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船厂内,正刨着船板的小白看着大剌剌站在门边的人影,大为不悦地放下了手上的刨刀。
“我去赶他走!”小白说完,便要起身赶人。
“专心做你的事!”胡老瞪了他一眼,也环视了一圈蠹蠹欲动的众人。“你们也一样,该做什么做什么去,被看一下会死吗?”
“胡老,但他显然不是看而已,他在偷师啊!”小白咬牙说道,这才是最令人不爽的部分。
胡老放下了手上的槌,慢悠悠地看着他。“你们这群人的手艺,哪个不是偷师来的?而且偷的还是人家温子然他老爹的师!至少人家光明正大的站在那儿,告诉你他来学手艺,能学到多少那是他的本事,难不成你们还心虚,觉得被看几眼就会输给他?”
“我不想让他学不成?”小白嗤之以鼻地道。
“别忘了,他姓温。”胡老淡淡地道,简单一句话便压制住了那些心存抵触的人。
没错,这里是温家的造船厂,这里的人包含胡老,可以说都是温重光的学徒,今日若是温重光仍在,温子然回心转意想学造船,温重光绝对大开厂门,循序渐进的让儿子至每个环节学习。
然而由于温重光被掳,他们居然联合起来拒绝温子然接下家业,其实已经算是过分了,如果连看都不让人看,那就真的沦为下作了。
众人听了胡老的话,也默默地回去做自己的事。其实在胡老几次的劝诫,以及温子然表现出的诚心与毅力后,大部分曾对他有意见的人都认同了他,只有少数如小白这般血气方刚的青年仍然感到不服气罢了。
每个人都知道,温子然每日天未亮就起床锻炼,原本他只是在院子里负重跑,现在他居然换到了运河边跑,而且身上的重量越负越重。
外面的人看到他的不明举动都笑他傻,但他们这些船厂里的人都知道,要做这样的傻事得花多少精力、多少努力。
才两个月的时间,温子然由一个白皙痩弱的读书人变成了黝黑又精神的男子,虽然还是瘦,却不再给人那种一击就倒的感觉。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每日来偷完师,温子然就会回到府里,结合宗师系统的知识,开始学习造船工具的使用。现在的他已经不会在敲钉子时敲到自己的手,也不会让刨出来的木屑剌进皮肤。
而从船厂回到温府的这段距离,他会重新绑上负重的沙袋一路跑回家。现在这样的负重对他来说已经不是问题,那些石锁他也勉强可以举起来,虽然流星锤对他来说仍是跨不过去的障碍,但至少能够微微拖得动了。
对一个文弱书生来说,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有这样大的进步,已经算得上惊人了。
他唯一比较苦恼的是这巨大的劳动力让人饿得快,但温家经过上次的祸事,奴仆大多都跑光了,剩下的都是些年纪大的老奴,偶尔做些洒扫庭院的事已经很不错了,温子然也不好让他们太过劳累。
回到府里脱掉负重,一踏进正厅,温子然毫无意外的看到了应欢欢坐在里头,桌子上摆满了丰盛的餐食,肉类、青菜等一应倶全。
温府里的老奴仆对应欢欢其实是感激的,因为他们老了,无法照顾温子然,是她代替大家将温子然照顾得很好。只可惜温子然本人似乎还懵懵懂懂,不知道她为他付出了多少,看得那些老奴仆都急了。
温子然二话不说,坐下接过应欢欢递来的一大碗饭,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应欢欢看他那副饿死鬼的吃相,忍不住笑了起来。“喂,书呆,脱下你的衣服。”
闻言,温子然一口肉卡在喉咙里,差点没噎死,他一边狂咳,一边拉紧自己的衣襟。“你……你想干么?”
应欢欢气到发笑,狠狠地敲了他的头。“你是读书读坏脑袋了是吗?我能对你干么?你天天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除了帮你上药,我还能干么?”
温子然舒了一口气,这才慢吞吞地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
应欢欢看到他一身的伤痕时,心头忍不住抽痛,可是当他露出身上那练得越发精实的身材时,又感到心口悸动。
他原本就瘦,再加上她疯狂的替他进补,要练出精壮的身材倒不是很困难,不过看在应欢欢这个倾慕他已久的人眼中,这不只是他努力的成果,更是男人味的象征。
意会到他的转变之后,应欢欢上药的纤手都有点抖了,当她的手终于忍不住摸了一下他结实的胸膛时,温子然闷哼了一声,用着热烈的目光直视着她。
应欢欢闪电般缩回了手,娇羞地等着他的反应。他……这是感觉到他们之间的暧昧了吗?
想不到,温子然只是很冷静地开口道:“有点痛。”
“什么?”应欢欢一呆。
“今天早上不小心撞了一下,被你摸到才知道会痛。”温子然说完,便收回了目光,继续埋头苦吃。
什么嘛!她、她还以为他终于开穷了……应欢欢越想越不甘心,不由得恼羞成怒,用力的往他胸膛一拍。
“哼!痛死你好了!”说完,她气得转头就走,不想再理会这个不解风情的呆头鹅。
温子然痛叫一声,莫名其妙的看着她离开,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又得罪了她,明明是她弄痛他,为什么生气的还是她?
女人,比造船术还难懂啊!
