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男人同居?」她转头质问起蓝静欢。
蓝静欢微微挑眉,下意识地往二楼望去,这一望,恰巧撞见那男人的眸。
「欢,不帮我介绍一下吗?」男人走下楼,那双眼正温柔的对她笑著,和方才他睨著王美雪的冷冽眼神判若两人。
听见他这般亲昵的叫唤,蓝静欢一顿,开始涌现一股不好的预感。
这男人,肯定是玩上瘾了,在他朋友面前说她是他的情妇还不够,现在还要在她的亲朋好友面前玩?
恐怕是这样没错,这男人笑得越温柔,就越让人觉得害怕。
「他是谁?」王美雪再问。
「他只是——」
「我是她的男人。」
蓝静欢在心里一叹,却没有出言反驳,一如先前的每一次,他说她是他的情妇时一样,面无表情,无动於哀,懒得理人。
王美雪皱眉。「她的男人?」很少听见有人在长辈面前这样自我介绍的,简直就是……狂妄无礼至极。
「情夫。」风树亚体贴的再补了一句。
什么?王美雪一张脸难看到了极点。
走近,风树亚长手一揽便将蓝静欢扯入怀,大手还不经意的轻画过她的胸口,蓝静欢一震,整个人因为他这样挑逗无礼的碰触而轻轻颤抖著。
她咬牙,忍住体内那股骚动,也忍住把他的手臂给推开的冲动,乖乖的窝在他怀里。
怪吗?此时此刻的她,竟然觉得有这双手臂可以依靠而感到安全牢靠,不再那么的孤单无依。
感觉到她的柔顺,风树亚将她搂得更紧,低下头侧过脸,亲昵的在她颊边问:「欢,这位女士是?」
「她什么都不是!」
「我是她妈妈!」
两个人同时开了口,却也在同一时间瞪向对方——
「是後母。」蓝静欢不情愿的补了一句。
「不管是什么,你刚刚说,你是静欢的情夫?那么,她就是你的情妇?是这样的意思吧?」王美雪环胸瞪视著他们。
「没错。」风树亚微笑的对她点点头。占有似的臂膀,紧紧的将蓝静欢有点冰冷的身体环住。
也许情妇这两个字之於任何人,都代表著一股轻蔑之意,可是在他风树亚心底,情妇这两个字单纯的代表著,一个属於他的女人,一个他想要去拥抱的女人,一个他喜欢的女人。
当然,故意把它这样宣之於口,本来只是为了惹这女人生气、跳脚、骂人,什么都好,可是却始终等不到,就是这样的冷漠,让他更想要逗弄她,不管是哭是笑还是生气狂飙,都比她这样无动於衷来得像个活人。
就是看不下去,这样孤单无助又假装没事般过日子的她吧?
那潜藏在她体内的脆弱灵魂,他一眼便瞧个彻底,本来,他也可以假装没看见的,却总是忍不住,见她一次便要逗她一回,看见她另一种情绪,他就快乐得像是挖到什么宝藏似的。
喜欢吗?像是。
爱吗?应该还没到那种境界。
所以说是情妇,不知为何,他就喜欢把这两个字眼摆在她身上,觉得再贴切不过了。
蓝静欢终是轻轻挣脱了他的怀抱,往旁走了数步,拉开彼此的距离。
怕死了,她竟对这男人产生依赖感。
不应该让自己轻易的去依赖另一个人,一个陌生人。
虽然,他的怀抱很温暖、很安适,让她有备受宠溺的戚觉。可是,不行,因为她怕自己会陷落。
「我还以为你能高尚到哪里去呢,臭丫头,结果到头来还不是当男人的情妇!」王美雪的眼在这两人身上兜兜转转,轻哼了一声,冷笑道:「你有什么脸看不起我?我至少还让你爸爸娶过门,你呢?让你留学,住大房子,明明是千金小姐的命,还这么下贱,年纪轻轻的就自甘堕落到这种程度,不觉得丢脸吗?」
蓝静欢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麻麻痛痛的,却感觉不到伤口。
她可以反驳,可以反击,却什么都不想做。任这女人去说、去骂、去嘲笑她,莫名的,心里竟还觉得有些快活,直到——
突来的一巴掌挥上她的脸颊。
她愕然,热辣的痛感让她半边脸都麻了。
风树亚皱眉,难得的心思浮动在他的眉眼之间划下一道深深的烙痕。
他朝她走去,二话不说的将她搂进怀中,打定主意,不管她怎么抗拒,他也不打算放开;可是没有预期中的反抗,她再度安静得像只小猫,在他怀里动也不动。
