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方杜若不祥的预感,也因为忙碌的工作而渐渐淡忘。
在春节长假的前一天,林靖芳开完主管会议回到秘书室后,把大家集合起来。
“大家都知道总裁的秘书孟鹃快生了,她的预产期是在半个月后,所以她决定过年后开始请两个月产假。”说到这里,她看了大家一眼。
总裁秘书大部分是从秘书室提报上去,现在总裁秘书要请假,当然得从秘书室找人代理,因此有些人不免会怀抱希望,但并非人人如此;一些资深秘书见识过总裁的做事风格后,深觉待在秘书室好多了。
一般代理秘书人选是由林靖芳提出,只要工作能力强、效率佳,总裁通常不会有意见。她原本是打算推荐章幼宜,毕竟她已经在公司五年,年纪较长,做事也比较稳重,应该可以应付总裁这个工作狂。没想到今早开会完,总裁和她谈了一会,竟然开口指定人选,而这个人选竟是……
“孟鹃请产假要有代理人,上面有指定人选下来了。”林靖芳停顿了下,眼神扫过众人一回,最后停在方杜若身上。
本来还悠哉悠哉的她,认定这种“大事”不可能轮到她,但看到小姨的眼神,她突然有种不安的感觉。
林靖芳轻叹一声,才道:
“方杜若,下午到廿二楼找总裁秘书崔孟鹃报到,她会跟你交接工作,过完年就由你代理她的职位两个月。”
一说完,大家皆疑惑地望向方杜若,有些人还不平的抗议着。林靖芳耐心地解释说这是上头的决定,接着才看向方杜若,“不准说不。”她太了解小若了,只好先出声制止她。
什么?她得到楼上跟大老板共处?她不是才来两个多月吗?资深秘书那么多,为什么是她这个小小助理上去呢?她很想任性拒绝,说老娘不干了!但,看到小姨的眼神,她明白小姨一定是无计可施才会如此,只好默默地点点头,
“齐拓集团”大楼的廿二楼是总裁专用楼层,共分为两大区,右边是总裁专属办公室及其秘书办公的地方,左边则有两问独立办公室,是总裁两位特助办公的地方。总裁的特助在“齐拓”也是风云人物,据说是齐非石的大学同学及到美国留学时的学弟,在“齐拓集团”都属于重要人物。
下午,她搭电梯上廿二楼,电梯门一打开,她便往右边走去,不一会便看到一位孕妇正一边找公文、一边接听电话,对方看了她一眼,示意她等一下。
崔孟鹃挂上电话问道:“代理秘书?”她有些疑惑,觉得来人有些面生。
“是的。我是方杜若,林主任要我上来找您报到。”方杜若回道。
“哦,你就是那个尾牙拍卖‘夏威夷’的人。”崔孟鹃语气轻快,眼底则有些笑意。
方杜若不好意思的干笑几声。想不到向来低调的她,竞因为尾牙那一卖而成名呀!
“待会我会先把一些工作细节告诉你,另外我会把工作流程及总裁的一些习惯列表,你可以作为参考,若真有问题也可以随时连络我。当然,如果我在产房就爱莫能助了,不过有林主任在,你不用担心。”说完,还给方杜若一个微笑。
这个代理秘书似乎不像以往被叫上来的秘书那般兴奋,反倒像是被强迫的。可惜这个不能拍卖,不然一定很多人抢,一想到这儿,崔孟鹃竞忍不住笑了出来。
方杜若楞楞地看着她,不解她在笑什么。难道是因为这个工作太过辛苦,她终于能脱离苦海,所以现在欣喜若狂?那接替她工作的她不就……
“总裁人不错啦,只是……工作一忙起来,有时会六亲不认……”一瞧见方杜若睁大双眼、一脸惶恐的模样,她赶紧接着说:“我好像吓到你了,其实他只是个工作狂,大部分时候是很nice的。”
单是“工作狂”这三个字就与她不合。想她人生以退休为目的;人家休息是为了能长久的工作,她工作的目的却是为了要休息……罢了,反正只有两个月,薪水又很诱人,牙一咬,忍一下就过了。
今天一早齐非石到中部开会,所以她并没有与他照面,整个下午就一直接收着新资讯。幸好崔孟鹃是位好心且工作能力强的人,资料建档很完善,减轻她不少负担。
下班后,她抱着一叠文件回家,准备春节长假找小姨好好恶补一番。
唉,她学生时代都没有这么用功过,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今年的冬天特别冷,尤其是台北,将近一个月都没看见太阳露脸。
过年期间阴雨绵绵,寒流一波接一波造访,冷得她每天只想赖在被窝里。
因此,她一直乖乖待在家里,包裹着棉被,喝着热茶、吃着零嘴,尽情地看着小说——当然,偶尔也研究公司的文件——当林靖芳出现在她家的时候。
年初三时,爸妈到美国旅游,顺道去看看在美国工作的哥哥。
下午送爸妈到机场后,她便前去参加高中同学会,因为主办人是巫青匀,她不敢不出席。她们“四人帮”当然全都出席了,许多好久不见的同学也都出现了,连移民到美国的同学都回来参加。当天台北的气温虽然不到十度,但大伙心里却是热情澎湃,一直续摊到凌晨两、三点,大家才依依不舍地挥别。
同学会温暖的景况还历历在目,怎么一转眼,长达七天的春节假期咻一下就结束了?
