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俩从京城回到杭州,已经是隔年三月,他们在返回家门之前,先到程家报平安。
程家人看到童芸香,全都目瞪口呆。
“这……”刘氏趋近两步,看个仔细,见童芸香的脸蛋不只变得光滑细腻,更仿佛脱胎换骨般,绽放出美丽的姿态。“你脸上的胎记真的不见了,刚刚我还差点认不出来。”
程子浩哇哇地叫着。“这是变什么戏法?”
闻言,夫妻俩相视一笑。
“到底是怎么回事?”程承波连忙追问。“难道在京城遇到神医,竟然可以把脸上的胎记除掉?”
姚锦杉见程家人盯着他们,等待下文,这才把妻子从小作的梦、他当年在狼山拿到的信,以及到京城之后所发生的事,尽可能详细的叙述一遍,其间童芸香也做了补充,花了不少时间才说完。
“这么说起来,你们之间的缘分早在三十年前就结下了?”刘氏先是惊叹,接着便是感动。
“表哥在一夜之间跨越三十年,而表嫂则是从前世来到今生,才得以让你们结为夫妻,这要有多大的福分才办得到?”活了大半辈子,程承波以为见多了也听多了,不过跟这件事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夫妻俩比任何人都有深刻体会,决定做更多善事,无论捐棺助葬,还是救灾、济贫、养老、扶幼,只要他们办得到的,都愿意尽力去做。
童芸香脸上胎记消失的消息传遍杭州,见过当事者的人还到处宣传,原本人人嫌弃的丑女,如今变得美若天仙,比童家三姑娘更胜一筹,许多妇人纷纷前往打听是服用了何种偏方,还是找了哪位大夫来医治,不少名门大户的女眷还发了帖子,邀请她去喝茶赏花,顿时之间,童芸香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
对于这种结果,夫妻俩都有些哭笑不得。
童芸香自是婉拒那些邀约,若遇到有人问起,便说“只要保有一颗善心,相信菩萨会做最好的安排”来回应,但众人还是不信,认为她故意藏私,就连赵大娘和杏儿出门一样被人追着跑,躲也躲不掉。
这件事自然也传到童家人耳中,童友春夫妻听了也是半信半疑,便命人去请二姑娘和二姑爷回府作客。由于姚锦杉去了苏州,童芸香便以这个当藉口,表示要等丈夫返家再一起回去,但是即将出嫁的童玉绣可就等不及了。
这天早上,她在婢女和奴仆的保护之下,乘坐轿子来到姚家。
“请进!”赵大娘得知对方的身分,马上开门。
正在做木雕的童芸香听到杏儿进来禀告,不免惊讶。她回杭州之后便听说三妹已经订亲的喜事,照理说不该随便出门,但这个妹妹一向任性,又被宠坏了,只得把她请进屋里来坐。
“二、二姊?”童玉绣才踏进房门,便张口结舌地瞪着眼前的美丽少妇,不敢相信就是她那个以丑出名的胞姊。
童芸香轻扯了下唇角。“三妹!”
童玉绣又走近几步。“你的脸真的好了,我还以为只是传闻……”
“是真的好了。”童芸香态度不冷不热。“坐吧!”
“是请京城的大夫治好的吗?二姊快告诉我!”
“不是大夫治好的,是自然而然就消失了。”见三妹摆明了不相信,她接着道。“我没必要骗你,这是真的。”其他的事就不需要多说了。
“我才不信,一定是二姊不肯告诉我。”童玉绣撇着嘴坐下。
杏儿送了茶点进来,接着便关上门出去了。
“你不替二姊感到高兴吗?”童芸香帮她倒了杯茶,她们是亲姊妹,从小一起长大,她对三妹这种反应并不意外。
只见童玉绣想要装出高兴的样子,但是失败了。“现在外头的人都在说我被二姊比了下去,真是讨厌。”
“美丑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她淡淡地问。
童玉绣忿忿然地回道:“当然重要!”
“既然这样,我也无话可说。”童芸香拿起雕刻刀,继续忙起自己的事。
见状,她嗔恼。“二姊一点都不关心我!”
