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独处时,他会卸下所有防备,在她面前尽露他的本性,总是表现出格外温柔又有点亲匿的举止,并极尽所能的讨好她,然后她才知道,她以为亲切温和的他根本不及他原来十分之一。
人前,他冷峻严酷;但人后,他是一个脾气好到可以让人爬到他头上去大跳迪斯可的男人,简直跟烂泥巴没两样,如果以前的他就是这样,也难怪他那个弗朗叔叔会认为可以轻易的控制住他,三岁小鬼头想任意指使他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很抱歉,我早上还得到公司处理公事,可能下午才能回来。”
“没问题,你去忙你的,我会自己打发时间。”
埃米尔凝视她片刻。“没有人找你麻烦吧?”
譬如某几个很无聊的女人吗?
“放心,没什么我应付不了的!”雪侬俏皮的皱皱鼻子。“想找我麻烦,也得看有没有那种本事!”
埃米尔的手轻抚上她的脸颊。“你确定?”
雪侬白他一眼。“我说过,别看不起人!”
埃米尔笑了。“好,等我下午回来,我们可以去公园兜兜风。”
“骑马?”
“如果你想的话。”
“跨骑?”她满怀希望地再问。
“不,”埃米尔摇摇头。“侧骑。”
“算了,还是坐马车吧!”一想到要穿长裙侧坐在马上,她就没劲了。
埃米尔又笑了。“还有晚上,沛皮尼请我们去听歌剧,再去参加舞会,我不好拒绝。”
雪侬无所谓的点点头。“我会准备好。”
“谢谢。”埃米尔很高兴的倾身轻啄她一下。“下午见。”
捂著唇,她怔愣地望著他离开,然后叹息。
自书房那夜之后,那回的亲吻就像绝响似的再也不曾出现过,现在总是蜻蜒点水意思意思而已,因为他担心会再像那次一样险些失控。
话又说回来,其实这也不是她的头一次经验,早在十五岁那年,她的初吻就送给已经忘了是谁的小男生了,之后又有不少次经验,但每一回都好像是在嚼橡皮筋一样,一点味道都没有,不管是谁想盗上二垒都上不了,更别提上本垒得分,也许就是因为她只是想尝尝亲吻的滋味,而不是心动了吧。
但这回,她心动了,一整个感觉都不一样了,那样令人兴奋又陶醉的滋味,又甜蜜又疯狂,几乎一开始她就不想停下来了,别说盗上二垒,上本垒拿三分都没问题,老实说,她真的好想再尝尝那种滋味!
可恶,她已经准备好要跟他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创世纪恋爱的说,他却绅士起来了。
“下午一起去公园兜风吧?”
“对,我帮你打扮!”
“我的衣服借你!”
午餐时,望著那三个过度殷勤的女人,雪侬暗笑在心,她知道她们的用意,她们想把她拿出去公开招标,希望有别的男人来追求她,好转移她对埃米尔的“野心妄想”。
“抱歉,”雪侬优雅的切下一小块牛舌。“我已和埃米尔约好了。”
一听,那三个女人不约而同微微变了脸色,旋即凑过头去叽叽喳喳小声讨论,片刻后,三个女人又同时对她绽开更灿烂的笑容。
“那么晚上,我们一起去……”
“更对不起了,”雪侬笑著吃下牛舌。“我们要去听歌剧……”
“那舞……”
“还有参加舞会。”
两秒的静默,子爵夫人蓦而破口大骂,伊莲娜一起骂,玛克琳虽然没有加入,但一双眼也瞪得比牛眼还大,雪侬差点失笑。
想跟她挑战?
下辈子吧!
*
要让巴黎社交界认识,不只要参加舞会、宴会,还得去剧场。
到歌剧院,表面上是去听音乐看戏,其实最主要目的是去给人看,换句话说,就是吸引人注意,特别是社交界的明星们,浓妆艳抹、争妍斗艳,不断在哪里上演争风吃醋的戏码,到底谁才是社交界的第一宠儿,就在那里决一死战吧!
