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隐隐约约地,他听见家门被打开的声音,先是匆匆脚步声,冲进浴室里,连连干呕。
「呕……呕……」那种像是要把胃呕出来的吐法,令人心生担忧,吐完后是低低切切、破碎伤心的哭泣。
这个哭泣的声音,他不可能错认,是小祯,她怎么哭了呢?吐成连样,她不舒服吗?怎么没有告诉他!
他立刻从床上跳起来,欲扭开门把冲出去,但接下来听见的对话,让他僵在原地。
「阿堃,我……我真的不行了……」小祯抽抽噎噎地,对送她回来拿东西的江文堃诉苦。「我没有办法面对他,我不行了……」她哭得伤心,一发不可收拾。
「小祯……」
这个属于男性的声音,关政群也不陌生,是他这辈子交过唯一的朋友,唯一一个不因为他是「关有达」的儿子而接近他的人,江文堃,他的好友。
「你告诉我该怎么办?他对我越好,我就越觉得痛苦,想到我背着他做的事,我好心虚……阿堃,救救我,你救救我……」
她在说什么?为什么他一句都听不懂?她心虚什么?又背着他做了什么?
关政群轻巧地打开房门,从门缝中看见她泪流满面,抓着好友的衣袖,哭着向他求救。
像是溺水人紧抓着浮木不放的神情,以来信任的眼神……怎么会给了别人?
小祯遇到事情,从来不会向他诉苦求救,但她竟求他最好的朋友救救她。
「小祯。」江文堃叹息,轻柔的握着她的肩膀,语气很轻很温柔,为难的看着泪流满面的她,为难地道:「我不认为告诉他是对的,现在的生活是他想要的生活方式,就维持这样好吗?」
「可是我快疯了!」泪水不断涌出眼眶,小祯哽咽失声,哭得声嘶力竭。「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求求你答应我,我们告诉阿群我们在一起……」
太夸张了,她在说什么鬼?她和阿堃在一起?怎么可能?
一定是工具箱砸昏了他的脑袋,应该要听医生的话观察六小时,他有脑震荡的迹象,眼前的一切一定都是幻觉,幻觉!
「小祯,我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江文堃皱眉否决。「阿群会杀了我……他不会原谅我们的。」
世界在他脚下崩毁——
如果心中还有疑虑,那么好友的话让他证实了。
阿堃没有否认,还说了他不会原谅他们这种话,代表他们真的背叛他!
不禁回想这些日子以来,他是如此的相信阿堃,将放不下心的妻子托付给他,自己出远门工作,结果呢?
他亲手为他们制造日久生情的机会!
阿堃为她带早餐,了解她的喜好……动作亲昵地揉乱她的发,她憨憨傻笑,没有抗拒阿堃表示疼惜的动作。
当时不觉得有什么的画面,现在想来,他不禁嘲笑自己太过相信,竟然不曾怀疑过!
「可是我好怕,阿堃,我现在……好怕阿群碰我……」小祯哭个不停,抓着他的手,说什么也不愿意放。「你答应我,答应我好不好?解决这一切,我受够了,我不想要再过这样的日子,我受够了……」
她哭得难受,快要不能呼吸,突然脸色一白,几乎晕眩。
江文堃情急之环住她,防止她跌伤,动作却亲密的像是亲人间的搂搂抱抱。
「小祯,你的身体……」手中的女孩重量轻得让他一惊,江文堃正要追问她的身体状况,立刻听见一声暴吼。
「你们在做什么?」
关致群「砰」的一声踹开房门,瞪着他们俩的眼神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他目皆尽裂,看着好友环抱住妻子纤细腰身的双手,以及她露出心虚的表情,闪避他的视线。
「阿堃……」她不喊他不看他,求救的眼神望着身旁的江文堃。「救我……」
江文堃面色凝重,在她眼中看见了坚决,再看向如盛怒猛狮的好友,他叹了口气,沉重地道:「阿群,我对不起你……」
什么都不用说了,这两个人,一起背叛他的信任。
眼前浮现一片红雾,不甘不愿的妒火烧得关政群心痛欲裂,痛得他几乎昏厥。
想毁掉什么,就像是当年来离家时一样,一不如意便大发脾气,摧毁所有看见的东西,但无论毁掉多少都无法舒解心中这团怒火!
「啊——」他红了眼,抡拳扑上他最好的朋友,将他痛打一顿。
他什么都没听见,没听见挚爱的女人在一旁尖叫着要他住手,拼了命的拉他阻止他。
直到拳头上沾满好友的血,他才松了手。
「阿堃……对不起,怎么会这样……」
他的妻子哭泣的奔向她的情人,他最好的朋友,忙着替他擦拭脸上的血迹,没有看她的丈夫一眼。
她甚至没有注意到他受了伤……从客厅摆放的全身镜,他看见狼狈、憔悴、受伤的自己。
关政群突地放声大笑,笑得凄凉自嘲,他忍不住自问:关政群,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他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豁出去,什么都不要,而她回报他的,却是背叛!
