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虽暗,但幸好两人都练武,均可在黑暗中视物。
当路面渐趋平稳、不再往下,本来注意力都放在脚上的萧湛青忽然感觉手上那只包覆的大手温暖如外面的太阳。
她略略用力,却挣脱不了?“你可以放手了。”
“还是牵着好,这里你不熟。”
“你来过?”
“没有。”
“我不是那种需要人照顾的弱女子。”她用力甩开他的手,不理会他的诧异,迳自往前。
看着她挺得笔直的背影,东方墨眼光不自觉放柔。
“就算不是弱女子,也需要人家呵护。”
“东方墨,我不吃那一套,”她投射过来的目光充满警告。“以后你只能对燕羽好,若让我看见你和别的女人勾三搭四,我不会放过你。”
他不置可否地耸耸肩。萧湛青狠狠瞪他一眼后,继续往前走。
“等一下,前面有人。”在一个转角处,东方墨突然按住她的肩膀,小声说着。
她神色一凛,竖耳倾听,确实有微弱的说话声。她悄悄地探头察看,只见不远处有道石门,门外有两名男子在看守。
“我们走吧。”萧湛青想了想,决定直接杀上门。
“等一下。”
她回头看他究竟要等什么,却被他的举动激起不小怒气。
“你干嘛蒙面?”原来东方墨正撕下衣袍下摆处的绸布,然后覆住脸面。
“你没听过为善不欲人知吗?你要不要也把脸蒙住?”
“我们又不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东方墨你……”还来不及阻止,他已抢先大步踏山。
唉,看来离改变他的那一天还远得很,萧湛青忍不住摇头叹气。
“你们是谁?”两名持刀手下恶狠狠地盯着他们,不过心里倒是有些七上八下,因为从没有外人闯进这里过。
“我们要找吴鲸。”萧湛青冷冷回道。
“说找人就找人,你当我们这里是客栈还是青楼啊!”其中一个较沉稳的汉子说完话后随即向同伴使个眼色,那人立刻开门进去。
“你们这里应该算是赌场吧?”萧湛青讽刺地说。
横刀而立的汉子眼露杀机。“你们到底是谁?”
“萧湛青。”她冷冷说着。
“萧……”原木凶狠的盗匪却因此舌头打了结,双眼微露恐惧。原来眼前这年轻姑娘就是把沙老大打得几乎半残的萧湛青?
门突然被人推开,一座像小山般的身躯走了出来,是一脸横肉的吴鲸。
“哈哈哈……没想到萧当家竟自己送上门来。”虽惊讶她怎会知道鲸鲨帮的巢穴,不过这下倒是省了他不少力气。
“吴鲸,我知道你为了赌金,暗算过不少江湖人士。如果你现在愿意收手,我饶你不死,若你坚持继续做下去,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吴鲸眼一眯,朝她身后的蒙面人看去。是多了个帮手,才让萧婆娘敢如此挑衅?哼,瞧他那身形,衣衫不整,站没站样,怎么看都不像是个高手。“我倒是要看看你怎么个不客气法。”他身后又出现几名壮汉,个个皆是心狠手辣的盗匪,他们缓缓移动身子,不知不觉已将萧湛青和东方墨团团围住。
萧湛青依旧面不改色,看得吴鲸倒是有些意外。
“萧当家,别说因为赌金的事被你发现,就看在你杀上咱们巢穴,我也得杀你们灭口啊,否则让人家知道鲸鲨帮巢穴,我吴鲸怎么对得起所有的弟兄。”
人人都说她有勇有谋,怎会就这样跑来?难道她身后那名男子果真有什么来头?
见吴鲸再度看向东方墨,萧湛青嘴角微勾。“你们知道他是谁吗?”
东方墨闻言一愣,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是天下庄的东方墨。”见吴鲸和其他人一脸惊讶状,她眉毛扬起。“他的刀法可说是天下第一,你们若想试试,尽管上来。”虽然并不清楚东方墨的刀法是否精湛,但他毕竟出自天下庄,应该还有两下子,所以来之前,她已将刀还给他。反正他的剑法还不够熟练,无法发挥作用。
东方墨迫不得已,只好拿下脸上的绸布。
突然有人倒抽一口气。“你是东方白?”帮中的小喽啰曾在无意间见过东方白一次。
“我与东方白是双生,相貌一致。”东方墨无奈回道。
不过这下倒是证实了眼前男子的身份,鲸鲨帮众人犹豫了。
杀掉萧湛青没什么,但杀了东方墨,事情就严重得多,这摆明着就是与天下庄为敌;而与天下庄为敌,就是跟整个武林过不去,他们鲸鲨帮迟早会被人给挑了。
“老大,不如一不做二不休,两个都干掉,说不定咱们鲸鲨帮会因此而天下成名。”有人这样小声建议着。
吴鲸内心交战不已。耍狠他不是不会,下三滥的事他更是做过不少,但真要干如此大的事情,他没那个胆啊。可是他不能让弟兄们看出他的胆怯。
“拿下再说。”
就在所有人要一拥而上时,突然听见一人惊讶喊着:“是你!”
