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城,西湖畔,人来人往的热闹大街旁,望湖楼二楼靠窗雅座上,某对主仆一脸惬意的欣赏着骤雨过后的西湖美景。
品尝看思思念念的「杏奶小金猪」,暇饮着美酒佳酿,往窗外望去,入目净是绝妙的湖光山色,司徒云岚觉得人生再美妙不过了。
对座,阿黛喝着香气恰人的碧螺春,慢慢吃着桌上的几碟瓜果蜜饯,脸上波澜不兴,可心中却感动得泪流满面。
拜那帮劫匪的「贡献」,她和公子在流浪荒野多日后,如今终于有一顿好吃、好喝,今晚还能入住客栈有得好睡了。
就在主仆俩心思各异的同时感叹之际,大街上忽地传来一阵喧闹声,引得两人同时好奇的转头往窗外下方看去,就见一名唇红齿白、星目剑眉的十五、六岁少年正和一名满脸横肉的地痞流氓对峙着——「你撞倒了老婆婆的摊子就该赔钱……」
「赔钱?臭小子,你想死是吧?不想被老子揍就快滚。」
「你撞了人,弄翻了老婆婆的菜摊,还敢这么嚣张?」
「老子就嚣张,你又能怎样?」
听着楼下街上不断飘来的吵吵嚷嚷声,某对主仆默契十足的同托着下巴,饶有兴味的观赏着,果然不一会儿,那地痞流氓与仗义少年终于放弃「口舌之争」,抡起拳头动起手来了。
只见那地痞流氓虽然高大粗勇,占尽身形之优势,但那少年却也不是好吃的软柿子,虽然连第三流的江湖人也比不上,但出手却也进退有据,自有一套拳路,加上拥有与清瘦身板一点也不符的天生神力,每个拳头打出皆虎虎生风,半盏茶的时间下来,竟也把那地痞流氓给打得抱头氧窜,丢下赔偿的钱袋后,便灰溜溜的逃了。
臂赏至此,某对主仆对楼下少年如何傻笑的接受老婆婆的感激没了兴趣,当下不约而同双双收回目光,各自吃杏奶小金猪的吃杏奶小金猪、啃瓜果的啃瓜果。
好一阵子后,他们感觉陆陆续续又有人上楼来,却也懒得去多加注意,直到一道自以为隐约,实际却火热至极的视线不断挑战着某公子的神经……
「阿黛,我认识那位小兄弟吗?」隐忍了老半天,司徒云岚最终宣告失败的叹了一口气,很是无奈的问看自家侍婢。
唉……那种火辣辣的眼光,对任何一个感觉、反射神经都非常人的江湖高手而言,简直就是如芒在背,想当作不知道都没办法,若忍耐力稍差一点的,早就一飞筷射过去了。
喝下口中的碧螺春,阿黛抿了抿唇,面无表情的答道:「不认识。」
哎呀!原来真的不认识,本来还以为是以前与人家有过一面之缘却忘了,正想看要不要愧疚一下以自省,不过既然聪明伶俐、记忆力过人的阿黛都说不认识,那就真的不认识了,还好没有白白浪费自己的情感,不过再继续被这么热辣的盯下去的话,连「杏奶小金猪」都要变昧了。
为了不破坏自己品尝美食的胃口,司徒云岚决定主动出击,猛地一扭头就朝火热视线方向扫去……
「砰!」
巨大的响声骤然响起,那个不知何时进了酒楼的仗义少年就坐在斜对桌,发现自己的偷窥被发现后,连忙想假装捡拾掉落地上的筷子,哪知却因心慌意乱而紧张的一头撞上桌角,疼得他捂额惨叫,眼泪都快迸出来了。
直到初时的剧痛过后,他茫然的抬起头,却不期然的撞进一双兴味带笑的眼眸,当下想起自己干了什么丢脸蠢事后,一张细皮嫩肉的俊秀脸庞顿时如热火灿原般倏地烧了起来,只能张口结舌的傻傻对视,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这位小兄弟,不知在下哪里值得你这般注意,可否烦请告知?」强忍住笑,司徒云岚礼貌询问,其展现的风度就如外人所传言的那般温文尔雅。
他、他在和自己说话?
慌乱的左右看了看,确定在场只有自己符合「小兄弟」这个年纪时,少年意识到这个事实,霎时「唯」地蹦跳起来,一个箭步就飞扑到两人所坐的桌旁——「你、你是……是祥云公子吧?在下……在下花子聪,久仰祥云公子已久,今日得以幸见,实在……实在荣幸之至。」仗义少年——花子聪结结巴巴的自我介绍着,涨得通红的年轻脸庞难掩兴奋之色。
原来又是个崇拜公子的少年郎!
