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他踏进门,已经超过晩间九点。
早就梳洗保养完毕的她,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一本书柜上发现的史蒂芬金美国版的《四季》,正读到第一篇的精彩情节,乌黑双眸从字里行间抬起,望见他一身汗渍跟灰尘。
黑色贴身背心上,有几块颜色更深的地方,都是被他的汗水浸染,锐利黑眸隔着偌大客厅瞪视,口气粗鲁的质问:「晚餐呢?」
她眨了眨双眼,有些困惑。
「什么?」
他危险的眛起双眼,解开脖间的工具脖带,视线上下打量端坐在沙发上的小人儿,眼神愈来愈森冷厌恶。
「你有心思打扮,却没有时间做晚餐?」他冷笑着放下工具腰带,满布灰尘的靴子踏过客厅,留下一个个脏兮兮的鞋印。
「算了,是我异想天开,还以为你会有点常识,结果你果然就是个千金小姐,大概以为食物像是哈利波特的电影一样,弹个手指就会自动出现在桌上。」
从她昨天在大卖场里,扫购的那些物品,就可以看出她把这里当度假胜地,瓶瓶碟碟买的都是高价品,所有东西相加的价格,已经用掉他手边绝大部分现金,要不是今天去帮人修理电器,收到一些小额现金,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去找加油的钱,才能到达另一个安全处安顿。
「不要一直说我是千金小姐。」她把书放在膝盖上,精巧的下巴抬得高高的,就是不喜欢这个称呼。尤其是从他嘴里说出,鄙夷又讥讽,听来格外刺耳。
「喔?难道你不是吗?」他转过身来,故意做出夸张的表情,眼神纯然透着憎恶。「你知道昨天买的那罐乳霜要多少钱吗?你买的时候看过标价一眼吗?」
她回答不出来,面对咄咄逼人的质问哑口无言。
黑眸闪烁比刀剑更锐利的光芒,薄唇上扯,就是要揭穿她的无知,看那张精致容颜逐渐惨白,从原本的冷淡高傲变得惊慌,再也不能用优雅姿态面对他,非要她再沦为狼狈模样。
「让我告诉你吧,那罐就要两百五十美金!两百五!而那件真丝睡衣也要两百美金!」他嘴角扭曲的笑着,忍着把她抓起来用力揺晃的冲动。
「再给你一些常识,也算是附加服务,不另外收费。我们这几天以来,在货柜餐厅里看见的那些女服务生,时薪是两块美金,除非是圣诞老人真的驾着红鼻子麋鹿拉的雪撬降临,否则她这辈子八成买不起那瓶乳霜,也穿不起真丝睡衣。」
「我……」
嫩软小嘴微分,发出微弱的声音,试图要辩驳。
「嗯?想说什么?说你不是千金小姐吗?」他故意凑近那张太精致娇丽,强烈吸引人去摧残的无瑕娇贵。「啧啧,头发又变得这么美,简直跟真丝一样,我闻闻,啊,是橄榄油的味道,你拿那瓶顶级的橄榄油护发吧,你往头发上抹油时,有没有想过有多少人一辈子都吃不起那么昂贵的油?更何况是拿来护发?嗯?」
褪色的小嘴,颤抖的吐出辩驳,声音低弱无力。
「有钱并不是我的错……」
他收敛夸张神色,垂眸睥睨她的无助瑟缩,故意沉默再沉默,直到她慌张的转开视线,才缓慢的说道:「对,有钱并不是你的错。」
他的声音如丝,鄙夷之至。「只是,拜托不要再假装你不是千金小姐,那实在让我恶心。」
她被恶心两个字,刺得粉肩缩起,好希望当场裂开一个大洞,才能把自己深深掩藏起来,不要再面对他的尖刻。
只是,地面没有崩裂,她没有大洞可以藏身。
一如她无法逃避现实、逃避他。
「忍耐你也是工作的一部分,算我求你,请不要让这份工作更艰难,好吗?我尽力忍耐,但是也是有极限的。」他甚至发出笑声,一声比一声更刺耳。
