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行慎放轻脚步来到床边,确定她一时半刻不会醒来,才悄悄将掌心平贴在她肚腹。
小腹还是平坦的,感觉不到孕育生命的迹象,但是他确切知道他已经存在,每分钟都在一点、一点,努力地成长。
他眼眶微微发热,为那股从来没有过、心痛又心酸的感觉——
姜若瑶睁开眼,不解地望住他。“你在干么?”
“没。”他赶紧抽回手,佯装无事地替她拉好被子。
她盯住他的眼睛,不让他逃避。“行慎,你早就知道我怀孕了对不对?”
他动作一顿,含糊地哼应了声,假装要倒水地背过身去。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握住杯子的手停住,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和你同一天,梓修看见你在妇产科挂号,打电话告诉我。”
所以他那天看起来心情这么好,是以为她要对他说这件事?
可是她却告诉他,她要离开。
“对不起,行慎。”他当时一定很难过、很失望。
他甚至问她,有没有其他的事要说,她却回答,没有!
她不说,他也就尊重她的意愿,不去拆穿……
带着些许歉意,她试探地轻声问:“你——希望我生下他吗?”
倒水的手颤动了下,他坐回床畔,将水杯放到她手上,才迟疑地开口:“我知道自己没资格这样要求,也知道这太为难你,但是——拜托你,生下来好不好?我在这个世上没什么亲人了,他是我——”
“好。”她打断他,笑意浅浅。
声音顿住,他怔愣地瞧她。
“我说好。你想要,我就替你生下来。”他要亲人,她给。
孟行慎眼眶一热,动容地张臂抱住她。“谢谢。”
姜若瑶掌心轻抚他的发,心房荡漾着浅浅的怜惜。
虽然有养父母的关爱,但她想,他心灵某处探不着的角落,必然隐藏着免不了的遗憾。一个在世上连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都没有的人,怎么可能不寂寞?
她这才领悟,肚子里的孩子对他的意义有多深重,也意识到她什么也不说,怀着孩子离开的行为有多残忍。
“我可以摸摸他吗?”他期待地问。
“可以。”
他伸手摸了摸她肚子,又将身体往下移,脸颊轻轻贴在她腹间。
姜若瑶被他的行为惹笑。“才一个多月而已,你是听得到什么啦!”
“听到再告诉你。”他只是觉得,这样离孩子比较近,也让孩子感受到他。
*
“你心情不错?”在路口遇到,关梓修迎面问了句。
“她说要留在这里,把小孩生下来。”孟行慎回答,眼底眉间尽是愉悦。
第一次当爸爸,感觉好奇特。
这是她的决定?所以她并没有那么不在乎阿慎,仍是愿意给彼此机会尝试。
关梓修点点头。“那就好,不然自己妹妹造的孽,我也过意不去。”
孟行慎脚步一顿,侧瞥他一眼。“这跟韵韵无关,你们别老在她面前说这个,她会不好受。”
“就是这种态度,你老是维护她,不是心里还有她的影子?老同学,女人很介意这个。”
会吗?
小镇没有永远的秘密,他也不认为若瑶会一无所知,可是……他从来没想过她会介意这种事。
找了一天,他和她商量另寻住处的事,毕竟民宿不是一般住家,没那么方便,而且……离他家有一段路。
他店里附近有个房子在出租,屋主搬到北部和儿子同住,他想租下它,重新整理一下,这样她可以住得舒适些。
这个念头其实很早就有了,他实在不想每次去找她,做了几次、一次多久,隔天全村都知道还兼讨论!阿娇姨那里的隔音设备实在很差。
只是,那时他找不到机会开口,也不确定她是不是愿意长期居留。
从医院回来休养时,顺势向她提了这件事,她没多作考虑便答:“好啊,但是房租我要自己付。”
可是——
“不要跟我辩,否则我不搬。”
于是事情成了定局,他帮她搬家,房租她自己付。
她的个性,其实和梓韵有某程度的相似,有足够的能力及智慧照顾自己,并不会因为怀孕而想仰赖男人。也因为了解,很多时候,他不会与她争论,顺着她想要的方式去与她相处。
搬到新住处后,他更可以就近关照,一逮到空档就往她那里跑,一定要每天摸摸她的肚子,跟他的小宝贝说说话,不然当天晚上会失眠。
员工都在啐他。“是有没有那么恶啊!骗人家没当过爸爸喔!”
随他们怎么说,孟行慎完全不当一回事,依然故我。
怀孕第三个月照超音波时,初步判断是女儿,他兴奋地对着那张黑黑白白、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照片看了又看,连姜若瑶都想笑他傻爸爸了。
再然后,他冲动地跑去市区,买下当初她看的那件孕妇装,送到她面前时,她讶然。
“那个……是有点早,我就想说,反正以后用得到,你……穿起来应该很好看。”说这些话时,他耳根全都红了,她却听得眼眶发热。
她好庆幸她当时没有走,否则她不会知道他有多在乎!
她或许可以一个人应付怀孕过程的点滴,但是,有另一个人陪在身边,一同产检、一同去听妈妈讲座、一同分享孕育生命的过程,感染对方的喜悦,那种感觉比什么都美好且珍贵。
当下,她感动得直接仰首献吻。
他愣了下,旋即抱住她,热烈深吻。
他们很久没有这么亲密了,从她说要走那天开始,就没有了。每日除了轻抚她肚腹,贴上脸颊和小孩道晚安,还有出门时会扶她的肩护住她之外,再无其他。
他不知道,他能不能做太多、太亲密。他们……终究不是相爱的,她愿意留在这里,替他把孩子生下来,他已经很感激。
但是这一次,是她主动起的头,他没有办法想太多,肢体缠腻中,猛然想起——“这样可以吗?会不会——”
“没关系。”她张臂搂回他,接续未完的情韵。“我问过医生了,只要你别太粗鲁就可以。”
那一夜,他果然很温柔,缓慢而悠长地抚触、亲吻,柔软与阳刚亲密契合,分享彼此的体温、心跳,重温曾经共有的温存记忆……
于是,他夜宿在这里的频率愈来愈多,到后来打电话向母亲说一声时,阿水婶还会回他:“喔,呒要紧,李无闲最李,麦去伤着哇钦金孙对赫……”
完完全全习惯他的夜不归营。
“……”他其实没那么纵欲好吗?又不是睡在这里一定是在做那档子事……好啦,是偶尔有那么几次,但他就不可以只是单纯抱着他孩子的妈睡觉吗?
她肚子渐渐大起来,食欲明显增加,有时夜里还会摇醒他。“行慎,你女儿说她饿了。”
然后他会乖乖起来替她煮宵夜。
看到食谱上的美食、可爱的小饰品,她只要加一句——“你女儿想吃”、“你女儿说好可爱”、“你女儿喜欢这个”,他就会完全无异议地听命照办,宠她宠得不像话。
她后来想想,关梓修说得对,一开始抱持什么心态、有没有爱情,其实也没那么值得探究了,至少这一刻,他对她是全然的在意,虽然是为了孩子,但是他将她看得比什么都还重要,未来,不是全然没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