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法再忍受看见她挽着其他男人,而最好的作法就是他离开。
待应多闻一走,李叔昂随即跳了起来,一把扯开潋滟的手。“你你你你你你给我说清楚!我待你这么好,你为什么要陷害我?你有没有瞧见他刚刚是用什么眼神看我的?!”天啊,等到应多闻拿到武状元,他头一个肯定就来砍他!
“二爷何必这般小气,不过是拉着你作场戏,犯得着这般激动?”潋滟呋了声,回头替宋绰斟了杯茶。
“难不成你是故意要让应多闻误解你已是李叔昂的人?”宋绰脱口问。
“既然无缘相伴,就不要互扯后腿,他有他的前程,我无心绊着他。”潋滟笑了笑,举杯敬他。“今日多谢大人,潋滟谨记在心。”
宋绰内心五味杂陈地瞅着她,像她这般知进退的姑娘竟是出身青楼,实在是太可惜也太糟蹋了。
“喂,你无心绊着他,你也不能害我,我明明有机会跟他解释的!”他可不想哪天走在路上,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二爷,你千万别跟他解释,否则你会像刚刚一样永远也无法开口说话。”潋滟笑咪咪地威胁着。
李叔昂抽了口气。“想不到你竟也留了一手,学的是什么邪门功夫,你怎能这样对我?我是你的恩人,你的恩人!”这年头是不是都不能行善了?
“哪是什么邪门功夫,不就是穴术罢了。”把她说得像是妖女一样。
“穴术?”宋绰诧问着。“你怎么可能学得这门技艺?”
潋滟耸了耸肩,将失去记忆的事说过一遍。“许是我以往习得的吧。”肯定是如此,要不她怎么会呢。
“既是如此,当初你要离开天香楼时,就应该跟鸨娘问清楚才是,她既是买下你的人,岂会不知道你的出身?难道你压根不想去寻你的亲人?”只要在朝为官的人都晓得穴术是宫中不外传的武术之一,她一个青楼女子怎可能知道这事,甚至还学会了,这简直是太教人不敢相信了。
“对喔,我怎会没想到。”她喃喃说着,暗骂当初自己全部心思都放在应多闻身上,哪里会记得其他,不过她突然想到一件事,“那天多闻的二哥来找,见到我时,突然喊我花璃,又说我应该是在教司坊里,怎会在这里。”
此话一出,李叔昂不禁和宋绰对看了一眼,难得默契一致地转眼盯着潋滟。
“……我哪儿说错了吗?可多闻也说过我长得像故人,说不准是错认了。”虽然她觉得应该不是错认,但她也无法证明什么,毕竟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说你是两年前被卖进天香楼……那时我在 淘金城,京里的事不怎么清楚,但都察院里应该有备案可查。”宋绰暗暗决定明儿个进宫就先查当年京里有哪户勋贵大臣被抄家流放。
“大人查这个做什么?”潋滟不解的问。
李叔昂哭丧着脸道:“潋滟,教司坊是寻常姑娘进不去的,必定是勋贵或重臣的女眷,因犯罪而被抄家,男人流放,女人则进教司坊。”完了,他大把银两买来的,恐怕不是福星而是灾星呀。
他那白花花的银两,是不是要一去不复返了?
潋滟黑白分明的大眼一转,正色问:“所以,如果我真的是花璃,我会被问罪,押进教司坊吗?教司坊又是什么地方?”
见李叔昂一副深受打击样,宋绰只好接口解答。“教司坊是户部所设,进了教司坊的女子就等同是官奴,可由上头分送给官员为奴为妾,当然臣子之间也可以互相转送。一旦你真是被问罪的贵族千金,你是不能待在照云楼,依律必须将你送进教司坊。”
宋绰说到最后都不禁痛心了,只希望一切并非属实。
潋滟一双勾魂眼眨也不眨,细忖着,这般听来教司坊和青楼似乎也没什么两样,但多了一条罪名……她突然想起应多闻曾说过,她既已忘了往事就别再想起,所以或许她真的就是他二哥所唤的花璃吧。
“送什么送!她没了记忆,有谁知道她的真实身分?人家不过是错认故人而已,你想得那么认真做什么?”
