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应该是个残忍的娘亲吧,原本她的觉非也应该有更多的人疼爱,可因为她的错,现在身边却只有她一个人陪伴,也是因为心底的愧疚,不忍心看到觉非眼中的失落,才一次次答应文老夫人的邀约,带着孩子过来。
看着爱子脸上开怀的笑容,向幼蓝有些苦涩的笑了。
文少然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那个哀戚的表情,再看看觉非和老夫人靠在一起谈笑: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此情此景,他不知道想象了多少次,梦里向幼蓝又回到了自己身边,可每每醒来都发现是黄粱一梦。
“娘亲。”虽不忍打断这美好的画面,他还是轻声开口。
听到这声音,向幼蓝猛地回头,看看眼前眉目淡然站在那里的男人,一股酸涩涌上心头。
他又瘦了,比起当初英姿挺拔、仪容不凡的文少然,现在的男人简直称得上邋遢,头上没有束冠,只是一根锦带绑住了墨黑长发,还有几缕滑落下来流连在眼角,身上穿的不是绫罗绸缎,却是素白简单的袍子,最主要的是那张脸上,平目里的笑意温润或冷漠都不复存在,取代的却是无所谓的懒散。
“你回来了。”抬头看他一眼,文老夫人的脸上并无见到儿子的欣喜,“我明日要去静庵烧香,我让你誊写的百篇金刚经可完成了?”
自去寻了座位坐下,文少然无所谓笑笑,“没有。”
“哼,说得倒是理直气壮!”被他懒散的模样气得不行,文老夫人眉头皱成一团,“我明日要用,你现在还不去誊抄!”
“现在也来不及了,那些东西让下人去写就好了,一人几遍很快就满百份。”
“无知,这些东西要诚心才灵,哪能随便写几份。”文老夫人瞪儿子一眼,怱而又转头看一旁沉默的向幼蓝,“蓝儿听说你精通文墨,可是真的?”
“不算精通,只是爹爹找人教过我们姊妹们几个。”
“那你去写几个字给我瞧瞧。”老夫人眼底闪过一丝异色。
被设计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向幼蓝犹豫着看文少然一眼,后者面带浅笑不置可否。
反正不过写几个字,向幼蓝也不再多想,只是凝神写了几个字送到文老夫人手上。
“好漂亮的一手簪花小楷。”文老夫人连声夸赞:“蓝儿写的字当真好看,要是这样工整的字誊写金刚经,才真正显得诚心呢。”
“呃,老夫人我……”
不等她说完,老夫人已经笑咪咪的开口请求:“我明日就要用到这百份金刚经,若是随意找人来写难免失了诚心,蓝儿你帮我誊写可好?你放心,我知道你一个人写不完,所以少然也会一起写,你们这就去书房誊写,估摸着明早之前就能写出来。”
“老夫人,我……不如我带回家中誊写。”
“何必如此折腾,觉非刚刚还要我带他去府里逛逛,你在这里写不方便得多。”
方便,谁说方便,她可不愿意和某个男人独处好不好!可惜老夫人压根不听她解释,脸上挂着高深莫测的笑,带着觉非径直离开,留下她与文少然面面相觎。
一刻钟后的书房里,尽管心不甘情不愿,一男一女还是各占一方,埋头苦抄经书。
手上的动作虽然没停,向幼蓝的心思却已经转了一圈又一圈。
书房的窗是开着的,可为何身体有一股股的闷热袭来,不知是抄书带来的不满,还是旁边那个男人给自己的压力,她真是一万分不想和文少然独处,可谁能告诉她,现在这情况是怎么回事,她不过是过府来玩的客人,不过因为写的字好看,就被主人家留下抄经书,还冠了一顶诚心的大帽子。
恼怒的捏紧了手中的毛笔,向幼蓝眉头皱成一团。
脚步轻巧,文少然一脸恬淡靠过来,让两人间的距离近得能听到对方的心跳,“你何必和这毛笔较劲,若是不想抄写,告诉我母亲就行了。”
被他神出鬼没的声音吓了一跳,向幼蓝手中毛笔“砰”的掉落,一个转身就发现身侧这男人靠得太近。
“让开点。”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向幼蓝往后退上半步,抵住了身后桌子。
可惜,某个被人讨厌的男人丝毫没有自知之明,反倒靠得更近,脸上是狡黠的笑,“这是我的书房。”言下之意就是,我的地方我作主,靠得再近你也管不着。
这样一退一进,两人间就形成了一种危险的姿势,尤其他还一手控制住桌角,分明是把自己圈在了怀里。
“文公子,请你自重。”
贪婪的看着眼前的娇颜,文少然叹息,说出口的话却无赖得很:“我不自重又如何?”
向幼蓝哽住,一时无语。
这个人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无赖?眼看他越靠越近,熟悉的面容在眼前放大,削薄的唇就在自己脸颊边,脑海中猛然想起无数个翻云覆雨的夜里,就是这张唇说出无数让人脸红心跳的情话,脸上倏然通红一片。
瞧着眼前佳人脸颊通红的模样,文少然低低地笑,想起她在自己身下娇喘的模样,只觉得身体猛地僵硬,已经有了最直接的反应。
这样的距离已经在危险的范围内,向幼蓝一颗心越发慌乱,双手推拒着眼前的男人÷如果你再靠近,我立刻就走,绝不再来。”
久久地对峙着,文少然墨黑的眼眸眨也不眨看着她,终于挫败的叹口气,“好。”
说完就转身走到自己的位置,好像刚才暧昧的一幕从来没有发生过。
看他离开,才觉得身体已经瘫软无力,向幼蓝扶着桌子坐下,拿起毛笔的手犹自在颤抖。
百份金刚经,说起来简单,哥真正写起来,又要诚心、又要工整,哪里是一时半刻能写完的。
加上向幼蓝这些日子疲累交加,每日来文府都战战兢兢的,本就歇息得不好,刚刚的惊吓让她紧绷的神经一下紧张到极点,这会儿瞧他不再过来,心里只觉得一阵从未有过的放松,精神已经有些恍惚。
文少然写完手上的几份,转身的时候,就瞧见半个时辰前还义正言辞的向夫人,已经趴在桌上进入睡梦中,这样的情景对他来说一点不陌生,三年前的向幼蓝就是这样,只要过了时辰必然沉沉的昏睡,倒是没想到她多年后还能保有这样的习惯。
书房左手边有帘幕挡着,里面放着一张简单的床榻,正是文少然读书时疲惫休息的地方。
放轻脚步走到她面前,轻手轻脚抱起那个瘦弱的身体,文少然看着近在咫尺的秀丽脸颊一阵感慨,她瘦多了,身体轻得像是一片羽毛,眼睛下一片黑,想起老太医说她忧思过甚的话:心里惆怅得很。放她躺在床榻之上,文少然就那么静静地坐在她的身边,凝视着眼前的人,目光温柔。
她一定很困扰吧,不然怎么会烦闷成这样?自己生平第一次像个无赖缠着一个人,说不定她不感动,还会失望透顶,可是,就像是景泽说的,他根本就放不开这个女人,除了纠缠别无他法。
拿起她纤瘦的手指一阵打量,文少然吻上那指尖,好似在亲吻心爱姑娘的脸颊,极尽温柔。
这一夜,床榻上的人难得一夜好眠,坐在床边的人也是心思愉悦,满腹缝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