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呀。”她看着他的异瞳解释,“七彩鸟的羽色看似黑,但实际上是深蓝,在邻国有句谚语说,黑与蓝交错,代表的是黑暗与黎明转换的瞬间,也代表着沉沦黑暗许久,终于等到曙光,等同希望降临。”
七彩怔愣地看着她。
“爷爷说,我出生的时候,刚好有只七彩鸟飞到窗前,所以才会替我取名为希临。”她自豪地说出自己名字的由来。
“希临……确实是个好名字。”
“对呀,七彩也是个好名字,代表希望。”
“你不是说,我是大傻?”他打趣道。
“……你就非得在这当头拿话堵我不可?”她眯眼瞪他。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否则也不知道这雨到底要下多久。”
从那小小的洞往外看,卜希临不禁叹气。“确实是下满久的,待会得把洞口挖大,就算雨还下着,咱们也得赶快下山,毕竟入夜的山是很可怕的。”
说着,她下意识地搓着双臂。
突然下起大雨,山里的气温骤降许多。
卜希临的身上微湿,加上小洞口不断灌进冷风,教她忍不住打哆嗦。
“你会冷?”他问。
“还好。”她轻笑着,却像是突地想到什么,看向他。“你冷不冷?”
她这才想起,他的衣衫脱掉,身上还湿着,不冷才有鬼。可是她身上没有火折子,洞里也没有粗枝干叶,想要生火真的很为难。
“不冷。”
“怎么可能?你没穿衣衫耶。”她以手背轻触着他的胸口,发现依旧冰冷,再往左往右抚着,冰冷不变,教她皱起眉来。“你明明就很冷。”
“……希临,我是个男人。”他哑声提醒着。
这丫头对人该防时不防,有时却防得莫名其妙。
“废话,要不然你要跟我说,其实你是个姑娘家?”她啐了声。“都什么时候了?说这好笑吗?你知不知道在山里要是失温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你要是不赶紧把手缩回去,确实会很危险。”闭上眼,他努力漠视她激起的欲望。
卜希临有听没有懂,只是焦急地看着外头道:“天色好像暗了许多,我看我还是想办法先把洞口挖开好了。”
“过来。”他抓着她,微使劲,她便落在他的怀里。
小脸贴在他厚实的胸膛上,原本冰冷的肌肤,逐渐透着热,不断地传递给她,一路暖进心底,暖得小脸发烫,意识到她身下的是个男人,有着刚健体魄的男人。
也许她应该退开一点。正忖着,还未移动,便听他说:“好好休息。”
卜希临羞涩地垂下眼,感觉他的双臂有力地交握在她的背上,就如初救他的那一天,他也是这样戏弄她,当时她万般厌恶,觉得他很该杀,可是眼下……她压根不讨厌,贴着他,觉得羞,却也有种莫名的安心。
洞里静寂得只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而贴在她耳边的是他沉匀的心跳,随着那重而缓的节奏,她也被一路地敲进梦里。
第一次,毫不防备的,和一个半裸男人共处,入睡。
“快点!”
雨势大得像是倾盆倒落的豆子,打在身上像被小石子丢到,虽然痛,但是卜希临的脚步还是没敢停,就怕夜色降临的山里,会出现什么毒蛇猛兽。
然而,一整个下午的大雨,让山路变得泥泞难行,一个不注意,脚下一滑--幸好,被身后的男人接个正着。
“小心点。”七彩浑身湿透,瞅着她,低柔道。
肌肤的碰触,教她想起自己一整个下午都趴在他身上睡觉,卜希临羞得双颊发烫。
“谁要你不叫醒我?”她不自觉地娇嗔着。
雨下得那么大,推车、竹篓只好先搁在山洞里,改天再上山拿,现在只能赶在入夜之前一路冲下山。
“你睡得很熟。”他笃定她一天睡得极少,才会在睡着之后,沉得连鼾声都响起。
“睡得再熟也要叫我啊。”她哇哇叫着,赶紧推开他。“快快快,再淋下去,不染上风寒才怪。”
然而,才刚要走动,却突觉脚下发痛。
察觉她的异状,七彩低声问:“扭到脚了?”
“没、没事,赶紧走吧。”她咬着牙不喊痛,只想要赶紧回家。
见状,七彩双臂微使劲,轻而易举地将她打横抱起。
“咦!你干么?放我下来。”
“这样比较快。”冒着风雨,他抱着她在山路上疾奔着。
卜希临赶紧搂住他的颈项,否则万一雨水让他的手松脱,两人可就要相伴滚到山下去,只不过这么亲密的接触,真的是让她很害羞呀。
庆幸的是,他的双臂很有力,双脚也很会跑,不一会工夫,两人便回到茅屋。
“你浑身湿透了,我去隔壁帮你拿干净的衣裳。”一进到她雕刻用的茅屋,顾不得一身湿,他转头就要走。
“不用了,我去拿就好。”不过是几步路的距离,她没有娇贵到连这么一点雨都禁不起。
况且,若非用膳时间,其实她不太愿意他走到隔壁的茅屋,尤其是在入夜之后。
“你乖,在这里等我。”他轻抚着她湿透的头发。“先去找布巾把头发擦一擦。”
“喔……”
一回头,却见卜三思打着油伞站在门边,似乎有点不悦地开口,“你们两个上哪去了?”