原来刚刚被人挡住的小弟鱼眼,此时冲出来才将东方墨看个仔细,但这一看可不得了,他居然就是……
“你认得他?”吴鲸举手先制止大家的行动,然后回头恶狠狠地瞪着小鱼眼。
“老大,他……他是……”原本猥琐的神情,这下更是难看了,鱼眼支支吾吾地说:“他就是我之前说的那个……建议我们该怎么下注的男子。”
“什么?”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娇喝,吓得吴鲸和众人好人一跳。
萧湛青转头怒视东方墨。“你真的参与此事?”
他不置可否地回道:“不过就是想趁机赚一笔有何不可?”所有人听了,无不面面相觑,不敢相信天下庄东方墨竟也会做出这种违背江湖道义的事。
她手中的凤鸣剑再度被她握得喀拉喀拉作响。“这件事,我回去再和你算帐。”
吴鲸看出两人之间似乎有些嫌隙,心想机会来了,于是满脸堆笑的对东方墨说:“原来东方公子也好赌,不早说,自己人嘛!不如这样,今年鲸鲨帮所得算东方公子一份啦,哈哈哈……”还等不及东方墨开口,随之而来的清亮剑鸣声震得大家耳朵发疼。
只见萧湛青抽剑在手,铁青着脸对吴鲸说:“就算只有我一人,也足够挑掉你鲸鲨帮。”
吴鲸虽不懂剑法,但萧湛青的凤鸣剑名震江湖,教他不由得倒退两步,众人则一哄而上。
起初她很顺利地击退数人,不料狭窄的通道根本无法全力施展凤鸣剑,到后来,反而受制于鲸鲨帮的人海战术,险象环生。
因为这些未受过武术训练的盗匪根本不按牌理出牌,死缠烂打的结果,反而让萧湛青无从防备,甚至为闪避突如其来的拳头,一不小心被人踢中小腿,整个人倒向地面,倒进某人的怀中。
“你……”回头一看,竟是东方墨。
“不好意思啊,刚刚为闪人不小心踢到你。”他抱歉地说着。
萧湛青气得说不出话来,但她知道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才想着要赶快起身,突然闻到一股甜腻的香气,心里暗叫不妙,人已失去意识地软倒在东方墨怀中。
过了许久她才醒过来,却发现浑身动弹不得,面前是一堵厚实的胸膛。抬起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线条完美的下颚,和若隐若现的胡髭。
“醒啦?”略略振动的胸音着实吓了萧湛青一跳。
她左右察看,才发现两人被面对面地绑在一起,并吊挂在水牢半空中,绳索高挂在上面的横梁,下面则是深不见底的水。
“你不是要加入他们,怎么会被人绑在这里?”她冷冷问道,口气酸味十足。
“嘿,我吃了你的毒药,若是背叛你,岂不是在跟自己的命过不去。”东方墨有气无力地说着,因为他整晚没睡。
萧湛青听了,又是一肚子火。他的意思很明显,如果不是因为身不由己,他早靠向鲸鲨帮了。
“东方墨,如果你真的想投靠鲸鲨帮,我给你解药,从此我们各走各的。”
“你不要我娶燕羽了吗?”
“不管嫁谁,都比嫁你这种人好。我……我会想办法让她嫁得更好,未来她会感谢我的。”
“你之前怎么不这样想?”
“我……”因为燕羽实在是被她和爹宠坏了,从小就要什么有什么,稍有不如她的意就使性子,甚至还会离家出走,搞得全萧家堡上下鸡犬不宁。这回也是一样,讲都讲不听。
“我们还是先想办法出去再说吧。”东方墨看看上方。横梁上是一扇铁门,应是出口;四周则是土砌的墙而,伸手应可及,可惜手不能动;至于地面,由于脚无法着地,不知水有多深。
“我看他们是打算把我们关到死。”萧湛青后悔了。本以为这一趟不但可以解决鲸鲨帮,还能逼出东方墨的实力,或至少逼出他些许道德感,没想到只逼出两人的绝境。
东方墨好一会都不说话,久到她以为他睡着了。
“你该不会是睡着了吧?”萧湛青忍不住皱眉问。
“我在想……也许有方法可以脱身。”他开始晃动身体,直到感觉背后碰到土墙,才停下动作。
“你要做什么?”她不解,这样晃来晃去能脱身吗?