开工当天,方杜若差点睡过头,她匆忙抹上一层发油、涂上厚白粉底,迅速奔出门。才出大门,一阵寒意袭来,骑着脚踏车到捷运站的路上,冷风毫不留情地攻击她的颜面。怎么假期结束了,天气依旧这么冷呢?
她连走带跑地赶到廿二楼打卡,八点三十分,好险,差点就迟到了。
她正暗自庆幸时,总裁办公室的门忽然打开,西装笔挺的齐非石从里头走了出来,看了方杜若一眼,不悦地问道:
“代理秘书?”
方杜若赶紧点点头。
“收假第一天就迟到?”
正好八点半,没迟到啊!但她没胆量反驳齐非石,只快速地走向自己的办公桌,但嘴巴还是忍不住碎念着:“我又没有迟到……”
“你说什么?”
“我有说话吗?”方杜若抬起脸无辜地问道。
齐非石挑眉瞪她一眼。想装傻?
“总裁秘书,原则上应该比我早到公司,先把东西整理好,可不像你在秘书室那样轻松,不然每个月一、两万元的加给就没意义了。”齐非石走到她的办公桌前,严肃地道。
拜托,他是在下马威吗?说得好像秘书室里的人多么会打混似的。方杜若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又露出恭敬的表情。
“谢谢总裁的训示,不会再有下次了。”她心里暗自叨念着:如果他现在能闭嘴让她开始工作,那那一、两万元会更有价值。
齐非石盯着她瞧。方才她那抹不悦虽一闪而逝,但他还是看见了。这个秘书真如她外表给人的感觉——安分平庸吗?
“先泡杯咖啡进来吧!”说完,他转身走回办公室。
方杜若吁了一口气,看来要熬过这两个月可不容易。她起身走到茶水间,拿出磨好的上等咖啡粉,煮了一杯浓醇的黑咖啡。齐非石喝咖啡不加糖和奶精,而且要热腾腾的才喝。看着煮滚冒着泡泡的咖啡,方杜若心里暗咒着:烫死他、烫死他!
她伸手敲了敲门,打开办公室门后,看到埋头于文件中的齐非石。奇怪,怎么有人这么爱工作呢?她把咖啡放在他面前,齐非石抬头看了她一眼,方杜若接着报告今天的行程。
齐非石听完点点头,要她处理一些文件,今日下班之前交给他。方杜若抱着一叠文件正要转身离开时,齐非石突然又道:
“你可以不要这样打扮吗?”尤其是头发,他在心里加上一句。尾牙上那头俏丽的短发,突然浮现在他脑中。
“我怎么打扮应该和秘书的工作无关吧?”方杜若不解,大老板会不会管太多了?
“是无关,但和我的工作效率有关。”
啥?他在开玩笑吗?
“我看了心情不佳,工作自然没有效率。”齐非石一脸正经地说道。
方杜若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秘书的打扮,是为了提升老板的工作效率?