「纪小祯,我们离婚,我成全你们。」
说完连句话,关政群没有回头,大步踏出他曾经以为的家,再也没有回来过。
*
八年后——
坐在黑色单但沙发上的男人,一身手工西装,三件式剪裁衬出他高壮挺拔的身材,他五官英俊、贵气十足,但是隐藏在额际的一条小小疤痕,破坏了他的文明气息,反而有种冷酷的味道。
他跷着脚,右手在沙发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面无表情地睨着眼前神情凄楚的女人,犹如端坐于王座上残酷无情的帝王,正在审判犯错的女奴。
「我们……在一起三年了。」坐在他面前,五官姣好、皮肤白皙的女人,坐姿端正如仪,穿着合谊的套装,双手在膝上交叠,十指指甲修剪得完姜,只上了一层透明的指甲油,青葱玉指,肤如凝脂,一看就是个深受家人呵护的千金小姐。
「我很爱他,不能没有他,我没有办法想像没有他的日子我该怎么过……」女人如凄如诉地告诉眼前的男人人,她深爱另一个人。「我没有办法跟你结婚,能不能请你……取消婚礼?」
她求父母不要将她嫁给一个她不认识也不爱的人,但父母认定这是一桩门当户对的亲事,逼她和相恋三年的男友分手。
目为她爱上的人在他们眼中不是好对象,没有学历、没有背景,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脚踏实地的做事,虽然没有万贯家财,但养她不是问题,然而父母不同意就是不同意,交往三年,她不知一次想要嫁给她所爱的人。
父母却不顾她的意愿,帮她订了一桩亲事,无论她怎么乞求父母取消婚礼,拖廷也好,但他们告诉她,婚事的主导权不在女方手上。
「求求你……不要跟我结婚。」陈冠妃乞求,请对方放过她。
身为独生女,从小三千宠爱集一身,她出身富裕,父亲对她尤其溺爱,但一面对不是他认同的男人,说什么也反对她交往。
只是她怎样也想不到,父亲竟为她攀上关家这门亲事,关致群——关家唯一的继承人。
这个在商场上赫赫有名、犹如枭雄般的男人,为了利益、目标,做事一向不择手段。
无论是家世背景或者是关政群这个男人的风评,都让她的父亲赞不绝口,认为只有这种拥有君临天下气势的男人,才配得上自己的独生女。
可是,她没有办法跟这个男人一起生活,她连正眼看他的勇气都没有,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第一次是在三个月前的相亲宴上,她被他锐利又冰冷的眼神淡淡扫了一眼,便不由自主的害怕起来。
「婚礼不会取消。」关政群看着眼前女人——他陌生的未婚妻,眼中没有一丝感情,谈论事情的口吻像在讨论一件公事。
她特地到他公司来与他见面,竟是要他取消婚礼这种没意义的事,还告诉他,她另有意中人——那又怎样?
「婚前你跟多少人交往,我不会过问,婚后你最好跟你的过去断得干干净净,关家和陈家都丢不起这种脸。」
他平铺直叙的口吻让陈冠妃感觉毛骨悚然,没有威胁恐吓,但明显感受到必须照着他的话做,否则会招来不幸的报复。
「我……我有喜欢的人了!」她抓紧裙摆,全身不停颤抖着。「我很爱很爱他……我不能跟你结婚……」她不要跟不爱的人在一起,说她傻也好,反正她就是不要投进一个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里。「不能取消吗?关先生,拜托你……」
面对她的卑微乞求,关政群没有表情地执起咖啡杯,轻啜一口。
「我不会再说第三次,婚礼不会取消。」淡漠的语气,透出竖定不移的决心。
他们为什么一定要强迫她呢?所谓的门当户对,就是不顾她的意愿吗?!那么她也可以——陈冠妃捏紧裙摆。她不在乎了,豁出去了,婚礼当天,她会逃!
「我父母非常重视这场婚礼,请了很多贵客来观礼,我不希望发生让他们难堪的事情。陈小姐,你听见了吗?」
没有点出来,但她听得出来他话中的含意。
「如果婚礼那天发生让我不开心的事情,我想,我应该会对你口中相恋三年的情人开始感兴趣。」
这是威胁!
婚礼一定要举行,不管她是不是另有所爱,是不是万般不情愿,这婚他还是要结。如果她敢不听话,他会报复,会对她最爱的男人不利。
怎么会有人可以不带感情的说这种话?
他没有心!这个男人,怎么可能给她幸福?!爸爸错了,大错特错。
「为什么一定要娶我?你……根本不爱我。」
关政群轻蔑的勾唇一笑,像是在嘲笑她口口声声说爱是一件很蠢的事情。
「娶谁我都不在乎,不过我父母对你很满意——婚礼势必得举行,陈小姐,你不要想逃,就算是用压的,我也会逼你上礼堂。」
如果刚才是暗示,那么他现在所说的话,就是明示了。
她不能逃、不能躲,关政群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会报复的不只是她的爱人,甚至是她的父母……
陈冠妃站起身来,力持优雅完美仪态,但最终她忍不住对沙发上男人怒叫——
「那么你你会得到一个在圣坛前嚎啕大哭的新娘,你这个没心没肺的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