阿黛暗忖,过往面对这种景仰自家主子的人不知有过多少次了,是以早见怪不怪,神色丝毫未曾变化,依然淡定得很。
倒是司徒云岚好奇了,「你怎么知道我?」难道他们以前见过面?不可能啊!别说他没记忆,连阿黛也表示不曾对眼前这个少年有印象。
闻言,花子聪猛然发现到自己方才的行为有多无礼,当下不由得脸现搬色,尴尬的搔了搔头,老实承认道:「去、去年扬州「绿波山庄」庄主六十大寿时,我……我远远的见过你一面。」
不好意思说出口的是他也曾想挤过去与心中所景仰的「祥云公子」结交,只是当时他身边簇拥着太多赫赫有名的江湖人士了,凭他这个得千拜托、万拜托请求有请帖的人带他才能混进「绿波山庄」的无名小卒,想亲近「祥云公子」这般的人物,实在是难如登天。
没想到事隔一年,他竟在杭州的酒楼里再次见到「祥云公子」,一时激动、兴奋难抑,烦恼着该用什么借口与之攀谈,这才会失态的频频偷瞧。
如今倒好,竟错有错着的就这么搭上话,「祥云公子」还如此亲切和善,没有因为他只是个名不经传的小子就看轻人,果然江湖上对「祥云公子」的传言和评价丝毫不假,真真确确是个风采绝俗的谦谦君子啊!
世人皆言「无知是最幸福」的,是以如今的「无知少年」花子聪正沉浸在自己的崇拜与想象中,幸福得不得了。
唉……又是个被「金玉其外、败絮其内」所蒙骗的傻小子。
淡觑一眼,阿黛只须瞄他那一脸梦幻样,便知其心思,只是身为克尽职守的忠心侍婢,她也没打算拆自家公子的台。
原来是去年在「绿波山庄」远远见过。
说起「绿波山庄」……啧,原本他是没打算去贺寿的,只是当时身上已无半文钱,露宿荒郊野外好些日子,加上当时阿黛有些轻微的风寒,想让她能好好休养,这才就近找上了「绿波山庄」,以祝寿之名行赖吃赖住之实,还赔上了一块佩戴了好些年的上好寒玉当贺礼。
唉……那寒玉佩可是当年他花了两百两从一名采玉工手中换来原石,又花了不少钱请手艺绝佳的老工匠研磨雕琢,去芜存蓄,才得了那么一块的。
想到这里,司徒云岚虽说不上心痛,却也不免有些忧伤,毕竟那枚寒玉佩也跟着他好些年,都有感情了呢!
纵然心中一阵无意义的喘嘘,他面上依然挂着欺瞒世人的尔雅一笑。「原来是在「绿波山庄」见过在下,小兄弟好眼力、好记性,去年的事竟然还记得如此清楚。」
被崇拜的人称赞了,花子聪心中顿时一阵飘飘然,乐的险些分上天,亏得仅存的一点理智及时将他拉回地面,害羞的摸着脑袋猛傻笑,结结巴巴招认,「祥云公子谬赞了,我就是……就是……太仰慕你的风姿神采,这才会……才会记得这么清楚……」
司徒云岚也不是第一天被人仰慕,面对如此直爽又热烈的「示爱」,他也毫无诧异惊疑之色,以不变应万变的微笑点头,完全不给对方难堪。
倒是花子聪话才出口就后悔得要命,深怕对方被自己给吓着了,没料到祥云公子不仅不以为杵,甚至姿态落落大方的接受,果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大人物才会有的风范啊!
这下,热血少年对祥云公子的景仰崇拜又往上添砖加瓦,增加了好几层楼了。
「相逢就是有缘!花小兄弟,如不弃嫌的话,不如坐下来一起聊聊吧。」司徒云岚微笑相邀,完全不因对方年纪小又是无名小辈就轻视。
「多、多谢!」花子聪受宠若惊,慌忙落坐的同时,只觉得今日真是天上掉下了天大的好运砸在他头上了,才会有这般的「奇遇」。
「花小兄弟,来,让我替你介绍。」待他坐定,司徒云岚笑吟吟的为他介绍。
「这是我的侍婢一阿黛。」
「阿黛姑娘好。」花子聪慌乱的拱手问好,胸口心跳在看向眼前的绝美姑娘时,不自觉的加快了好几分,就连脸皮也难以控制的热红起来。
其实不用介绍他也知道那姑娘是谁,毕竟全江湖谁不知道祥云公子身边有个气质清冷、淡雅如兰般的贴身侍婢名唤阿黛。
说起这阿黛姑娘的名气,可也不下于祥云公子,只因她生得国色天香、貌美如花,全身上下清冷的气息宛若一朵空谷幽兰,遗世而独立,明面上虽无江湖第一美人之名,暗地里却有不少的拥护者认为她丝毫不逊如今的江湖第一美人。
能拥有如此的美人当贴身侍婢,哪个男人不欣羡?