三个月过去了,应欢欢每日往温家跑,跑得自家父亲大人都颇有微词了,可甚她仍乐此不疲。
只要能看到温子然,她愉悦的心情就能持续一整天,虽然他毫无情趣可言,但她就是喜欢和他在一起,就算多说一句话都是好的。
那种甜甜的感觉,就像她最爱的凉糕一样,一口吃下去有着糖蜜的香气,凉爽感会让人通体舒畅,吃了还想再吃……不过遇到温子然这种木头,偶尔也足柯喷别就是。
由于应欢欢来的时间几乎都是用膳的时候,明里暗里替温子然补身子,加上父亲应仁蔚不喜欢她在温家待太久,所以温子然对于造船的练习进度,她事实上并不那么清楚。
如今时间只剩一半,她都替他紧张起来了,顾不得父亲知道了又要生气,她溜进了温家,想提醒温子然注意时间,免得到时候真成了小白的跟班。
然而当她远远的看着温子然赤裸着上身,站在阳光下持槌钉木板时,她忍不住停下了脚步,眯眼细看。流淌在他胸膛上的汗水反光粼粼,显得十分耀眼;而他结实的手臂一下又一下,准确无误地将四角钉整齐地钉进了木板之中,这别说他一个新手,就算是老手都不一定有这么精准。
钉好一块板子后,她看他又拿起了斧开始劈柴。他拿院子里的柴火来练习,一出手就是利落的一斧两断,而且劈出来的柴火几乎是同样粗细,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
再来是锯,然后是凿……虽然温子然动作并不快,但胜在流畅,足见他在这上面真的下了很多功夫。
想想他三个月前,连工具该怎么使用都不清楚,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这是谁都想象不到的。包括一向对他极有信心的应欢欢,看到他居然真的能做到这一步,她感动地眼泪都快掉下来。
突然间,温子然正在劳动的身子停了下来,接着他雄躯一震,闭上了眼呆站在原地。
应欢欢莫名其妙的靠了过去,想不到温子然眼睛猛地一睁,满脸喜悦地望着她,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时一把抱住了她,欣喜若狂的旋转了起来。
原来,方才温子然练习时,脑子里的造船宗师系统通知他第一阶段已经大成,正式开启了第二阶段。
而进阶后的系统,教的是船的基本式样及制造,也就是说如果熟悉了这个阶段,他很快就能自己造出一艘船来!
半年的赌注,赌的其实是他的人生,而今他终于看到一丝曙光了!
被他抱着的应欢欢整张脸都红了,不敢相信他居然如此大胆,竟然在未着上衣的情况下抱住她?!
终于,温子然放下了她,喜悦溢满眉梢,直勾勾地望着她。
“你……”应欢欢觉得自己浑身都软了,她从来不晓得自己也有这般娇羽的时候,原来被他拥抱着是这种感觉。
他一直看着她做什么?要吻她了吗?
终于,温子然动了,但他却是冷不防放开了她,接着开心地仰头大叫,“太好了!我终于可以试着自己造一艘船了!”
应欢欢失去了他的支擦,腿一软,居然就这么跌倒在地,一下子爬不起来,也没听清他在鬼吼鬼叫什么。
温子然兴奋地握着拳朝天空挥舞了一阵,接着才想起了应欢欢怎么这么久没有回应,低头一看,却看到她以奇怪的姿势倒在了地上。
“欢欢,你在地上做什么?”温子然纳闷地问。
她在地上做什么?她会在地上还不是他害的,他居然一脸无辜,还问她在做什么?
应欢欢握紧了拳头,气得大骂。“你这浑球!不会扶我起来吗?”
温子然不明所以地扶她起来,在她发飙之前喜孜孜地说道:“欢欢,我可以开始试着造船了!”
原本火冒三丈的应欢欢被这个消息冲击了一下,一时间忘了生气。“你会造船了?”
“我是说,我可以开始尝试了。”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所有的知识都在这里面,这一次我很有信心,一定能造出一艘让胡老满意的船!”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应欢欢沉下了脸,她还没报他刚才的一摔之仇呢!想不到,温子然的下一句话成功的让应欢欢松开了她的小拳头。
“当然有,我若成功造出了船,你一定要当第一个搭乘的人!”
“你……”应欢欢有些动容地望着他,“你为什么……”
他,人生第一次造船,对他来说绝对是意义非凡的,他居然希望她是第一位搭乘的人?
这是否可以解释,她在他心中也是不一般的呢?
温子然难得用着温柔的目光看着她,感性地道:“你对我的付出,其实我都知道……”
应欢欢芳心一动,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来,“你真的知道?”
“这阵子我的吃喝都靠你,府里的下人也都有赖你打点,甚至身上的伤药都是你带过来的。我欠你的钱可多了,所以虽然我造出的第一艘船不会太好,但多少值点钱吧,我先还一点,过不久,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温子然认真地道,他可不是不知感恩的人。
听着他的话,应欢欢的表情从惊喜慢慢变成了惊愕。他的神态、他的言语,让她误以为两人终于心心相印,差点就要扑倒他了,结果这个王八蛋居然说,他欠她的钱一定会还?
她究竟是为什么爱了他这么多年,到现在还没气死?!
应欢欢忍不住又朝他胸口挥了一拳,接着转头大踏步离去,要再不走,她无法保证会不会当场宰了他!
一脸莫名其妙的温子然龇牙咧嘴的抚着胸口,一面无辜地喃喃自语道:“老是这么凶,以后嫁不出去怎么办?女人的心情怎么会变来变去的,真令人费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