“这里位置不错啊!”雪侬一坐下就忙著用单眼望远镜看舞台。
“这里是最好的包厢。”埃米尔就坐在她后面。
“哥哥预约了一整年。”雪侬身旁,梅耶细声道。
“普通人还没资格坐这儿呢!”埃米尔座位旁,沛皮尼得意的说。
“花花公子!”雪侬在嘴里嘟囔。
剧场中最好的座位是舞台两侧二楼的包厢,由于沛皮尼是侯爵,和王室关系很好的贵族,他们才能够坐在这里。至于子爵夫人,她们也来了,但子爵是不入流的贵族,只能坐在舞台正面两侧的包厢,遥遥对著这边喷烟火。
“抱歉,你说什么?”沛皮尼倾身向前想听清楚。
“没什么,”雪侬继续看舞台。“今天是什么戏码?”
“戏码?”沛皮尼一脸茫然,转望妹妹。“梅耶?”从来没有人在意过舞台上到底在唱什么戏呀!
“我……”梅耶有点尴尬。“我也不知道。”
“地狱中的奥菲斯。”后面,埃米尔轻语。
慢吞吞地放下望远镜,雪侬回过半眼。
“我猜,你们的望远镜也不是要看舞台的吧?”
“当然不是,那不合潮流!”沛皮尼脱口道。
“埃米尔,那你呢?”雪侬又问。
“我是个落伍的人。”埃米尔喃喃道。
雪侬噗哧失笑。“你呢?梅耶小姐?”
梅耶脸红了。“我……我……”
另一个盲目跟从潮流的人。
“算了!”雪侬又举起单眼望眼镜看向舞台。“我从来不跟潮流走,我宁愿创造我的流行!”
沛皮尼眼中闪过一丝异采,雪侬不知道,但埃米尔注意到了,他微蹙起眉宇。
中场休息时间,几个熟人来打招呼,埃米尔和沛皮尼都到布帘外去和来人寒暄闲扯几句,雪侬有点无聊,漫不经心似的瞥向其他包厢。
“梅耶小姐。”
“雪侬小姐?”
“你喜欢埃米尔?”
“我……我……”
雪侬侧过头去,见梅耶娇美的脸上又是一片通红,她暗暗摇头,凭良心说,梅耶是个好女人,但过于柔弱,没办法在埃米尔有需要的时候支撑他。
“我知道了,不必回答了。”她咕哝。
“你……你能帮我吗?”
不可思议,这女人是太蠢还是过度聪明?
“你有你哥哥帮你不就行了。”
“但……埃米尔喜欢你不是吗?”梅耶嗫嚅道。“如果你肯帮忙的话……”
既然知道,为伺还敢提出这种要求?
“我为什么要帮你?”雪侬啼笑皆非的反问。
“我哥哥说埃米尔绝不会娶你,至多让你做情妇,因为你不是法国人。”梅耶一本正经地解释。“我保证,将来绝不会和你争风吃醋,如果埃米尔不喜欢你了,我也会帮你另外找个男人安顿你。”
简直不敢相信!
“那就不必了,我自己的事我会自己安排,不需要任何人来安顿!”雪侬没好气地说。
“那么你会帮我?”梅耶脸上闪闪发光。
“不!”雪侬断然拒绝。
“为什么?”前一刻的闪闪发光马上变成黯淡无光。
“因为……”
才说两个字,雪侬就噤声了,因为那两个男人回包厢里来了。
“你们在聊什么吗?”沛皮尼轻快地问。
“没什么,我只是在告诉梅耶小姐,”雪侬泰然自若地举起望眼镜。“和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结婚是天底下最悲惨的事!”
“相爱的夫妻才是不合潮流!”沛皮尼冲口而出。
雪侬仿佛没听见似的,理也不理他,迳自看她自己的舞台。
“埃米尔,你呢?”
“……我说过,我是个落伍的人。”
好,答案在这里了。
雪侬淡淡瞟梅耶一眼。“所以,梅耶小姐,很抱歉,我帮不上忙。”
嫁一个没有感情,但有身分、地位又富有的丈夫,再和相爱的男人暗通款曲,这才合乎巴黎社交界的潮流。
所以说,社交界真是肮脏!
*
听罢歌剧后的舞会,埃米尔礼貌上邀请梅耶跳了一支舞,然后就一直陪伴在雪侬身边。但不久,沛皮尼又来了。
“再请梅耶跳支舞吧!”沛皮尼为妹妹提出要求。
“你知道我的习惯。”埃米尔婉转拒绝。
“我知道,但是……”沛皮尼犹豫一下。“我帮你拿到宫廷舞会邀请函,你再请梅耶跳支舞,就算还我这个人情吧!”