「好了,现在我要去做晚餐,填饱我空虚的胃,需不需要我也替你做一份,免得你晚上饿了不好睡?」
她紧闭双眼,用尽力气揺头。
他却靠得更近,用热烫气息呵着嫩薄的耳,一字字吹吐进她耳里,知道她有多么敏感,所以捉弄得更起劲。
「你只是揺头,不说话我怎么知道?嗯?」他歹毒的逼近,徐声醇吟。
「千金小姐怎么能不懂礼貌呢?来,说话啊。」
她几乎躲到沙发里,却摆脱不了冤魂不散的纠缠,眼前的男人比恐怖小说里所能描写的一切更可怕。
「不、不需、不要……」吐出粉唇的字句,破碎得很难分辨。
「整句说完,好好说。」他不放过她,延迟这份折磨,不忘谆谆教诲。
「你是千金小姐,要记得保持礼貌。」
她颤抖得好厉害,再三吞咽唾液,滋润干燥的喉咙,好不容易才挤出字字句句,拼命想躲避恶意的欺凌。
「谢谢你,」她竟要向这男人道谢。「我不饿,请不用……不用……不用做我的晚餐,谢谢。」
她屈辱道谢,为求逃避连自尊都不能保留。
啊,多么可爱,又太诱人欺辱。
他在心里赞叹,考虑该给她什么教训,但是裤裆逐渐变得太紧迫,饥肠辘辘却又响个不停,要是再玩下去,说不定他会选择先满足别的胃口,把她压倒在沙发上好好享用,直的把晚餐给忘了。
再说,布兰德跟安娜住在隔壁,有什么动静很容易就传过去,她说不定以为有靠山,吓过头真的跟安娜告状,把一切都全盘托出,反倒是他自己增加工作难度。
忍下再戏弄的念头,还有胯间热烫紧绷的惩望,他笑吟吟的起身,伸出大手弄乱她乌黑长发,快意的把机油跟灰尘抹在她发间,记得她最痛恨被弄脏,所以更是故意。
「好啦,那在下不伺候,去做晩餐啦。」他收回厚实巨掌,带着好心情走向厨房,丢下瑟缩在沙发上的小可怜,迳自去翻冰箱取食去。
沙发上的小人儿,僵硬的坐了许久,直到虚弱的双脚找回力量才用最快的速度,踉跄的爬上楼梯,躲回主卧室里,恐慌的把门锁上。
第二天清晨,等清醒过来,穿了件内裤就下床,缓步走出副主卧室,下楼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他是被煎培根的香味唤醒的。
厨房里竟然有人,而且不是安娜,而是昨晚被他吓得落荒而逃的书庆。
乌黑长发绑成马尾,落在纤腰后轻摆,更添诱人韵致,两件式居家棉衣外套着围裙,正在烹煮早餐。
餐桌上摆着两人份的餐具,有软嫩的牛奶炒蛋、美式松饼、生菜甜椒色拉,两杯柳橙汁跟奶油、果酱与枫糖。
他拉开椅子坐下,浓眉扬得高高的,看着她利落的煎着培根,直到肉片的油脂滋滋作响,香脆有点微焦时再装盘端上桌。
她实在是让他惊喜不已。
娇小身影在桌边站定,微微低头看向他,因为他不得体的穿着而微微恼怒,但勉强忍耐下来,镇定而严肃的说道:「我是千金小姐。」
她终于坦承,清澄透亮的瞳眸里透着无比坚定。「但是我不是懦弱之徒,更不是像你说的,以为食物会凭空出现的人。」
她是海盗的女儿,躲避是为了逃离危险,把伤害降到最低,并不代表她遇到每件事情,都只会逃避而不面对。
他看着那张忍怒小脸,兴味盎然的伸手,往另一个空位指去。「需要我帮你拉椅子吗?」
漠视嘲弄,她自行拉开椅子坐下,不畏惧的指责。
「你的穿着不得体。」
「只能请你忍耐,不然就是别看。」他拿起刀叉开动,吃了一口炒蛋,软嫩而咸度刚好,不是厨房生手能做出的。「不过,我也承认,我的肉体实在太迷人,你忍不住看也是理所当然的。」
「你的脸皮真厚。」她拿起刀叉,优雅的吃起早餐,切开松饼沾了少许枫糖。
「我全身的皮都很厚,倒是有个地方是薄的,你不是摸过了?」松饼味道也不错,培根更是煎得恰到好处,看来她对厨艺也略通一二。
