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门口响起的声音,胡奕昕的心一惊,错愕的转身,没想到会看到久违的崔顶天夫妇。
「师父、师母。」一看到他们,她眼中的泪再也忍不住的掉了下来。
崔顶天率先走了进来,看到胡奕昕的泪,不禁眉头微皱,这么多年不管面临了任何风雨,这丫头可从没哭过,他责难的瞪了方继威一眼。
方继威敛下眼,看着她的泪,他的心同样隐隐作痛。
崔顶天抿起了唇,面无表情的越过方继威,径自来到方继尧的床边。
「别哭了,我们来了。」崔师母拍了拍胡奕昕的肩膀,对方继威微点了下头。
方继威神情复杂的紧盯着胡奕昕。
胡奕昕却不想看他一眼。
「昕儿,还杵在那里做什么?」崔顶天开了口,「还不过来帮忙!」
胡奕昕用力的一抹自己泪湿的脸,快步的走到崔顶天身旁,一时之间,屋内除了师徒俩低声的交谈,什么声音都没有。
「去帮你师父。」崔氏将跪在地上的何幼安扶起来,轻声的交代了一句。
何幼安低着头,连忙跟了进去。
崔师母扫了方继威一眼,「王爷,借一步说话。」
方继威没有迟疑的就往外头走,他将方继尧交给崔顶天,这也代表着对崔顶天某种程度的信任,崔师母因此脸上浮现浅笑。
「幼安是我的徒儿,」一走到屋外,崔师母亲自开口向方继威求情,「若太子爷这次平安,就放过幼安。」
方继威摇头,「这事要太子亲自定夺。」
崔师母忍不住一笑,「世子爷的意思是,昕儿也要交由太子定夺吗?」
「昕儿与此事无关。」
「但方才我在屋外听到的可不是这样。」崔师母嘲弄的看着他,「你不也认为幼安是受命于昕儿吗?」
方继威不禁沉默,方才确实是他一时冲动了。
「我所熟知的平宁王该是做不来欺君罔上之事,」崔师母的眼底浮现对方继威的同情,轻叹了口气,「昕儿纵使有难言之处,但欺君在先也由不得她辩解,若事情真满不住,我只希望能够不要伤及无辜。」
「我不会让她有事的!」
「有王爷这句话我就安心了。」崔师母看着远方,「想这缘分还真是奇妙,怎么也料不到,有一日你会与我的徒儿相识,只是不知王爷是否还介意我夫君当年强取你的药瓶?」
「这件事我早不放在心上。」
崔师母闻言浅浅一笑,「师父当年曾说,若是有缘自会相逢,现在听来确有几分道理。」
想起已逝的太后,方继尧也是满心感触。他拿出怀中的药瓶,想起了胡奕昕的话。
「在我手中,不过就是个漂亮的瓶子,但在医者手里,却能救人。」方继威的嘴角扬起一抹若有所思的笑意。「当年祖母要我将药瓶交出,心中也是这个想法吧!」
若心不自由,走遍天下,最后也是抑郁而终,若心自由了,纵使立于朝堂之上,也能笑看天下。他握着药瓶的手一紧,现在只求方继尧没事,只要他没事,他就有办法能说服他不要说出胡奕昕的秘密。方继威微敛下眼,下了决心。
听到房里有了声响,两人同时将目光看了过去,就见崔顶天率先走了出来。
「太子爷醒了,看样子应该无大碍,要见你。」崔顶天对方继威说话的口气不是太好。
方继威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将手中的药瓶直接丢向崔顶天。
崔顶天一惊,接过了手,「这是做什么?」
「本王从不欠人!」他冷冷丢下了一句。
「这小子——」崔顶天忍不住露出荒谬的神情。「什么态度?」
崔师母倒是一脸的笑意,崔顶天和方继威之间在多年之后终于开始走向了和解之路。
房内,胡奕昕脸色僵硬的站在床边,何幼安则跪在一旁,低头不发一言,方继威的神情一敛,向几人走近,立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紧闭着眼的方继尧。
「太子爷不是醒了吗?」他开口问。
「是醒了。」方继尧的声音有些虚弱,缓缓睁开眼,「只是累。」