这让他的心揪疼著,对她竟产生更多的爱怜。
「痛吗?」他轻轻地问出口,温柔的大掌抚上她的脸。
蓝静欢一怔,幽幽的眸对上他的。
心,轻颤著,因为他眼底的温柔与心疼。
有多久了?没有人这样关心过她……
这样亲密的一幕,让王美雪看了好碍眼,一股气根本没有因为赏这丫头一巴掌而有所舒展,只好加把劲儿骂道:「这一巴掌是帮你爸爸打的!就算他有一千一万个对不起你母亲,可没对不起你啊,你竟是用这种方式在报答他把你养大的恩惠,非但见死不救,只顾著一个人快活,还糟蹋自己去当人家情妇,真是白养你了!」
蓝静欢充耳不闻,被打的那边脸颊,耳朵嗡嗡的叫,头很晕,有点想吐。
她疲惫的将另外半边脸偎进他胸前,一声不吭,完全没有理会那女人的打算。
「你这是在干什么?当我的面跟情夫卿卿我我成何体统?我在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吗?臭丫头——」
「滚出去。」风树亚蓦地开口,清清冷冷的嗓音,却含带著令人无法抗拒的威仪与气焰。
「什么?」王美雪没法意会,站在自家的屋子里还会被一个外人赶出门的这种鬼道理。
「我说,滚出去。」风树亚再次开口。「这里不欢迎你。」
如果,他知道这个女人会动手,连那道雕花铁门她都别想踏进来。
该死的……
此刻的他,体内燃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
气这女人吗?不,他气的其实是自己。
因为人就在他面前,他却没有保护好她。
*
王美雪走後,蓝静欢没有说话,一个人跑到院子里去除草。
早上下过雨,土地湿湿软软,本来就不适合除草,鞋子才踩上草地就陷了进去,沾满泥泞。
她有一搭没一搭的拔著草,蹲久了让她有点头晕,她闭上眼让那股晕眩消失之後,继续再拔,满手的泥,满手的草,她不在乎,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她也不在乎。
天空却又飘起了雨,朵朵乌云慢慢飘过来盘在她头上,然後,雨变大了,把她淋得一身湿。
她继续拔著草,大雨迷蒙了视线,也打得她肌肤发疼,这样没什么不好,肉体痛总比心痛好。
其实,没什么好介意的,王美雪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她为什么要介意?
可能是,没人喜欢有人对自己吼叫吧?甚至还被打了一巴掌!再怎么无动於衷,心里还是不爽快。想起那女人破坏的一切,想起自己失去的一切,一颗心就整个揪起来。
「他」死了,妈妈死了,生命中唯一相关的爸爸也跟那女人去了美国,所有的人都抛弃她,她还是坚强的活下来了,不是吗?她甚至都快要忘记曾经拥有的一切,直到王美雪再度出现。
好讨厌……
以为已经遗忘的悲伤,猝不及防朝她涌来,就乾脆痛个彻底吧,又不是没痛过,没什么大不了……
风树亚站在窗边凝望著在院子里除草的女人,她拚命的样子,像是那些草跟她有仇。
雨越下越大,他连她的脸都快看不清了,她却依然蹲在那里,用那双白皙纤细的小手一直拔著草,一身湿漉漉,一身泥,半点没有停止的迹象。
他轻蹙著眉,心莫名揪起,感觉呼吸快了起来,却身形未动。
他知道,此刻的她需要一个人独处才能排解她体内的忧伤,需要让身体疲惫不堪才能取代胸口上的痛,因为,他也曾经这样过,在他生命中的二十九年来,常常也需要这样的独处与自我放逐。
可是,她还要这样多久呢?
如果他听得见她的哭声,那么,他会放心许多。
却没有,她没有哭,只是拚命的拔著草。
是哭不出来?还是已经忘了怎么哭?究竟,埋藏在她心底的悲伤,有多深多浓?又是谁,可以伤她伤到连痛都不选择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