搀着几近无知觉的安韦斯,美里摇摇晃晃地爬到自租的小公寓。她租赁的二楼公寓位在芦洲,上班通车得花半个小时。不过优点是邻近学校与捷运,市场也在旁边,一个月只要六千块,就有一房一厅一厨卫的居住空间。
她满头大汗地把重死人的他搀进自己房间。
在计程车上她已经想好了,床让给他,自己就委屈点在客厅打地铺;可能不好睡,不过也才一晚上,没问题的。
“累死了!”
望着安稳熟睡的安韦斯,她一手拭汗,一边喘气。还有件事得帮他做——她丢下肩上的包包,然后帮他脱去鞋袜,跟他身上的西装外套。
对了对了,差点忘了眼镜!她很快地从他外套内侧口袋找出自己的黑框眼镜戴上。
能再清楚看见周边物体的感觉真好。
她微笑地顺了顺发丝。
“好啦,”她没好气地瞪着床上的睡美男说:“你就躺这儿好好睡,别再给我惹麻烦了,祝你一睡到天亮。”
说完,她从衣柜搬出冬天盖的棉被跟备用枕头,很快地在客厅地上铺了一个还算舒服的窝。
全身黏答答的——她一边脱去脚上的高跟鞋,一边解开腰上的皮带。进浴室前,抱着换洗衣服的她还特别瞄了卧房的安韦斯一眼。
很好,睡得很熟。
她安心地把浴室门锁上,痛快地洗起澡来。
一个小时过后,安韦斯被一阵“喀喀”、“喀喀”的键盘敲击声吵醒。
仍存有七、八分醉意的他慢慢爬坐起身,一脸不解地看着眼前的陌生环境。
林美里的卧房摆设很简单,一张单人床、两个衣柜,靠近门边有个窄窄的长桌,上头放着几件零碎什物跟一盏小台灯——这时并没有打开。悬在窗上的布帘因为光线昏暗,所以看不出颜色。
而接连响起的“喀喀”声音,是从外头倾泄着灯光的房间传进来的。
这是哪里?
安韦斯一脸迷惑地走向光源处,只见一个白衣长发的纤瘦身影坐在电脑桌后方,她身旁有一座白色的长书架,靠近他一些的,是一方及膝高度的白色矮桌,桌边摆着一床棉被跟枕头。
房间的亮点,就是挂在门上的巨幅油画,鲜艳的橘色抽象画有如阳光点亮了朴素的空间。他眯着眼走到画前仔细欣赏,纵使意识模糊,仍旧可看出绘图者的天分惊人。
画底下小巧的英文字Mei,透露了作者是何人——
林美里。
“这是你家?”
听见声音,一直专注思考,然后键入文字的林美里吓得一弹。回头,发现安韦斯已站在身后。
他什么时候醒的?我竟然没发现!
“经理!”
她正要站起来说话,却被他按住双肩。
“干么那么紧张——”他弯身靠近她望着萤幕,十七寸大的萤幕里显示着两个视窗,一个WORD、一个E-mail,他眯着眼努力地读了两行字,才慢半拍发现她正在写型录报告。
很认真啊。
他转头冲着她一笑,正要夸奖,却猛地被她身上的淡淡香气拉走了注意力。
他微醺地凑在她颈边嗅了嗔,丝毫不觉椅上人浑身僵硬。
他他他——他在干什么?她憋着气想。
“你搽了什么?味道好香——”他神色迷蒙地看着她问。
“就……沐浴乳啊……”她微侧着身子,尽量拉开两人的距离。
“很好闻。”他又嗅了一嗅,才发现她僵着背,身体呈现奇妙的斜度。“你那么紧张干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她连连摇头,她并不担心他会突然兽性大发,而是畏惧他举手投足间散发的男性魅力。想也知道,喝过洋墨水的青年才俊,不太会对她这种平凡的小角色感兴趣,问题是——她不像他那么见多识广啊!
尤其,他又是那种世间少见,脸蛋身材与脑袋兼具的上选鲜肉——不不不,是优质型男——这么近距离地贴在自己身边,实在有害身体健康。
她的心正不受控制地扑扑狂跳,彷佛正跑着百米竞速。
她强自镇定地开口。“经理你一定口渴了吧?我这就去帮你倒杯水——”
“我不要喝水。”他再次把她按下,很快地摘掉她鼻梁上的眼镜。“我说过了,我不喜欢你戴眼镜。”
醉归醉,眼镜这事他倒记得很清楚。
“还给我——”她伸长了手,却一个不小心,脚勾到椅脚,整个人失去重心地扑进他暖热的胸口。
安韦斯下意识抓住她的细腰。
她越是挣扎想站稳,动作就越是笨拙,最后还不小心踩了他几脚。
“痛——”他低叫。
“对、对不起——你没事吧?”