李叔昂由悲转怒,起身捍卫着潋滟。“潋滟是我的大掌柜,我的大帐房,我可不会允许你把她送进教司坊的!”这棵摇钱树他都还没摇够,哪能让她被连根拔走。
“你是脑袋残了,八字都没一撇,你也能想那么远。”宋绰毫不客气地啐了声。
“还不是你说得很像一回事,我自然就当真了!”
“我懒得跟你说了。”宋绰啜着茶,掏着耳朵懒得听他鬼叫。
“我跟你说,别查了,不准查,你要是胆敢将潋滟押进教司坊,我就跟你没完没了!”
李叔昂怒红着眼,像是要将宋绰拆吃入腹。
“放肆,你知不知道我是二品的右都御史!”什么态度,给他几分颜色就开起染坊,没个规矩了。
“我管你几品,反正就是不准你这么做!”
“你!”宋绰气炸了,只能灌着茶水消火。
潋滟托着腮,听着两人逗嘴,莫名地想笑。
唉,她这是什么命啊,原以为当个花娘就已经很糟了,谁知道没有最糟,只有更糟……
这事再往里头查,是不是真要糟到底了?
过两日,应多闻搬进了三条街外的宅子,宋绰差人送了不少武策,也捎来消息,说是七王爷愿意替他举荐。
潋滟未替他送行,只是站在财窝的三楼亭台上看着他离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叔昂走到她身旁低声道:“宋大人说,两年前盛昌伯掌盐道,却利用盐道中饱私囊,经弹劾,在盛昌伯府名下的一处庄子寻到官银,于是盛昌伯被押进大理寺,没多久病死狱中,其妻悬梁自尽,留下一孤女花璃,不知去向。”
潋滟神色不变,仿佛早已预见这结果。
李叔昂瞧她没啥反应,径自说着,“听说花璃与应谅有婚约,待花璃及笄便要迎进庆远侯府,照年岁算了算,要是当年没有盛昌伯府的贪污一案,今年正是花璃的出阁时候。”
潋滟看了他一眼,想起应多闻他二哥的反应,还有初次见到应多闻时……原来,他确实没骗她,他跟她不熟,只是知晓她这个人,基于她曾是他二哥的未婚妻,所以对她伸出了援手。
“不过,没人能证实你的身分,我差人去查了,天香楼的鸨娘已经死了,除非曾有花璃的姊妹淘或者是见过花璃的长辈出面,否则绝不会有人识得你的。”话落,觉得不太妥,他又补上一句。“应谅无法确认你的身分,哪怕他真确认了,以他的为人也不会押你进教司坊。”
“二爷不怕我给你惹麻烦?”潋滟笑问着。
“怕。”李叔昂毫不客气地道:“但我更怕少了一只臂膀,所以我挡,只要是我能顾及得上的,我全都挡了,大不了,我把你发派到 淘金城去,在那儿总不会有人识得你吧。”
要知道,要找个像她这样聪颖又会弄什么试算表、帮他抓帐册弊病的高手,绝无第二人了,只要还能留住,他会尽全力留,大不了将她藏远一点。
“二爷,我感动得快哭了。”
李叔昂没好气地睨她一眼。“别哭,我没带手巾。”
潋滟随即笑嘻嘻地挽着他的手。“把肩膀借我一下就好。”
“你你你你你你你别抓着我!别教人误会我,我不纳妾的!你……啊,放手!要不你也先去换上小公子装,否则你别挽着我!”李叔昂又叫又跳,却又不敢大力地甩开她的手,只能哭丧着脸任由她把脸靠在他肩膀上。
李叔昂叹着气,感觉肩头的湿意正在蔓延,只能无奈地眺向远方,心想,皇上加恩科是因为西北战事不稳,这事还是先别告诉她好了。
应多闻住进宅子里,白天勤练着过去武师傅传承的武艺,夜里苦读武策,他专心一致,心无旁骛,只是偶尔会想起那张爱笑的俏颜。
一个月后的恩科,殿前试的武举并不算多,而考核的项目也比照以往,对应多闻而言压根不难。
毫无悬念的,在最后一试的马射三十五步,他九中九,让全场响起了欢呼声,才刚下马,就见七王爷秦文略朝自己走来,他随即上前一步施礼。
