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心疼?”顾长春愤哼。“我就偏要侮辱她怎样?她就是个下贱的女人!虚荣无耻的酒家女!”
“Shutup!”杜唯怒吼,平素的冷静崩坏,脸部肌肉一阵扭曲,他憎恨地瞪着面前的老人,从没有一刻如同此时这般恨他。
“死小子,你居然敢要我闭嘴?给我滚!马上给我滚出顾家,滚出长春集团!”
要他滚?杜唯嘴角切开冷笑。“你赶不走我的,你不怕我跟记者爆出这桩丑闻吗?”
顾长春倒抽口气。“你、你的意思是……”
他冷笑更锋锐了,如刀如剑。“你觉得如果我跟春雪……我们两个表兄妹乱伦的事传出去,对顾家会有什么影响?”
“你……你敢?!”顾长春震怒,气喘吁吁,举起拐杖又想往杜唯身上重击。
但这回他可没白白挨打,一把握住拐杖头。“我怎么不敢?明天我就约记者来谈这件事。”
两人握着拐杖拉锯,顾长春无从使力,又气又急,倏地,胸口一阵剧烈绞痛,逼得他无法呼吸,冷汗涔涔。
“你、你、你……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话语未落,他的头一歪,颓然晕厥。
杜唯见状,悚然冻立原地,一时不知所措。
顾长春突发性的晕厥,在顾家掀起狂风暴雨,众人慌乱不迭,海琳打电话叫了救护车,将他送进医院急救。
医生诊断过后,确定是心脏病发,紧急动了手术。
杜唯、海琳、沈意诗和郑英媚都来到开刀房外焦急地等候消息,经过数个小时的煎熬,直到黎明时分,主治医生终于现身,宣布手术成功。
“但他还是很虚弱,现在我们会将他送进加护病房观察,确定脱离危险期再转入一般病房。”
“是,谢谢医生,麻烦你了。”郑英媚代表顾家人向医生致谢,接着,她转向其他三人。“你们熬了一个晚上,都累了吧?先回家休息吧,这边我留下来照顾爸爸就好。”
“我不回去。”杜唯摇头,语音极度喑哑。“我留在这里,你们回去吧。”
不管他人如何百般劝说,杜唯总是坚持不肯离去,在病房外守了两天两夜,直到顾长春清醒。
但固执的老人不肯见他,一醒来便歇斯底里地咆哮,说他们顾家没有这种吃里扒外的看门狗,要他滚出去!
郑英媚惊慌失措,无助地承受公公的暴怒,她这才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找来两个年轻人私下斥责。
“你们怎么会闹出这种事?春雪,你明明知道小唯是你亲表哥不是吗?我以为你明白我的暗示的,你也跟我说了,你祝福小唯跟庭欢复合的啊!为什么现在会……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海琳咬唇不语,默默领受责备,杜唯挺身而出保护她。
“不是她的错,阿姨,都是我不好,你要怪就怪我吧!”
“我是要怪你!”郑英媚瞪他。“难怪你爷爷不肯见你,你说你做出这种事,他能不心寒吗?你懂不懂,我们顾家禁不起再一次发生丑闻了!你爸是这样,你也是这样……”
“舅妈!”海琳慌忙制止。“请你别说了。”
郑英媚愣住,这才恍然醒觉自己提起了顾家最不堪的往事,揭了杜唯心上最难以愈合的伤疤,她又是气恼,又不禁歉疚。
“小唯,你明白阿姨的意思,我不是……”
“我明白。”杜唯哑声打断她。“我说了,是我不好,这一切都该怪我。”
“你……”郑英媚打量他,他连续几个晚上没睡好,面容憔悴,下巴胡渣丛生,更显颓废,更别说他满脸自责的表情了,让人看了实在不忍苛责。“唉!我就不多说了,你们两个自己好好想想吧!既然爸那么生气,小唯你就暂时别在他面前出现,免得他病情加重,还有春雪,你找个机会跟爸道歉吧!他还是最疼你的,你说的话他肯听的,你跟他保证以后你们俩不会再犯错了,我想他会慢慢消气的。”
“我知道,舅妈,我会的。”海琳柔顺地应允。
郑英媚看看她,又看看杜唯,摇头叹气。“那我先回去,要桂嫂炖些补汤送来。”交代完毕后,她无可奈何地离去。
杜唯依然在病房外徘徊,倚墙而立。
海琳静静地凝视他,见他满脸倦容,心生怜惜。“你不回去吗?外公反正不肯见你,你留在这里也没用,不如回去休息一下,睡一觉再来。”
他垂头不语,双手插在裤袋里,身影显得万分寂寥。
海琳上前一步,轻柔地唤。“杜唯。”
他动也不动。
“杜唯?”她又唤一声。
他这才抬起头来,而她顿时震住。
他满布血丝的眸,此刻正闪烁着泪光,那么沉痛又那么脆弱的眼泪,她初次在他身上见到。
她心痛不已,忍不住伸手触碰他臂膀。“杜唯,你……还好吧?”