「累了就歇会儿。」他在床畔坐下,难掩担忧的道:「有事等明日再说。」
方继尧轻叹了口气,「如今这个局面,就算等明日再说,结果也不会改变,所以何必将大伙儿的心都吊在半空中。现在你要如何处置?」
方继威沉默了一会儿,何幼安是绝对不能留,但是以她跟胡奕昕的姊妹情深,若真让何幼安有个万一,胡奕昕会跟他拚命。
「昕儿,你带幼安出去。」方继威轻声说道。
胡奕昕迟疑的看着他。
「先出去。」方继威眼神坚定的看着她。
胡奕昕虽满心不愿,但现在这个时刻她也别无他法,扶起了何幼安,两个人走了出去。
「你伤得不轻,所以我也不多说。」方继威等门一关,就直接了当的道:「若你真要我留在京城,我留便是,但我要你高抬贵手,放过昕儿一家。」
方继尧的嘴角扬起一个弧度,「多长的时间?」
「直到你不需要我,到我老死那日。」
「拿你一辈子交换,好!」方继尧试图要坐起,方继威心一紧,立刻上前扶住他。方继尧虚弱的说:「只要你拿出办法瞒住京里,我可以放过勤王一家,但你得答应我,何幼安由我处置。」
方继威的心一沉,「你何苦跟个丫头一般见识?」
「大哥,你口中所谓的丫头差点杀了我!」要不是伤口太痛,他真想大笑。
方继威无法反驳,何幼安护主心切,太过冲动,伤人确实是事实。
「放心吧!我不会杀她。」方继尧挑了挑眉,「我只是要她进东宫伺候我而已。」
方继威皱眉,「你要她进东宫伺候?」
「是啊!」方继尧理所当然的回答,「不单是她,还有贺青青。」
方继尧的眉头皱得更深,「贺青青?!」
「对!」方继尧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想本太子向来多情,难得离京一趟,等伤好就得回去,自然不能空手而归,这两个难得一见的大美人得跟着我回去才行,老实说,要不是胡奕昕先让你看上了,我还打算算上她一份。」
方继威彻底无言了,感觉太阳穴隐隐发疼,胡奕昕若知道方继尧把脑筋动到贺青青和何幼安头上,肯定气得跳脚。但到这个节骨眼,就算她再气恼又能如何?两个丫头的终身幸福,换勤王府一家平安,这个算盘该怎么拨才划算,胡奕昕也很清楚,就算心有不甘,也得向方继尧低头。
夜已深,但是胡奕昕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入睡,颊边传来湿意,伸手去抹才发现自己哭了。
这么多年来,她都戴着坚强的面具示人,现在她的脆弱却怎么也隐藏不住,多年来压抑的情绪全都涌上心头。
方继威进门,看到她的眼泪,立刻上前伸出手搂住了她。
她在他的怀中紧闭双眼,止不住的泪流。「我没有叫幼安伤他,但幼安是我的人,她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我。」
「我知道。」他抱紧她,「幼安不会有事,别哭了。」
「真的吗?」她抬起头,一脸的脆弱。
他肯定的点头,「我也会保勤王府安然。」
她的心头一松,相信了他的话。
他疼惜的亲吻她的额头,感觉她的柔顺,但是有些事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说清楚,他在心中叹了口气,像谈论天气似的说道:「把何幼安和贺青青送给太子吧!」
她的身子一僵,狠狠皱眉,从他的怀中退开,「你说什么?」她脸上的泪痕未干,眼底却写着狂怒。
「太子开口要人。」
胡奕昕气得差点从床上跳起来,「真该在一开始就放他死在暗巷,这个祸害!」
方继威识相的不发一言,就某个程度上,方继尧的存在确实就像个祸害,只是这话说什么也不可能从他嘴里说出来。
「要我把幼安和青青给他,叫他作梦去吧!」她用力的挥动着手,表示此事绝不可能。
「你不把她们给他,难不成要拖整个勤王府陪葬吗?」他小心翼翼的闪躲她的手。
胡奕昕一僵,一时哑口无言,最后气不过的一击床柱。