“我一向都是这样打扮,总裁要不要考虑换个让您比较有工作效率的人上来呢?”她非常有诚意地建议道。
“这倒不用。但是你偶尔会需要跟我出席一些商业聚会,这样的打扮多少会影响公司形象……”其实他很少会管,甚至可以说不曾注意过秘书的穿着,当然,历任秘书没有人会将自己丑化成这样。
她很不喜欢出席社交场合,明明不熟,却还得假装多么熟稔;明明没见过这人,却还要说“久仰大名”,可是,但她无法反驳齐非石的话。
“总裁能不能带林主任去?”她决定出卖小阿姨,小姨绝对比她更适合那种场合。
齐非石一听,饶富深意地盯着她瞧,那眼神竟让方杜若不自在地脸泛红。幸好,她脸上的粉还够厚。
“林主任本身的工作担子就够重了,还要常出去开会,怎么好意思再麻烦她。”
他说的也没错,她正考虑要如何回答他时,齐非石反倒替她解答了。
“等到有需要时再说吧!”说完,他又专注于工作了。
她点点头,正想退出办公室,埋首于文件中的齐非石又丢出一句不相干的话:
“你今天戴隐形眼镜啊?”
“没有啊!”方杜若不解,她又没近视怎么会戴隐形眼镜呢?她摸了摸眼睛,这才发现自己忘了戴上黑框眼镜,难怪一进公司,大厅警卫直盯着她瞧。
齐非石一抬头,就看见她眼珠子左右转动,一脸惊慌样,他有些怀疑。
“我、我……忘了戴眼镜……”看到齐非石怀疑的表情,她有些口吃,“我、我……近视不深,一……一百度。”都怪自己一放假就进入冬眠状态,完全忘了要隐藏掩饰,今天一早才会忘了戴上眼镜,“喔,看得见就好。”齐非石说完,又低头看着手中的文件。
啥?没事了吗?她都快听到自己心脏的碰跳声了。悄俏地,她退到门边,瞄了齐非石一眼,迅速开门闪人。
听见关门声,齐非石抬头,若有所思地望着那扇门。他脑中闪过方杜若的资料:廿八岁,X大中文系毕业,毕业后曾在一家小型出版社当编辑兼行政助理,这也是她在“齐拓”之前唯一的工作经验。说真的,她这样的打扮实在太过老气了。
方杜若回到自己的座位,开始忙碌的工作。中午总裁拨了内线电话要她帮忙带便当回来,还好她只负责总裁这边的杂务,两位特助会自理。
方杜若买了两个鸡腿便当回来,她把一个便当拿进去给齐非石,他示意她把便当放在桌上,然后又继续埋首在电脑资料里。
方杜若回到自己的座位吃着午餐。其实,之前她都是带爸爸准备的便当。
她爸爸方承焘是中学国文老师,对烹饪极有兴趣,结婚生子后,一直由他掌管着家中的厨房。退休后,他每天一早会先到附近公园运动,回家时再顺便到市场采买。中午,他和太太林靖苓会简单处理,晚上才是他大展身手的时候:除了晚餐多了方杜若以外,更重要的是要帮她准备隔天的便当。也因此,方杜若的便当常常羡煞其他同事。
因为爸妈出国还没回来,她只好吃外面的便当,才吃一半她就觉得腻了,是胃口被养刁了吗?真不晓得那些天天吃外食的人怎么受得了?她的眼睛瞟向总裁办公室。钱赚那么多又怎样?难道只是为了比别人多吃几个便当?
不喜外食的她,无奈地用筷子拨了拨便当里的饭菜,此时内线电话忽然响起,齐非石要她再煮一杯咖啡进去,顺便把便当盒收拾收拾。
又是咖啡?他还真是照三餐喝,愈忙喝愈多。泡好咖啡,她端进总裁办公室,看到便当盒空空地躺在那儿,她弯身收拾,嘴巴不自觉问道:
“总裁中午都吃这个?”
“我不怎么挑食,尤其忙起来时,吃得愈简单愈好。有时和客户有约,就在外面用餐。”齐非石以为她想问以后要帮他买什么口味的午餐。
“不会腻吗?”
齐非石把视线从电脑上移向方杜若。她是在关心他的饮食吗?虽然她那张脸好奇的成分大过于关心。
“忙到连吃饭时间都没有时,怎会有时间去管吃什么。”
“为什么要让自己忙成这样呢?工作重要,可是生活也很重要啊!”
如果只知道工作,而不懂得享受生活,那不是本末倒置了吗?她觉得不合理,自然就把心中的念头说出来。
“敢情是我让你太闲,闲到让你来和我讨论乍餐吃什么才叫作生活?”齐非石冷冷丢下一句。
方杜若一听,赶紧住口。她是哪根筋不对,竟然和上司讨论起“工作与生活”!她一边走出办公室,一面回道:
“我没有很闲,现在是午休时间。”她总得澄清一下。
看着她走出去的背影,齐非石嘴角不自觉地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