“爷爷,雨太大,我们被困在山上了。”卜希临赶忙解释。
“爷爷,我要拿希临的衣衫,她浑身湿透了。”
卜三思看了孙女一眼。“何必这么麻烦?希临跟我一道过去就好,倒是你的衣物都在这儿,你自个儿赶紧换上衣衫免得着凉。”
这话听起来没什么异状,然而卜三思看向卜希临的那一眼,就是让七彩觉得不对劲,但也没多说什么。
待卜家爷孙离开,他便迅速褪下湿透的衣衫,换上卜希临替他添置的新衣,想了下,他缓步走向隔壁。
茅屋一踏进去是个小厅,有张矮桌,用膳时总是席地而坐,往里左右两侧通廊各有一间房,从左手边的房里传出细微的对话声,他于是朝那里走去。
“希临,你不是说要防他,可我怎么觉得你压根没在防他?”
“……有啊,爷爷。”
“要是有的话,你方才怎么会允许他到这儿来?你明知道房里有不能让他看见的事,应该严加禁止才对。”
听到这里,七彩不由得停下脚步,攒起眉。
看来她房里真藏着什么教他感觉矛盾的秘密。
他也许不该深入探究,毕竟每个人都有一、两个不为人知的秘密,然而他内心希望她可以完全地信任他,而唯一的方法,就是让他知道秘密,成为严守秘密的一员。
“爷爷,不用你说,我也会阻止他,你放心吧。”
“唉,七彩看起来人是挺不错的,但也不知道他知晓这件事后会有什么反应。”卜三思叹息。
“别让他发现就好。”
“可不是吗?”
七彩仔细聆听着,然而屋外的雨声模糊了卜三思的脚步声,当眼前的门板突地打开时,他已是无路可退。
“……七彩,你怎么会在这里?”老人家诧异道。
七彩俊脸上无波,忖着要不要顺势掀开他们的底牌,但擦拭着长发的卜希临已经先问出口,“你听到我们的对话了?”
“……是。”她质问的口吻令他微微不悦,索性把话说开。
“你怎么可以站在外头偷听我们的对话?”卜希临攒眉抿嘴,看起来恼极了。
那种被划清界线,阻隔在外的滋味,让七彩大步走进房里。“我为什么不能知道?况且我也不是偷听,不过是刚好走来这儿,听到你们的对话罢了。”
说着,他不着痕迹地张望四周,却没瞧见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房里的摆设极为素雅,左右两张竹榻,竹制的衣柜就摆在中间贴着墙,而两榻中间还有一张矮桌。
卜拾幸就睡在左边的榻上。
瞧见他的目光落在妹妹身上,卜希临一个箭步挡在他面前。
她这举动,活像他是什么登徒子,教他想起,她说过,她爷爷曾救了个人回来,却对拾幸胡来……如今,她以为他也会对拾幸这么做?
“你这是在干什么?”他微眯起眼。
踏进姑娘家的闺房,他确实理亏,但也没必要防他防成这样。拾幸是长得娇俏,可在他眼里,不过就是个妹妹,真正教他心旌动摇的,反倒是挡在他面前的她。
卜希临沉声道:“你出去外头。”
“是呀是呀,七彩,你就先出去吧,毕竟这儿是姑娘的闺房,你在这总是不妥。”卜三思在他身后拉着。
七彩却是文风不动,像是跟卜希临杠上似的。
他从刚才一直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你还不出去?”扁起嘴,卜希临轻推着他。
皱起眉,他不悦地擒住她的手。“不要推我。”
“你不走,我当然要推。”
“我……”他的视线绕过她,看向躺在床榻上的卜拾幸,瞬间他发现那股说不出的违和感是怎么一回事,随即将她的手轻拉开,趁她不备,从她身边闪过,走到卜拾幸的榻边。
“你干什么?”见状,卜希临冲到他身旁,死命扯着,他却是动也不动。
七彩的眼瞪得极大,直瞅着睡得极沉,沉得连呼吸都没有的卜拾幸,他忍不住探手,触上她的鼻端,确定她果真没有呼吸,就连脸颊也是一片冰冷,面上布满死灰之气,他心间不禁一震。
“为什么会这样?!”他低咆着问。
从刚刚,他就觉得古怪。他们的对话声并不小,为什么拾幸压根不受干扰?
而这场景,他似乎在哪见过……有个小姑娘一旦入睡,不管在她身边喊得再大声,她都不会醒过来,而那小姑娘常常脸上覆着死气,仿佛一个不留神,她就会在睡梦中死去。
重迭的画面,激起他内心最大的恐惧,犹如受困在密闭的黑暗山洞中一样,教他惊骇又愤怒。
卜希临睇着他,就连卜三思都愣住,不解他的怒火到底是打哪来的。
遇到这状况,要生气也轮不到他来吧。
“为什么……为什么拾幸还这么年轻,却……”他心间紧缩着,搞不清楚是为眼前重迭的身影伤悲,还是真为卜拾幸的死去不舍。
“等等,你搞错了,拾幸没死,你不要乱诅咒她!”卜希临说道,还不断地呸着,就怕他胡乱说出的话真会应验。
七彩一愣,异瞳看向她。“……她没死?”
“她……”
唉,一言难尽。
把七彩带到隔壁的茅屋,卜希临边雕刻,边道出卜家的秘密。
“其实,拾幸不是我的亲妹妹,她是在十八年前,被我爷爷捡回来的弃婴……”
七彩就坐在她的身旁,看着她指尖的伤,看着她似乎没有痛感,利落地雕刻着,不一会木头便像有了生命。
“因为那时我年纪也小,所以并不太清楚状况,后来才知道,拾幸只要太阳一下山,就会石化。”她状似漫不经心地抬眼看他。
“石化?”他讶问。
“该怎么说呢?她会全身僵硬,像是石头一样又硬又冷,没有呼吸,像是死去,可只要隔天太阳升起,她就像没事人一样。”
“怎会有这么奇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