方继威立刻拉住她的手,「生气就生气,何必跟自己的身子过去,这么打柱子,疼的是你自己。」
她才不在乎自己的手多疼,将两个情同姊妹的人送给方继尧,她的心才痛。
「就算他是太子,但你毕竟是他的兄长,你出面去替我求他,让他卖个面子给你。」
「他愿意替你隐瞒,保你一命,已经是看我颜面,格外开恩了。」
她气得几乎要说不出话来,「我真是瞎了眼,怎么一开始会以为他是个好人,他明明就是匹披着羊皮的狼,最可恶的人是他!」
「这些话在暗地里可以说,一旦回京里,说话得三思。」
「回京?」她啐了一声,「谁要去京城?」
「当然是你,你得跟我回去,我要娶你!」
她的心微暖,但一想到方继尧,一口气就是吞不下,「我不要,那个讨厌鬼——嫁给你之后就要跟他成为一家人,我不要!」
「你就不顾贺青青和何幼安吗?」他很清楚知道她在意的是什么,于是淡淡的提醒,「你进京去,至少还能让她们有个依靠,不让她们在东宫里受太多委屈。」
虽然一肚子的气,但胡奕昕也比任何人都清楚现下这个情况,她确实是无力与方继尧抗衡,只是她怎么能把青青和幼安送进太子府,然后自己幸福的过日子?
她苦恼的咒骂了一声,「不管如何,这件事我得跟幼安商量过才行。」
她抬起头,要叫门外的何幼安。
「别叫了,」他制止了她,「她不在外头。」
「怎么可能?」她惊呼,「她总是在我身边!」
「从今而后,你得习惯她不在的日子,因为她去伺候太子了。」
她的脸色大变,「什么?!」
「方才进屋时,我已经先将太子的意思跟她提了,她已经作了决定。」
她要吐血了!胡奕昕用力的紧握着双拳,「方继尧,你这家伙就不要有一日落在我手里,不然我一定要你付出代价!」
「放心吧,」方继威淡淡的说:「你有得是机会。」
他从不是那种被打不会还手的人,纵使是太子,但这次他使的小手段也着实惹恼了他。
「有消息说,莫冬阳往塞北而去,等天一亮我便会带人追捕,你就安分的待在勤王府里,有机会就去找太子聊聊,随便你要聊什么,但是不能危及他的性命或是让他受伤。我这么说,你可明白?」
她的眼底闪过一丝光亮,用力的点头,「明白!」
方继威带着浅笑,摸了摸她的头。
她兴奋的伸手搂着他,但是却像想起什么似的在他怀中开口问:「为什么一定要追捕莫冬阳,他走了就走了,俗话说的好,穷寇莫追,没了庞家,他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他轻摇了下头,「不,纵使是穷寇,我也照追不误。」
「看来你非要他的命?」胡奕昕露出感兴趣的神情,「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明着他是庞家总管,实际上庞贺平是听令于他的,他是蒙古族大汗的庶子。」
「大汗的庶子?!」这倒真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想了一会儿,「还真是人生如戏,世事多变化,原以为只是个小小总管,竟然是个王子——想不到,真想不到。」
「他是个王子,本来可以安安分分的在大漠过日子,却一心想要有番作为,起了谋反之心,现在只能自食恶果。」
「确实是自食恶果,但若他是个庶子,看来应该也不受重视,若他想要扭转自己的命运,也只能选择冒险一搏。若真事成,万事皆宜,成为一方霸主,败了也不过就是赔上一条命,两相权衡之下,他当然可以一拚,只是这样的人不好对付。」
她关心的看着他,「你若真要去追捕他,一定得要凡事小心。」
「我知道。」他暖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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