菲食指大动,腹里的馋虫也开始叫嚷不休。
但她们却围着她你一言我一句不停地说着话,让她无法享用摆在桌几上的那些美食,只能拚命吞着唾沫。
“灵菲姊姊就要出嫁了,那嫁裳都做好了吗?”
“灵菲姊姊要嫁给瑾亲王,想必文大人为姊姊准备的嫁妆一定也不少吧。”
“听说太后很赞赏灵菲姊姊的厨艺,改日一定要向姊姊讨教讨教,说不得将来也能因此嫁一个好夫婿。”
见她们终于停下来歇口气,她伸长手想拿块银丝卷来尝尝,可刚伸出去的手顿时被卫旋茹握住。
“灵菲姊姊,以后你成了瑾亲王妃,可得关照我们,不能忘了咱们这些姊妹哦。”瞟见文灵菲盯着那银丝卷一脸馋相,卫旋茹暗自发笑,就是要让她看得见吃不着,馋死她。
当初在得知这胖女人竟幸运地被太后钦点嫁给瑾亲王时,可让她嫉妒得快咬碎一口银牙。
她早心仪瑾亲王许久,就盼着有朝一日能嫁他为妃,想不到这等好事竟落到这又胖又老的女人头上,怎不让她气愤难平。
因此今日才借口要过寿,让文玉樱带她过来,想暗中出出这口恶气。
“就是呀,灵菲姊姊以后可别嫌弃咱们。”其它人也附和。
侍立一旁的席珞见她们只是说些无关痛痒的话,心想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便悄然离开去解手。
文玉樱本来还在思索着要找什么理由把席珞打发走,瞄见席珞离去,她赶紧出声提议,“哎,这花园里的花开得很美,咱们也别尽在这儿坐着,去花园赏赏花吧。”席珞不在,接下来的事才好进行。
文灵菲想留下来吃甜点不想去,刚开口道:“我……”
可她话还未说完,就被另外两人一左一右地拉着,往外拖去。
“走走走,灵菲姊姊,咱们赏花去。”
她们扯得她太紧,她一时挣脱不了,只能苦着脸回头看一眼摆满桌几的茶点。
来到一片玫瑰花丛前,文玉樱再提议来玩踢毽子比赛,谁踢得最多下,便能提出一个要求。
其它几人也纷纷附和,为了能尽快尝到那些茶点菜肴,文灵菲也没反对,她毽子一向踢得不错,待会努力一点,得了第一,就可以要求回去吃茶点了。
几人轮流踢着,有些人踢了三、五下便掉了,有人撑到三十几下,文玉樱则踢了六下,最后轮到文灵菲,见前面的人踢得都不太好,她有信心踢超过四十下。
她抬起右脚,很专心地踢着,毽子一下一下高高被抛起,想到待会就能吃到茶点,她嘴角弯起深深的笑容。
此刻附近一座书斋里,卫丞相正在与一位贵客谈论事情,那位贵客眼神不经意瞟向窗外,瞅见玫瑰花丛这边有一人正在踢毽子,他被她脸上那笑盈盈的表情给吸引了,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就在这时,文灵菲已踢到第四十下,猛然间,有人从背后推了她一把,她瞬间栽进一旁那片带着尖刺的玫瑰花丛里。
“啊——”她被那些花刺刺得惨叫出声。
文玉樱假意上前去扶她,在她还没来得及站稳时,故意放手让她再次摔下去。
被剌了第二次,文灵菲痛得哀号,艰难地想从花丛里爬起,却没人上前帮忙。
她挣扎间,手不小心抓到花剌,那些细剌刺入掌心,痛得她眼泪都快掉下来。
文玉樱几人见状,掩着嘴直笑着。
忽然间,一名高大的男子快步走过来,伸手扶起她。
几人望见竟是阎玖央,顿时一惊,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你没事吧?”阎玖央低头询问文灵菲。
“……好疼!”她眉眼全都雏成一团,眼眶还泛着泪花。
见她秀发凌乱,身上发上沾着花叶,一脸狼狈,阎玖央眉峰微皱。
方才的情景他全都瞧见了,看见是有人蓄意将她给推向玫瑰花丛里。他虽不喜这门婚事,却也不乐见自个儿即将过门的未婚妻子遭人如此陷害欺负。
他横眉冷目瞪向方才蓄意推人的女子,喝问:“你是何人?竟胆敢将本王的末妻婚给推入玫瑰花丛里”
文玉樱被他一问,吓得脸色发白。她没想到她推人的事竟被瑾亲王给瞧见了!
文灵菲含着泪,吃惊地望向妹妹,“小妹,方才是你推我的?”
在阎玖央面前,文玉樱紧张地支支吾吾地想辩解,“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是……”
见她吓得结结巴巴,卫旋茹担忧她们相约作弄文灵菲的事泄露,赶紧出声为她缓颊,“王爷,事情是这样的,方才玉樱是见灵菲姊姊已踢了最多下,好心上前想告诉她不用再踢了,不想灵菲姊姊大约是吓了一跳,这才不小心跌进花丛里。”
其它几人也连忙附和,“是呀,就是这样,玉樱不是故意的。”她们今天过来,都是为了帮忙作弄文灵菲,如今竟让瑾亲王当场撞见,怕被牵连怪罪,因此都纷纷帮着解释。
是不小心吓到她还是存心推她,阎玖央方才看得一清二楚,他冷眼扫了在场的众女一眼,令他意外的是那推她的人竟是她小妹。
他看了文灵菲一眼,见她虽然疼得眼眶泛泪,脸上却没什么怨恨之色。
他不禁想起幼时她随她母亲进宫那次,那时因她一直缠着他,他曾不耐烦地甩开她几次,但她每次都不死心再缠上来,后来他用力一推,她被他推得跌倒了,却没有怪他,仍是很快爬起来,再跑过来牵住他的手,用着软嫩的嗓音说:“没关系,灵菲不疼。”
那时看着她圆嫩嫩的脸庞上天真无邪的笑容,他不知不觉心软了,便不再甩开她。
他此刻也不知不觉有些心软,抬手替她拨去她发上沾到的花叶,再小心替她挑去脸上那些刺。
她细长的双目怔怔望着细心为她挑刺的阎玖央,不知为何,她忽然间鼻头发酸,更想哭了,可不是难过而是感动。
大家都不帮她,就连亲妹妹都故意害她,只有他,扶起她后还好心地替她挑剌。
她眼泪忍不住呐啦地掉下来,滴到他的手背上。
阎玖央讶异地觑向她,“很痛吗?”
她吸吸鼻子说:“我错怪你了,原来你是个好人。”
听见她的话,阎玖央有些啼笑皆非,难不成在这以前她都把他当成坏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