“见过七王爷。”
“你这小子,这两年是跑哪去了,完全没有你的消息。”秦文略一见他便朝他的肩头一拍。
“离开京城稍作磨练。”应多闻选了最中庸的说法。
“磨练得好,总算是象样了,一会到本王那儿坐坐,咱们来聊聊该将你分派到哪较妥。”
“可是……”
“放心吧,今年的执考官是本王,本王已圈点你为武状元,红榜会送到七王爷府。”秦文略说着,径自往前走,应多闻无奈只能跟在他身后,余光瞥见应谅在场边替自己开心着,他莫名的心更沉了。
甩了甩头,他跟着秦王略进了七王爷府,再次尝到了许久未曾有过的酩酊大醉。
原来,醉了是这种感觉,可以教他将所有的爱恨情仇全都丢到一旁不管。
可是,哪怕是在醉梦中,他依旧会瞧见那张爱笑的俏颜,对着他耍赖撒泼,对着他嘘寒问暖……好想她,真的好想她,哪怕她已成了旁人的妾,他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
思念是恁的清晰,如锋利的剑残忍地往心里剐。
庆幸的是,放榜后,他进了秦文略执掌的五军营,赐官为五军营百总,负责训练营兵和汛地交流。
每每汛地移防后,都教他忙得沾床便睡,只是这日身体疲累到了极点,意识却异常清醒,拖着沉重的身躯,他夜入照云楼,避开护院,直朝财窝而去。财窝不见灯火,他跃上了围墙,却见她在围墙外的那座园子里,挽着李叔昂嬉闹,将李叔昂逗得又气又笑。
他静立在一角望着,痴痴地看着她的笑颜,明知道她的笑不是给自己的,他却还是移不开眼,直到近三更,他俩关上了房门,他还是傻傻地伫立到天亮,才拖着僵硬的双腿离开。
他告诉自己不该再去,多看一次都是心伤,可偏他却像是犯了病,不伤一回,心里就是不痛快。
“你这小子沉着脸做什么?”秦文略用力地往他的肩头一拍。
应多闻缓缓抬眼,起身施礼。“王爷。”
“用膳时不用膳,你在发什么楞?”秦文略拉过椅子坐在他面前,看着他压根没动的膳食。
“没什么食欲。”
“军伙差吗?”他看起来菜色还可以啊。在五军营里,吃穿用度都简单,要是移汛时,能啃的只有干粮,睡的是大地。
“不差,是下官的问题。”
“说来听听。”
应多闻用筷子拨着饭菜,瞅着秦文略的笑脸,转移话题道:“王爷近来春风得意。”
“本王春风得意成了你的问题不成?”秦文略笑啐了声。
“有好事?”
秦文略笑眯了眼。“本王的侍妾有喜了。”
“可是,王爷正妃未迎,这……”
“迂腐,何时你也和那些礼部的老学究同出一气了?”
“也是,自个儿挑选的才是真正喜爱的。”他知道王爷已经迎了两名侧妃,但唯有那名侍妾才是他心尖上的宝。“恭喜王爷了。”
秦文略听出了他的话意,笑问:“怎了,你有喜欢的姑娘了?”
应多闻不禁苦笑。“她已是别人的妾。”
秦文略扬起浓眉,想了下,道:“秋狩后,本王请你喝酒,大醉一场。”
“多谢王爷。”应多闻轻笑着,目光落在秦文略在桌上轻点的指,不禁脱口问:“王爷,宫中穴术会外传吗?”
“好端端的怎会问起这个?”
“随口问问罢了,以往我爹曾请了宫中军头当我的武师傅,曾听武师傅提起过,那时想学,可武师傅说穴术只传皇族。”
“你的武师傅说的没错,穴术不外传,唯有皇族代代相传,但能学会的皇族也不多,好比本王几个兄弟里,就只有本王学得起学得精。”
“有可能传给公主吗?”
秦文略不禁失笑。“此门武学怎会传给女子?”
“说的也是。”所以……潋滟的穴术到底是上哪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