所以全江湖的男人都羡慕,羡慕祥云公子有这般的美人服侍,全武林的女人也都嫉妒,嫉妒阿黛姑娘能全天候的跟在祥云公子身边,正大光明的陪伴在侧。
换句话说,眼前这对主仆都很让人羡慕与嫉妒,所以也可说是……绝配?
花子聪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胡想着,表情便不免有些憨呆。
对于他的问好,阿黛只是淡淡轻应了一声,同时扫了那带着傻气的年轻脸庞,心中不由得暗自摇头。
唉……多傻的孩子,只瞧见了公子的「金玉其外」,却不知「败絮其内」让人有多悲凉,不过他大概也没有机会瞧见公子「败絮」的那一面就是了。
不意外阿黛的冷淡回应,毕竟她性子本就如此,对不熟识的外人更是!得理会,是以司徒云岚保持着温文和善的形象,主动找话题与少年搭话闲聊。
而花子聪在受宠若惊与兴奋下,话匣子更是全打了开,就这么一来一往间,不一会儿工夫,便将自己的身家背景全给摊了出来。
原来竟是前镇远将军——花青龙老将军的宝贝金孙。
一旁,始终默默当倾听者角色的阿黛,这下终于从两人的闲聊中得知眼前少年的家世背景。
说起那花青龙老将军也是个传奇人物,二十年前威震整个大西北,让敌军闻风丧胆,之后辞官归隐,带看大批御赐珍宝定居杭州,本以为就此可安享天年,享受合怡弄孙之乐。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造化弄人,安稳的日子才没过几年,花老将军的独子与媳妇便因一次意外而双双催难,只留下一个不满周岁的稚子。
老将军痛失亲人虽悲伤欲绝,但久经沙场与见识过无数生死的韧性,让他最终还是强打起精神,带看不满周岁却是花家仅存的香火一也就是如今的花子聪把日子过下去。
十来年过去,当年的稚儿长成了如今的热血少年郎,想来那仗义扶弱的性情与一身与外形不符的天生神力,全都是遗传自花老将军吧!
正当阿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却听一道热切的问话猛然响起——「那么你们会在杭州城停留多久?」花子聪眼睛晶亮的问着,恨不得对方回答和「很久」这两个字有关的答案。
「这倒不一定。」司徒云岚合笑答道,还没决定下一步要往哪去。
「那……那如果没急事也不嫌弃的话,要不到我家作客几日?」红着脸邀请,花子聪有些害躁,深怕被拒绝。
「这……」司徒云岚还有些迟疑,谁知另一道熟悉的清冷嗓音突然扬起。
「公子,既然你与花公子相谈甚欢,又蒙其热情相激,咱们亦无其它闲事,不如你就答应吧。」从头至尾都没开口的阿黛终于淡淡出声了。
内家侍婢都开了口,司徒云岚自然顺意而行,当下便点头答应了。「那么花小兄弟,在下就盛情难却了。」
于是就见花子聪开心的猛点头,飞快起身叫道:「我这就带你们到寒舍歇息,晚上再帮两位好好接风洗尘。」话落,又飞快招来小二结帐付钱,坚持要当个完美的东道主。
两人也不与他争,待付完帐,离开酒楼后,主仆俩慢条斯理的走在后头,看着欢欣鼓舞在前方领路的好客少年,司徒云岚终于忍不住疑惑的看向阿黛,仿佛在问为什么她会答应。
好似看透他无声的疑问,阿黛波澜不兴的给了答案。「既可省下住宿钱,又吃住免费,每餐自有人会送上来,多好。」
要知道从劫匪身上抢来的银两虽不少,但也得省着用,否则依公子大手大脚的花钱习性,很快他们又得露宿莞野了。
听闻这般的理由,司徒云岚不由得连连点头赞叹……
哎呀呀!如此精打细算,阿黛可真是个勤俭持家的好姑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