埃米尔瞥他一下,眼神怪异,沛皮尼似乎有点心虚地别开眼。
“好,还你人情,我再请梅耶小姐跳支舞。”
埃米尔倾身向雪侬耳语几句后便慢条斯理的走向梅耶,雪侬故意挪屁股转个方向望向另一边,装作没注意到沛皮尼。
“雪侬小姐。”
“……什么事?”
“你是个很特别的女人。”
“你也是个很特别的男人。”特别碍眼。
“是吗?”沛皮尼愉快的转到雪侬前面挡住她的视线。“那么,明天下午你可愿和我这个特别的男人去公园兜风?”
雪侬慢吞吞地仰起眸子看他。“你是在帮你妹妹吗?”
“一半是,一半是为我自己。”沛皮尼露出他自认最迷人的笑容。“你知道,从那天晚上见到你,我就被你迷住了。”
谁会知道那种事。
“你想要我做你的情妇?”雪侬直截了当的问。
“如果雪侬小姐愿意的话。”沛皮尼的眼睛在发亮。
“不愿意。”雪侬也绽出她最迷人的笑。“我不会做任何人的情妇,埃米尔,不会;你,也不会!”
沛皮尼挑著眉。“你以为埃米尔会娶你?”
“从没想过那种事。”
“那么你待在他身边做什么?”
“我有我的理由,没必要告诉你。”
“但是你会妨碍到我妹妹。”
“如果埃米尔想娶你妹妹,就算有一百个女人在他身边,他还是会娶你妹妹,如果埃米尔不想娶你妹妹,就算没有半个女人在他身边,他还是不会娶你妹妹。”
沛皮尼哑口无言,但他的表情显示出他对雪侬更有兴趣了。
“你真的很特别!”
“你也是。”特别不要脸!
如同以往,埃米尔在跳舞的时候,不管舞伴是谁,他的视线永远盯住雪侬这边,当他和梅耶跳完一支舞回来时,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沛皮尼跟你说什么?”
“他要我做他的情妇。”
“……”
“如果你打算跟他决斗的话,请别忘了,你得先跟我决斗。”
紧握的拳头松了,埃米尔吁了口气,眸子侧过来望定她。“放心,我不会再和任何人决斗,但以后我不会再把钱借给他了。”
雪侬怔了怔。“借钱?”
埃米尔颔首,目光移回舞场。“也许你听伊德提过,我是许多贵族的债主。”
“不但没有利息,而且有借无回。”雪侬喃喃道。“沛皮尼也是向你借钱的贵族之一?”
“虽然他和王室的关系很好,但他和姑丈一样,不愿工作又挥霍成性,光靠王室的赏赐与领地佃租并不够支付他所需要的庞大花费,银行也不愿意贷款给他那种明知他绝不会还钱又不肯拿领地抵押的人,所以……”
“不敢相信!”雪侬哭笑不得。“他还敢在你面前大刺刺的摆阔!”
“许多表面风光的贵族其实都只是空壳子。”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我在伦敦念书时,沛皮尼是我的同学。”埃米尔淡淡解释,老同学开口,他不好拒绝。“其他多半是为了工作行事方便,有时候贵族一句话就抵得上我说上三天三夜。不过借贷金额最大的还是沛皮尼,他一个人就占足四分之一了。”
“拒绝借他钱会有什么影响吗?”譬如会有人找他公司的麻烦。
“不会,他只是跟王室关系很好,我还有一个跟国王有直接关系的债务人。”
“既然跟国王有直接关系,还用得著借钱?”
“当她想花钱,却不想让国王知道的时候。”
“呃,我想我明白了。”
埃米尔突然挺直身,扶起雪侬的手臂。“我们先回去吧!”
雪侬茫然地被他推著快步走。“不用向沛皮尼告辞?”
“我就是想趁他不注意时溜走,为何还要通知他?更何况……”
“什么?”
“听说他举办的舞会都有余兴节目,我没兴趣参加。”
“什么余兴节目?”
“床上的余兴节目。”
“……”
不,不是社交界肮脏,是贵族太肮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