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你不信?」龙耀矾不以为然地挑眉。「既然如此,一开始就别打破砂锅问到底啊。」
「也不是不信……」隼卫的表情有些扭曲。「只是,这种事没亲自经历过,实在很难体会。」
确实,这事太过离奇,离奇到完全不合常理,让人不禁要怀疑根本是谎话连篇。
「你会这样想也没错,但这却是不争的事实。」他可是亲自身历其境啊。
「千年寒玉……这种传说之物当真存在?」
「也许。」龙耀矾并未妄下断言。「前提是,那女人当初所提供的线索必须属实。」
「可事实已摆在眼前了不是?你不也认为那位姑娘的失忆是那股寒气所致?」
「我本是这么认为没错,不过……」他紧锁眉宇。「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倘若真单纯是寒气造成的,为何在山巅那回她就没有如此失常?是气候因素产生的差异?或是……有什么其它原因?
「……要不要找人问问?」
龙耀矾狐疑地瞟向他。
「问谁?那个不见庐山真面目的女人吗?」笑话!那岂不是自投罗网、昭告全江湖他们双龙堂不守信用了吗?
「不,是问她姐姐。」隼卫笑道。「既然是姐妹,那或多或少应该会了解些许端倪吧。」他从怀中递出一纸信件。
「这是?」
「副座捎回来的消息。」
龙耀矾接过信件,面无表情地拆开阅读。
「好小子,竟敢过河拆桥!」虽然早就料到他会来这一招,但没想到他会用这种借口。
「要把副座召回来吗?」
「那当然。」他哼笑。「就算他不愿回来,他的妻子也应该会放心不下相依为命的妹妹吧。」
想趁机丢下他自个儿落跑,没那么容易!
「是,属下领令。」
她的记忆,有些不对劲。
或者该说……很不对劲。
这里是双龙堂,江湖中的情报总首,负责各种的消息递移和买卖;而大熊男,那个唯一存留在她记忆中的人,则是负责掌管这里的一切。
奇怪的是,她完全没有任何关于这里的记忆,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是全然的陌生。
为什么?
「这是当然的啦!因为姑娘是第一回来到双龙堂作客,不熟也是应该的啊。」一旁的小红理所当然道。
「我是第一次来?」难道,她和大熊男其实并不熟稔?
但,为何她只记得他呢?她甚至连那号称是她姐姐的花妖都没了印象啊。
「姑娘也是堂主第一个从外头带回的客人呢。」小红斟了杯香气四溢的花茶递到她面前。「本以为堂主这一生也许就这么孤单一辈子了,没想到竟然还能出现姑娘的存在,真是太好了。」
看着一脸笑开怀的小红,若冰只觉满头雾水。
「怎么说?」她的出现,有那么值得高兴吗?
「堂主愿意让您跟在他身边,甚至愿意带您回堂里,这代表堂主相当信任姑娘您吧。」小红笑道。「堂主愿意重新开始信任人,这是件好事啊。」
她还是听不懂。
「姑娘是怎么和堂主认识的呢?」小红好奇问道。
「咦?」突如其来的询问,令若冰不由得呆了阵。「这个……我也不太记得了。」
「啊,抱歉,奴婢忘了……」
「不,没什么的,不用太在意。」她轻声安慰自责的小红。
其实,也不是说完全不记得,只是……摸不着头绪。
总觉得,自从睁眼醒来的那一刻起,所谓的「过往」,就只剩下虚幻模糊的片段,一幕幕似曾相识的零碎影像,却唤不起其中的情感,自己不过是一迳地置身其外,彷佛像是个旁观者般。
然而,在那些如梦似幻的回忆中,只有他的模样意外鲜明。
虽然不是全部,但每每忆起关于他的过往,总会有股异样感流窜过她的心底,这股莫名其妙的感触,连她自己都理不出个所以然……
明明见到本人的时候,并没有这种感觉啊。
究竟是记忆出了差错,还是情感出现了混淆,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了。
「对了,我记得那位花妖之前也曾在这里待过一段时日吧!她是怎样的人呢?」她怱感好奇地问。
也许,是因为她醒来后所见到的人之中,唯一能与记忆重叠的人就只有他,所以才会有如此鲜明的形象吧。那,其他人呢?
如果都能见上一面,或许就能记起什么也不一定吧。
「这个么……秋红姑娘不是我负责伺候的,所以我并不清楚……」小红略显苦恼地思索。「不过,我听小桃说,她是个还满好款待的人,虽然她不怎么说话,而且也不太理人……啊,她有一头相当醒目的艳色红发喔!」
随着小红的描述,若冰脑海里再度浮现出那幕模糊的熟悉画面,可心里却依然没有任何特别的感觉。
「是么……」想借由第三者的陈述来还原印象,果然还是不行吗?
微微低叹,她默默将目光移向亭外。
青色的草、翠绿的树、七彩的花朵、湛蓝的天……这里的一切,与她所知的景色大不相同,她的记忆里,除了苍茫的银白和灰黑的沉暗之外,就只有遍地如血般的殷红。
若冰忍不住合眼,昂首感受那金黄色的暖阳。
记忆中的过往,是不带丝毫温度的冰寒。
然而现在,即使浑身晒得暖烘烘的,她的体内却依旧冷得发寒——自胸口深处不断溢出的寒意,如影随行地紧跟着她,无从摆脱。
本以为是深刻记忆的感觉难以平复之故,但如今看来……或许是体质的问题吧?
