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分钟,是她神经病发作,才让雷昶毅几句无情的话伤得想大哭一场,以为自己是天底下最低贱的女人,连倒贴都还惹人嫌。
根本没那么严重的,是她一时心思太敏感,吓到自己了。
她谁呀,她是最勇敢、最乐观、自认天下无敌的豪放女强人袁采芯耶!
区区几句难听话就打得倒她吗?
不,并、不、会!
“被我抓到了!我就说嘛,哪有每次我去巡查办公室时,你都刚好在上厕所的,原来是溜出来逛大街了。”朱经理粗鲁地提起袁采芯的衣领,准备把她拎回去。
“经理,我、我只跑出来一下下。”才打起精神准备以最快速度奔回公司的袁采芯,这下倒了大楣,竟当街被主管逮个正着,百口莫辩。
“都被我逮到了,你还敢强辩?”
“经理,不要这样啦,很难看耶。”袁采芯轻轻挣扎着,唯恐用力过当,反而把“弱不禁风”的朱经理给撂倒。
“从今天起,你要敢再溜班出来乱晃,我就老实呈报上去,让上头扣你薪水。”
“我不是出来乱晃,真的!朱经理,请你相信我。”若非朱经理老得可以当她爸爸,她才不可能乖乖任他拎着走,给他一记过肩摔再踹一脚都有可能。
“找你的情夫去了,是吧?”朱经理眯起眼睛,看穿她在耍什么把戏。
“呃,不是情夫啦。”袁采芯干笑,有理说不清的八卦,伤脑筋。
“总之,是去找雷昶毅。”
“呃……”除了干笑,袁采芯也没能有别的反应了。
“傻笑!上班时间溜出来约会,一次两次,让我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算了,但你一犯就是几百次,随便逮都逮得到,谁还有那么大胆子敢装没看见啊!”朱经理不骂则已,一骂便是口沫横飞。他好歹是个主管,底下人出错,他难逃究责,要是她害他年老丢工作,他就是死作老鬼也不饶她。
“经理,大庭广众的,骂小声一点啦,您老人家身体也不是太好,小心中风……”袁采芯貌美如花,一路被个老头子拎着走,还骂得狗血淋头,真是情何以堪。
“不知反省,还诅咒我中风,等回公司不好好参你一本,我就不叫朱大炮。”朱经理大炮先生年老力衰不需顾形象,根本不管她那么多。
“呜!哪有这样不讲人情的啦!”袁采芯哭丧着脸,低声哀嚎。
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多多少少会对这对拉扯不清的老男人和轻熟女投以异样眼光并为之讪笑。
唯有在对街的雷向山透过豪华轿车玻璃窗,冷盯着那低俗没水准的一幕;他并不将之视为有趣,相反的,还深觉羞耻及不悦,脸色愈来愈难看。
始终想不明白,为何他那向来眼高于顶的儿子会跟袁采芯那样的女人有所牵连,还占据了为时不短且篇幅不小的八卦新闻版面。
然无论如何,他不能再默不吭声了。袁采芯到底与多少男人牵扯不清,他管不着,但若其中包括他的儿子雷昶毅,那么他便不能坐视不管。
为了维护雷家素来良好的名声,他必须制止儿子继续与袁采芯纠缠下去,他定要找个适当时机与儿子好好谈谈。
自从袁采芯溜班外出被朱经理逮个正着后,朱经理为防止她继续为情沉沦而误了公事,便请办公室同仁随时随地监视她;除此之外,朱经理还特地付予她重责大任,加重她的工作分量,致使她从早到晚忙得焦头烂额、分身乏术,下班回到家洗完澡倒头就呼呼大睡,别说实地跑出去约会,光是连用想的也没时间和力气去想了。
现实如此,她只得暂时收心,把皮绷紧,不再造次,一刻不敢掉以轻心。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她“销声匿迹”宛如从人间蒸发,而原本以为正好可以落得耳根清静的雷昶毅,却反而觉得不对劲了。
一天没见到她,心情愉悦,神清气爽,爽得不能再爽。
三天没见到她,心情平静无波,不痛不痒。
五天没见到她,心情矛盾,半爽半不爽。
七天没见到她,心情急转直下,鬼诡的竟感到非常不爽。
十天没见到她,心情达到忍耐极限,好像三餐不对味、从没吃饱过,几乎要火山大爆发。
十五天没见到她,心情无端低落,见鬼地担心着她,该死地想马上见到她!
他想确定她安好无恙,他不喜欢为她烦恼……
然而,他又怎允许自己放下身段主动去见她?
之前他动不动就赶她走,无情地说不想再见到她,若他现在反过来跑去找她,岂不等于自掌耳光、拆自己的台吗?
不行,他要忍住,并且狠狠打消这个念头,免得到时被她看笑话了。
可该死!他愈努力压抑波动的心思,想见到她的欲 望就愈加强烈翻涌。
意志力失控的感觉,使向来心思沉稳的他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挣扎。
他不只心神不宁,甚至还有些不知所措。
但,或许他天生是个幸运的人,他的心声被老天爷接收到了——
这天晚上,他刚结束一个饭局从餐厅里走了出来,因连日牵挂着袁采芯而备感心绪低荡的他,竟迎面撞见她一手提着偌大公事包、怀里揽着一大落资料袋,步履蹒跚地走在人行道上,教他瞬时激动得胸腔饱胀,差点爆开!