「无耻。」她握紧手里的刀叉。
「牙齿倒是很好,颗颗健全,没有一颗蛀牙。」他故意曲解,露出白牙对她笑,然后持续把食物往嘴里塞。
澄亮双眸盯着手上的刀叉,考虑要不要刺过去,去除那可恶的笑容,但是见过他矫健身手,不论餐刀或是银叉都奈何不了他,自己反倒失去用餐器具,想想实在不划算,于是只能忍怒继续用餐。
「你煮的东西味道不错。」他不吝给予赞赏,很快的已经吃完他那一份。
「但是分量太少了,实在不够我吃。」
「我还烤了吐司,放在流理台上。」她早就料到,把整条吐司都烤了。
「不帮我拿吗?」他寡廉鲜耻的笑着。
「你的脚受伤了?」她反问。
「倒是没有。」他慢条斯理的起身,晨光照亮一身古铜色肌肤,结实硕大的肌肉纠结分明。「你的服务真差。」他还有脸抱怨。
「你又不会给我小费。」她回嘴。
「真是抱歉,我的钱在替你买那些保养品用光了。」他乐得跟她拌嘴,针锋相对丝毫不落下风。
「色拉用的是你今早护发后用剩的橄榄油吗?我真荣幸,居然能吃到,实在该感谢祖宗八代积了德。」
她再度握紧刀叉,在脑子里想象,刀子正中他喋喋不休的嘴,刺穿他舌头的景象,用以平静此刻的怒火。
「怎么,噎到了?」他咬着烤吐司坐回来,假好心的询问。「要不要我帮你拍拍背?」那张恼怒的小脸太可爱了。
「不用你多事。」
「唉,真是好心被雷劈。」
「你比较可能是作恶多端才被雷劈。」
「嘿,你的早餐里放了什么?炸药吗?我这份可没有吃到。」他调笑,在吐司上抹奶油。
不用加果酱跟枫糖,她恼怒时的模样已经够甜,秀色可餐能让他吃得津津有味。
她不再理会,专心吃着早餐,塞一口最爱的甜椒入嘴,稍稍平息心中愤怒,才不要因为他而把早餐放到冷了,浪费她一早就起床的心血。
餐桌上战火平息,只剩咀嚼的轻声,两人短暂休兵,各自吃着食物。
当她快吃完时,半条吐司已经被他消灭,巨掌大刺刺的摸着平坦结实的六块肌,饱足的打了个响亮的嗝,因为惹得她厌恶而很高兴,乐得呵呵直笑。
「你这么用心的做了早餐,一定不会忘记,我也需要吃午餐吧?」他眨着媲美女人的浓密长睫,凑到她面前很故意的问。「还是,大小姐头上抹油,阻碍思考回路运作,只有做了早餐?」
「我做了三明治放在冰箱里。」哼哼,她可是都盘算好了,看他哪里还有话可说。
慵懒的步伐走到冰箱旁,打开来取出午餐,做好的三明治已经装在保鲜袋里,提起来沉旬旬的,分量还不少,从外侧看来,包了厚厚的火腿、大量生菜还有许多起司,而且还是三大份,的确可以填饱重劳力者的肚子,当午餐绰绰有余。
他却又走到餐桌旁,无赖的讨要。「没有甜点吗?」
「客厅桌上有安娜昨天烤的饼干。」她才不要拿给他。
「我不喜欢饼干。」
「那就不要吃。」安娜还吩咐,不要把饼干分给他呢。
「你应该给我别的甜点。」
「没有了。」
「有的。」他陡然倾靠,俯下健壮上身,欺靠到她小脸旁,迅雷不及掩耳的以薄唇啄吻,舔去她唇上的枫糖,滋味无限的啧啧品尝,吞咽她的抗议,汲取小嘴的嫩软香舌,反复琢磨折腾。
当他结束这个吻,直起身来时,她已经脸儿酌红、双眸迷乱。
「这是我最爱的甜点。」他抚摸着滑嫩小脸蛋,露出得意得讨人打的笑,然后留下呆在原处的她,转身后挥了探手。「谢谢招待。」
他回二楼副主卧室准备出门去了。
坐在餐桌边的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醒觉那无赖不但吃了她做的早餐,还夺走她一吻,不论怎么算都是亏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