“你和我一起用力,将我推向身后那面土墙。”
“可是那墙看起来很坚固,应该撞不坏的。”
“谁说我要撞坏那面墙?我只是想卸了一边的肩膀,这样我们身上的绳子才会松开。”东方墨说得平常,却让萧湛青吓一大跳。
“你确定要这样做?”会很痛吧?他这样的公子哥受得了吗?
“如果你想和我这样一直面对面紧紧相依,我倒也没什么意见。但是,”东方墨低下头看着她说:“我这人的身体是很诚实的,就算我没那个意思,也无法阻止身体的反应喔。”
“什么反应?”她不解地看向他,但不一会就懂他话中的意思了。
“东方墨!”脸颊爆红的萧湛青身体整个僵硬,动都不敢动一下。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不过你放心啦,就像我刚刚说的,身体的反应不代表是我的意思,这就和有时候明明不想吃东西,但肚子还是会饿一样。”
“好了,别再说下去,我们开始吧。”
于是,被挂在半空的两人开始合方晃动绳索,当萧湛青的脚可以碰到身后的土墙时,使的力就更大了。
见东方墨的肩膀已触碰到土墙,她在下一回即用尽力气将自己和他朝反方向蹬去。喀啦一声,东方墨的肩胛果真松脱,她眼略眯,因为可以想见那有多痛,可是东方墨竟连吭都没吭一声。
他略一扭身,她已感到身上的绳索略松;再一扭,两人立刻掉落下方的水中。
冰冷的水冻得她浑身刺痛,当脚碰到地时才发现自己的头无法浮出水面,因为不谙水性让她有些惊慌,下一会,她就被东方墨提出水面。
这水虽深,但还够东方墨站直身子露出头来。
“你没事吧?”他担忧地问。
萧湛青点点头,但还是忍不住揽紧他的脖子。好不容易气息稍稳,她才看向东方墨的脸,只见他脸色惨白,额头上的水珠不知是水还是汗,她一惊,想起他松脱的肩胛。
“放我下来,你的手……”
“是另一只手……”他忍痛回答。
“你还是放我下来,把自己的肩胛装回去再说吧。”她忍不住用衣袖替他擦去脸上的冷汗。
东方墨心思一顿。
萧湛青没发现东方墨神情怪异,擦完汗后继续说:“我刚刚是因为紧张才慌了手脚,现在知道水深程度,就没关系了。你整好肩胛再把我拉起来便是……你看什么?”只见尔方墨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不明所以。
“我发现……你和燕羽长得不太像。”燕羽肤白胜雪,一双灵动眼眸柔情似水,容貌娇艳、气质脱俗,只要见过她的男子很少不动心;而湛青五官细致清丽,比不上妹妹的天人之貌,但也算好看,尤其是笑起来时。
“她像娘,我像爹。不可以吗?”啧……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脸又板了起来。
“当然可以。”东方墨叹口气后忍不住再说:“你如果多笑,大概早嫁出去了。”
双目微瞠的萧湛青突然推开他,身子沉入水中。东方墨一惊,正要探进水里看个究竟,不料松脱的肩胛处突然传来椎心刺骨的痛,让他措手不及地大喊出声。
“啊!”疼痛过后,肩胛立即放松下来不痛了。他苦笑。不稍待即刻弯身入水,将那个不发一语替他整好肩胛的姑娘再从水里捞起。
“下次要做这种事情,麻烦先说一下。”
“我还以为你不会痛呢。”也许是报复得逞,让萧湛青脸色稍缓,隐隐带笑。“好了,那现在呢?”结果似乎没啥大改变,两人还是只能这样抱着,差别在于她不用尴尬地靠在他胸前。因为东方墨是撑着她的臀部让她身子稍高,只留半身在冰冷的水里。
她低头看向东方墨,想知道他为何沉默这么久,却见他竟脸色微窘地看向它处。
这家伙在害羞?害羞什么?她疑惑地皱眉,不经意瞥见自己胸前衣服因湿透而让身体线条几乎毫无遮掩,萧湛青霎时也红了双颊,两手立刻抱胸怒视他。“你可不要乱想呢。”
“我没有。”东方墨一反常态地安静,反倒让萧湛青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你……你可不要忘记,我是燕羽的姐姐。”萧湛青的话让东方墨心一凛,莫名烦闷起来。
“你满脑子就只有燕羽吗?”