太好了!老天爷真好心,让他以街头巧遇的方式解决了他的举棋不定与矛盾,面子和里子全帮他顾足了。
“咳!”不想错失良机,他跨大步挡住她,以一声不甚礼貌的轻咳打招呼。
“喔,对不起。”以为自己挡了人家的路,袁采芯埋头低声道歉,一脸恍惚地与雷昶毅擦肩而过。
“袁采芯。”雷昶毅唤住她。
“咦?”听闻有人叫唤,袁采芯猛地停步回头,眨眨酸涩的眼睛,在看清喊住她的人正是她最近一直没机会见面的雷昶毅时,疲惫的容颜也难掩一丝惊讶。
“你那是什么反应?”像是她好不容易才认出他来。他是有这么令人容易淡忘吗?明明两人都很熟了……
“雷、雷昶毅哦,好巧,竟然在这里碰见你,我好开心喔!”倦容总算染了点光采,袁采芯很快乐地笑了。
“你很开心?”见到他,她很开心?那她为何超过半个月都没去找他?
“开心呀!开心得都要掉泪了……”说着,笑容还未收起,她当真鼻腔一塞,泪水瞬时浮上眼眶。
“怎么了?”见她没来由地红了眼眶,泫然欲泣的样子好可怜,雷昶毅情不自禁地为她心急了起来。但该死、该死!他竟为她心急……
“没事啊,这是喜极而泣,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袁采芯又哭又笑地望着他,瞧见他眉宇间嵌着一抹对她的关心,她顿时好想用力抛开手里的累赘,投进他怀里去,可是她又不敢贸然这么做——
一来,她手里的东西太重要;二来,他未必欢迎她投怀送抱。
“又不正经了。”雷昶毅轻斥,心底却泛起一阵暖流。
见到她之后,他连日来悬浮不定的心总算安了大半。
难以言喻何以会如此,但他确实有松了口气的感觉。也许,在不知不觉中,他已习惯被她扰乱,没有她在身旁叨叨絮絮、黏来黏去,他反而怅然若失。
这是一种异常可怕的影响与制约,他却好似再也阻止不了自己。
“我超正经的好不好!”袁采芯吸吸鼻子,雷声大雨点小的泪水早已缩了回去,她佯怒地瞪他一眼,噘起的唇则为她苍白的容颜增添几分娇态。
“好,你很正经。”他笑了,眼底难得地出现了宠溺情绪。
“我向来都很正经。”只是不知为什么看在别人眼里她都很不正经,尤其是他,从来不将她的正经当一回事,真是怪事。
“这么晚了,你带这么多东西上哪儿去?”
“回家。”
“带公事回家做?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敬业“?”何止敬业,简直是鞠躬尽瘁了,这太不像他所认识的、把跷班当乐趣的袁采芯。
“说来话长,我有不得已的苦衷。”袁采芯摇头叹气,眼皮重得快抬不起来。
“说来听听。”他伸出食指抬起她的下巴,定睛审视她。
嗯,印堂发黑,面带菜色,两眼无神,肤质干燥,弯腰驼背,双肩下垂,一整个过劳现象,这小女人最近是在干啥轰轰烈烈的大事业,把自己折磨得这么不成人形?
“是吗?你有空?你愿意听我说哦?”袁采芯受宠若惊。
“嗯……”雷昶毅沉吟半晌,又道:“不是很有空,所以你尽量长话短说。”
她再度垂头丧气地说:“喔,那还是不要说了,反正不重要。”
“说吧!我要听,我很有空。”被她的客气逼出真正心情,雷昶毅大声命令。
“我……”咽了咽口水,她羞赧说道:“因为我前阵子老是跷班去找你,不小心被我们经理逮到,从此我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同事们更受命监视我。经理把一大堆差事交给我做,堆积如山的工作压得我快喘不过气来,别说白天有闲时余力跷班买点心去找你,连下班后回家我都只想躺平睡觉,根本没有办法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呜,你说,我是不是好惨?”终于知道谈恋爱不只需要大量的时间,还需要充沛的体力,没有丰沛的精气神,谁都谈不起恋爱。
“听起来是很惨。”果然很“轰轰烈烈”呀。
“都是你害的,对吧?要不是你勾了我的心,我也不至于沦落到今天的地步。”
“变成是我害的了,你自己怎不克制一点?”雷昶毅睨视她,无奈的笑容里藏着对她一贯的纵容。
是的,他太纵容她,才会让她一步步壮大了她在他心中的势力范围。
“感情的事怎么克制?不然你能教教我,看有什么技巧让我不要时时刻刻想你?”呿!不知人间疾苦,就因为他冷情,她就活该被他剥削。
“我……”不行。
他没那能耐教她如何克制感情,要是他行,先前也不会摆脱不了那种矛盾的情绪,更不会在现下与她见了面后感到丝丝喜悦和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