虽然也曾想问他,她体内这股挥之不去的寒意究竟是怎么回事,最近却难以与他见上一面……
「那个……龙堂主呢?」他似乎相当忙碌呢。
虽然有小红陪着她,不会让她感到无聊,但三天两头不见他的身影,总令她心底没由来地感到怅惘。
被怱略的感受,让她不禁在意起当初他带她回来的理由到底是什么,而现在的自己,又是以什么样的身分待下的?
「还在修复机关呢!」小红没好气地回答。「不过,应该快接近尾声了吧。」
闻言,若冰眨眨眼,忍不住好奇问:「为什么要设置那些机关呢?」
见到小红的第一天,她就被告知在没人领路的状况下,绝对不能四处乱闯的规矩,避免发生意外。
一旦触动那些遍布堂内的机关,轻则受困,重则丧命。
「当然是用来牵制入侵者啦。」小红眼珠子转了转。「不过,这真的愿意出面阻止……」她无奈扬笑。「大概是因为,继续维持现状还是比较好吧。」
面对这些令人无处不战战兢兢的机关,虽然众人均有程度不一的怨念,却不曾有人真正打从心底抱怨过。
「发生了什么事吗?」
听着小红的语气,让她明白是自己想岔了,却也忍不住对小红的未竟之语感到好奇,虽然理智知道这应该是不可告人的秘密,但她就是忍不住……
须臾,小红不由得长叹口气。
「这事,说来话长啊……」
最初的双龙堂,原本只是间名不见经传的小型组织,在暗地里负责各种消息的传递。
原本安稳平静的日子,却因前任堂主一次错误的判断,以及内应的背叛,让双龙堂在一夕之间几乎近灭。
在一团止不住的混乱中,是龙耀矾出面、不由分说地将一切咬牙也只是表面上的理由就是了。
遍布于双龙堂内部、犹如迷宫般的复杂机关,是龙耀矾花费长久时日、废寝忘食钻研出来的;每个区域都各有危险程度不同的触发点,越是接近机密地带,机关的程度就越是复杂,甚至不时发生巡卫自个儿大意误触机关的乌龙事件。
不过,真乌龙中还是有假,所以受困机关中的人如幸运获救,都会由龙耀矾亲自重新检验其忠诚。
基于这些缘故,对于这回的翻修,绝大部份的堂众其实是对将其破坏的花妖心存感激的,因为她暂时免去了他们时时提心吊胆的滋味,给了他们喘息的机会。
「还有其它原因?」一股没由来的阴郁让她忍不住追问。
依照眼下这般情况,让她不得不这么认为——如此的大费周章,难道全是为了防她?
应该……不会吧?
小红意外沉默了好一会儿,徐然幽幽开口:「虽然,大家都觉得堂主的做法也许有些太超过了,可是却没人一肩扛下,而身心俱疲的前任堂主,则是在将担子转交给他后,从此消失无踪,独留他一人接管群龙无首的堂众以及沉重的烂摊子。」
他依着与生俱来的天赋,先是果决地肃清了组织内怀有异心的内贼;接着为了避免有心之人趁虚而入,他开始在堂内加上层层叠叠的隔阂,甚至到了近乎走火入魔的地步。
没人阻止,也没人想过要阻止,所有留下来的人心中,仍残留着那层挥之不去的阴影,让他们宁可暂时依赖那些外在的保护,直到能够重新振作为止。
一晃眼十年过去,在龙耀矾的带领、以及众人坚持的努力下,双龙堂不但没如外人所预想般地倒下,反倒是出人意料地站稳脚步逐渐成长,甚至稳坐情报总首的位置,成了人人忌惮的巨大存在。
龙耀矾在众人眼中的地位,也因而牢固到难以撼动。
然而,在伤害逐渐淡去的今日,众人逐渐走出阴霾之际,真正该振作的人却依然躲藏在冷漠的武装之下不愿走出,大家这才惊觉事态严重。
「就随他去吧!如果这样才能让他感到安心的话。」
因为副座的一句话,让无计可施的众人只得继续保持沉默。
彷佛若不这么做,总是维持表面一贯平静的他,会在下一刻转眼崩溃……
若冰听完,不觉一阵怔愣。
那个大熊男会有那么脆弱?不可能吧?
不、不对,重点不在这儿,重点是——
「这,你把这些说出来……没问题吗?」这应该是属于内部机密吧!就这样告诉她这个外人没关系吗?
闻言,小红笑了笑。
「因为您是继副座和隼卫之后,堂主唯一能够全心信赖的人啊。」接着,她一脸严肃地认真道:「不过,奴婢告诉姑娘这些的用意,也是希望姑娘能够有所警惕,对堂主,不论发生任何事,绝不能有半点虚假或欺瞒的意图,否则下场是很可怕的。」
若冰蓦然眯眼,微斜螓首睇着她。
「你……怀疑我,是吗?」怀疑她之所以会出现在此的原因与目的。
虽说她自己对此也感到相当纳闷,但明着遭人质疑,还是让她心里产生疙瘩。
对于她的质问,小红甜美的笑容丝毫未变。
「毕竟,对我们而言,堂主的存在是绝对的,还望姑娘见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