他看着她,像一个骤然失怙的孩子那般迷惘无措。“你听见董事长……听见我爷爷刚才是怎么骂我的吗?他说我是看门狗,说顾家不需要我这种吃里扒外的看门狗,我在他眼里……只是一条狗。”
“不是那样的!”她焦灼地否认。“他只是一时气话,他没那意思。”
“我知道他没那意思,就因为这样,我才觉得更可悲。”他颤声低语。“究竟要恨我到什么程度,才会令他口不择言说出那种伤人的话?到底我做错了什么,让他那么恨我?”
“他恨的人不是你,他是把对你爸妈的气出在你身上,他是因为太爱你爸了,所以才会因为失去唯一的儿子而变得那么……不可理喻。”
“我知道,我爸背叛了他的信任,让他很不好受,所以我爸也很愧疚啊!他也觉得很对不起,你知道他临终时对我说了什么吗?”
“他说什么?”
“他要我替他弥补他犯下的过错,要我代替他孝顺爷爷,照顾顾家每一个人,他说我身为长子嫡孙,应该负起这样的责任。”
她懂了,所以他才会明知自己不受爷爷尊重,也要留在顾家,留在长春集团。
这就是那天傅庭欢劝他的事吧?劝他放下这般的自我桎梏,脱离顾家,寻求另一片属于自己的自由天地。
可惜他做不到。
海琳怔怔地凝睇着他,凝睇着面前这个不知所措的男人,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她相信他是坚强的、倔傲的,如今却泪眼蒙胧。
“我很想、很想弥补我跟爷爷的关系的,我从来就不想跟他斗,是他非要跟我斗,他想逼我跪下来求他原谅,我知道他要我跪下来……”杜唯噎住嗓音,噎住满腔酸楚的心事。
这心事,他藏在心里很多年了,虽然他很清楚自己必须替父亲完成遗愿,但他并非毫无埋怨,他很矛盾。
“有时候我真不明白,我到底坚持留在这个家干什么?我就那么甘心卑微地当一条狗?”
“不是的!你别这样说你自己。”海琳震颤地展臂拥抱他,拥抱心碎又哀伤的他。她该如何安慰他呢?她从来不晓得该怎么安慰一个人,她只能不停地伸手拍抚他,在他耳畔送上温柔的言语。“这些年来,你做得很好,做得够好了,我相信你爸爸在九泉之下也会感到欣慰的,他会明白你已经尽力了,你不能跟你爷爷和解,不是你的错,是他老人家太固执了。”
“海琳,我真不晓得怎么做才好……”
两人顺着墙滑落坐地,他偎靠着她寻求抚慰,而她用慈母的胸怀包容他、呵护他。
“……好几次,我真想就这么一走了之算了,可是我走不了,我放不下公司,更放不下爷爷,就算他这么恨我,就算他只把我当一条狗,我还是……放不下他。”
他一遍又一遍,对她倾诉他的为难、他的苦楚,他哭着,流着大男人的眼泪,教爱他的女人更心酸、更怜爱。
她但愿自己能帮助他,帮他抚平所有的伤疤,让他不再觉得痛,不再受伤。
该怎么做才能帮助他?
海琳伸直双腿,让哭累了的男人躺在她腿上安然沉睡,他是该好好休息了,她能体会他多年来的挫折与疲惫。
“你睡吧。”她凝睇他的睡颜,用指尖顺平他微蹙的眉宇,轻抚他墨黑的发绺。“睡一觉起来,一切都会变好的,我保证,一定会的。”
她柔声低喃,是对他的许诺,也是对自己的宣示。
不论他心上有多少伤痕,和他爷爷之间横梗着多少荆棘,她都立誓要为他除去,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因为他,是她此生唯一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