“她是我唯一的妹妹,当然要为她着想。”她不解东方墨怒从何来。
“为自己想一点点,不为过吧?你难道没想过,我是江湖有名的浪子,鲸鲨帮将你我这样捆绑在一起,摆明就是要害你蒙上不清不白的污名。”到时候吴鲸肯定会在他和萧湛青的尸身上动乎脚,让所有人以为两人之间有什么,要不就是搞成两人殉情的假象。
萧湛青微怔。她当然知道!从找上他的那一刻,她就有背上污名的心理准备了。只是,她的清白与燕羽的幸福相比,仍不算什么;况且等东方墨赢得天下第一剑,并迎娶燕羽后,她的事就更无关紧要了。
“那又如何?我的清白和你无关,我们还是想想要怎么出去吧。”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讨论她的清白!她都已经冷到要运气抵抗寒意了。
其实东方墨自己也是,早已冻得唇色发紫。
“对了,我刚刚沉入水中时似乎见到水底有扇暗门,让我再……再下去看看。”萧湛青止不住颤抖地说。
“我不去。”他斩钉截铁地说。
“可是,你不去我还不是得下去?”没有他的帮助,不谙水性的她照样要下水啊。
东方墨深吸一口气,空出一只手朝身后土墙猛击两掌,顿时一阵飞沙走石后,萧湛青目瞪口呆,因为墙上出现两个不小的窟窿。
“你先撑在这里等我。”不等她回应,就将她挪到土墙前。她只好伸手探入洞中,又一惊,这洞比想像的还要深,东方墨的内力……转头一看,他已入水中。
过了好一会,他才又探出水面。
“如们?”她担忧地问。如果再不行,他们两个就死定了。
“的确有道暗门。”这是好事啊,但东方墨为何还是神色凝重?
“打不开?”
“我一个人打不开。”
萧湛青松口气。“我们一起下去。”
“你可以吗?”看她抖得骨头都快散了,若再下水,身体怎受得了。
“不要花太久时间应该没问题。”不然就要冻死在这里,她当然要拼一下。
“嗯。”东方墨虽然忧心,却也没别的法子。
两人深吸一口气后,同时再入水中。
跟着东方墨来到水底一处,果真见到有道铁门,只是无把手可使力。
萧湛青皱眉看向尔方墨。铁门?就算再来两个东方墨和萧湛青也无法击破啊。
只见他指指铁门旁的墙面,已凹了两个施窿,应该是他刚刚所为。
他暗示她将手放进窟窿里;当她把手放入时,立刻发现触手之处是铁门侧边;她抬起头看见东方墨也将两手放进另一个窟窿里,原来他的意思是两人一起使力将门拉开。
她点点头,可是胸口的空气所剩无几,她指指自己又指指上面。东方墨立刻点头,并将她带到水面上。
“待会要一鼓作气不能停。”他任由她伏在自己肩上喘气。
“好。”她调息了好一会才将气再度充沛胸中。
“别担心,很快就会结束。”东方墨神色温柔地安慰她。
萧湛青一愣,不及思考心里那股异样的感觉,东方墨再度执着她探入水中,她赶紧收敛心神。
来到铁门旁,两人很有默契地一前一后扣住门边,东方墨对她使个眼色,一同运功向上抬。
但这门虽不大,却比想像中更为牢固。萧湛青感到胸口的气就快用尽,却不敢停,因为她知道一旦停下,下次就得再等一天,她的内力才会恢复大半,可是水温愈来愈低,她没把握还能撑过一天。
眼见萧湛青就快撑不住,东方墨内心十分焦急,突然看见接缝处开始松动,他眼睛一亮,抬起头想暗示湛青只要再一会就可以大功告成,却见她露出痛苦神色,显然快没气。
可如果现在停下就前功尽弃了啊……萧湛青看见东方墨眼中由狂喜到担忧,心知事情已有转机,但自己却已气空,当下自责不已。
她双眼紧闭,决定拼最后一口气,至少东方墨能得救就行了。
突然唇上有个冰凉柔软的物体覆盖上来,吓得她睁张双眼,却见东方墨那双黑眸近在眼前,她惊讶不已,不自觉唇微启,立刻感觉他透过双唇度气给自己;不一会,她的胸口已不再像要炸开般疼痛。
东方墨用眼神询问,萧湛青微点头,他的唇才渐离。
之后两人再度一起使力,松动的铁门在水压之下撑不了多久即整个爆开。
但此时外头竟涌入更多、更冷的水,让他们不由得一惊!原来这水牢是连结着外头的河水,东方墨赶紧拉住萧湛青的手往外游去。
感觉就像过了一辈子那么久,他们终于游到河面上。
月已西垂,河面上还有着薄薄的晨雾,快天亮了。靠在东方墨身上的萧湛青从没这么开心过,原来这就是活着的感觉啊,空气虽冷,但好美味!
当东方墨将她拉到岸边,她才抬起头想向他道声谢,若不是有他在,此刻她早已溺毙水中。
“谢谢你,若不是……”萧湛青话还没说完,就见脸色铁青的东方墨气空力尽软倒在地。
“东方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