她慌乱地拨开头发,鲜少跟男人近距离接触的她,窘到整个人都热了起来。
“没事。”他睇着她酡红的脸庞,这会儿让他感兴趣的是别的事。“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他带着酒香的嘴,就在她脸颊边一张一合。
她恼瞪他一眼。还不是因为你!“经理你醉了,我看还是赶快回去床上休息。”
直到这会儿,他还揽着她不放。
“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脸这么红?”他一根手指在她眼前直晃。“该不会——你是第一次跟男人靠这么近?”
没想到他随意乱猜,竟也能猜中。
是——又怎样?
她抿嘴瞪他。
要不是你莫名其妙把我眼镜拿走,我也不会拐到脚摔跤啊!
“嗳,”他倾身嗅嗅她刚洗过的长发,凝视她浓而翘的眼睫毛。“为什么把我带来你家?”
喝醉的他很“卢”,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经理,可以把我放开了。”她不安地扭着身子,努力想拉开一点安全距离。
她甚至怀疑,这么近的距离下,他怎么会没听见她有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为什么要放?”他觉得现在很好啊。她又软又香,待在她身边,他忽然间觉得自己没想像中孤独。“你讨厌我,不喜欢我抱着你?”
清醒时他一向自信、高傲,可喝醉的他,却不由自主流露出脆弱无助的神态,如此大的反差,要她很难不心动、心悸。
她暗自沉吟。
好吧,她愿意承认,她并不讨厌他抱着她——甚至称得上喜欢。
但那又怎么样?
“你回答啊,不想被我抱着,为什么又要带我回家?”他继续纠缠。
跟喝醉了的人讲话还真是费力——她泄气一叹。“这两件事你不要凑在一块儿讲,我带你来我家,单纯是因为你跟我说你家人都走了,你当时看起来好悲伤,我没办法丢下你不管。至于抱——我跟你又不是——”那种关系。
这才是事情的关键点——她跟他不是可以搂搂抱抱的关系!
“我连这都跟你说了?”他插话打断她。
“是啊,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她不晓得,对不擅示弱的他来说,双亲俱亡一直是他的心头痛点,每每提起,心情总是久久难以平复,所以除非必要,他是绝口不提。
过往这么多年,他身边知道的人,除了亲戚之外,就只有他的前女友Juliana,而且还是两人论及婚嫁的当头,他才不得不提起。
而他,竟然这么轻易就对她说出口。
“你真的是个奇妙的女人——”虽然眼下他醉意朦胧,感受却比清醒时要更敏感锐利,他的身体告诉他,眼前人不是他以往认识的那些,包括Juliana在内的所有女性,她是特别的。“打从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你身上有股不可思议的气质,温暖得让人容易卸下心防。”
“我没有。”她从不觉得自己特别。“经理,你真的该回床上休息了——”
这样,她才有时间、空间好好整理收拾自己的情绪。
他此时的举动,真的有些过头了。
虽然——她得老实承认——她并不讨厌被他抱着。
“你干么怕成这样?”他文风不动地审视怀中人儿,她实在太温暖、太好抱,闻起来也太香,对醉到有点神智不清的他来说,诱惑力实在太强。这会儿要他拿出理智放手,他哪里舍得?“担心我非礼你?”他刮着她的脸颊问道。
她皱着眉把他的手拨开。“这玩笑不好笑——”
他是什么等级的人呐?怎可能对她有兴趣?
对务实的她来说,王子喜欢灰姑娘的童话可以看可以听,但千万不要相信。
而且——她非常怀疑,眼下他说的话,明天一早他还能记得多少?
他皱起眉。“担心我想非礼你,怎么会是玩笑?”
唔……这是太过自卑还是太无防备?安韦斯微醺的脑袋分辨不清其中的差别,只能本能地依恋她的温暖。
“经理,虽然你喝醉了,可我没有,我脑子非常清醒,看得出来你对我没兴趣。”她长叹一声,耐着性子好好跟他说。“而且时间真的不早了,你可不可以行行好回房间躺好,我还有事要做。”
“我不要。”他抵死不放地紧搂着她。为什么要赶他走?这样抱着聊天不是很舒服吗?“我就是要跟你在一起。”
从一个性感帅哥的口中听见这种话,纵使她神志清醒,没有自作多情的习惯,一颗心仍旧不争气地加速跳动。
颊上的红晕也一路漫到耳根上。
瞧见她的反应,纵使意识不清,安韦斯依然可以察觉她内心的动摇。
他侧着头,将嘴唇贴在她小巧的耳朵边呢喃:“你口口声声说我对你没兴趣,那你呢?你对我有兴趣吗?”
他嗅着她的发香,边等她回答。
不要闹了……她闭眼哀叹。“经理——”
“Wise,喊我Wise。”
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粉嫩嫩的脸颊,一边想着她的甜蜜小嘴——吻起来,真的跟看起来一样好吗?
只是……何必费时间想呢?这念头自他脑中转过。
直接亲不就知道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