“你就快出嫁了,没事的话就早点回去。”童芸香下起逐客令。
“可是人家好害怕……”童玉绣垂下姣好的螓首喃道。
“怕什么?”童芸香终究于心不忍,放下雕刻刀,转过头来问道。
“山西平遥真的好远,爹说那儿的风土民情跟江南完全不一样……”她十指抓着手巾,“我还听说对方家教甚严,处处讲究规矩。”
童芸香不是不明白三妹内心的恐惧,但是个性已经养成,现在要她改未免太迟了,“你是童家的女儿,爹娘向来宠你,自然也放纵,可是出嫁之后就不同了,既然成了人家的媳妇,凡事就不要太任性,收起你的娇贵脾气,学着伺候公婆,努力相夫教子,如此一来便能得到疼爱。”
“我连见都没见过对方,万一不喜欢怎么办?要是他待我不好,娘家远在杭州,又该怎么办?”童玉绣半句话也听不进去。“我又不像二姊,能够嫁得这么近,想回去就能回去……”
见三妹根本没在听,她脸一沉。“我可从来没有回去向娘家求助过,既然嫁出门,遇到困难只有想办法解决,无法依赖别人。”
童玉绣自顾自地说道:“前阵子娘才在说二姊的肚子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万一不能生,二姊夫肯定要纳妾,心里一定也很后悔娶了你,当初若是来跟我提亲该有多好,我绝对会帮二姊夫生好多孩子……”
童芸香语重心长地说:“你已经拥有太多东西,更要懂得珍惜。”
“想要得到自己喜欢的东西有什么不对?”童玉绣理直气壮地回道。“二姊是怕我抢走二姊夫吧?我的年纪比你小,一定可以生得出孩子,到时二姊就得把正室的位置让给我。”
童芸香在心里叹气。“你二姊夫只是个匠人,可请不起太多奴仆来伺候你,也无法天天陪在你身边。”
“只要他疼我、爱我,自然就会想办法解决,况且还有爹娘帮他。”她可是有娘家做后盾。
听见三妹如此幼稚无知的发言,她也不免为她的将来担忧,想到这儿,童芸香走出房门,朝外头的婢女吩咐道:“桂花,送三姑娘回去。”
桂花急急忙忙地跑进屋内。“三姑娘,咱们回去吧!”
“二姊……”她跺着莲足不肯走。
费了好大的劲把三妹送走后,童芸香摇头轻叹,只盼在得到几次教训之后,能学着长大,希望她好自为之。
姚锦杉到苏州见过师父,跟在他身边学习,接着又抽了个空前往南通狼山,来到那位大叔的坟前。根据卢氏事后回忆,又翻出三十年前的帐册,也询问了府里的几位老仆,还找到当年的管事,总算确定对方的身分,也幸好埋葬的地点并未遭到人为或野兽破坏,于是他请来道士诵经招魂,并将装了白骨的金瓮托人带回京城,交由薛家下葬。
事情办妥后,姚锦杉便在客舍住一晚,打算天亮之后再返回苏州。
到了半夜,他不知被什么给惊醒,掀开眼皮,却见床头站了个人影,着实吓了一大跳。“你是谁?”
那人跪下来向他磕了个头。
姚锦杉掀被坐起,这才看清对方的五官,不就是他在狼山遇到的薛家仆人?“……大叔?真的是你!”
对方点头。
“你快起来,我担不起这个大礼。”他有些愧疚。“都怪我把薛听成徐,才会让你这一等就是三十年,不过我已经把你送回京城,到时薛大人会好好将你安葬,你可以放心地走了。”
它站起身,嘴巴一开一合。
“大叔想说什么?”他套上鞋子走向对方。
“快……回杭州……快回杭州……”
他愣怔了下。“你是说要我快点回杭州?”
“危险……有危险……”它焦急地说。
姚锦杉努力想听清楚。“你是说危险?什么意思?”
“……快点回去……”
“大叔!”他伸手想抓对方,可是对方已经不见了。
蓦地,姚锦杉惊醒过来,才知道是梦。“刚刚的事是真的吗?或者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大叔说的危险又是指什么?”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就是觉得心惊肉跳,似乎有不好的事要发生。
难道大叔是特地前来示警,告诉他家里出事了?
这天下午,郭晋来到姚家。
“表哥请坐。”童芸香在厅里招呼。
杏儿奉上茶水后,便站在她身边。
“你的脸真的好了,堂姑婆在地下有知,一定也会替你高兴。”郭晋可是很清楚这个表妹从小到大吃了多少苦。
童芸香看着身边的人比她还要开心,觉得自己很幸运,能够拥有这么多的关心。“表哥今天来有什么事吗?”
“还不是表妹夫出门前千拜托、万拜托,要我有空就过来看看,看在他待你是真心的好,我也就不刻意刁难……”郭晋语带戏谑。“自从姚锦柏被关进牢里,姚家也赔了不少银子,听说他那两个儿子到处借钱度日,可惜姚家父子如今成了过街老鼠,要是真借他们银子,肯定拿不回来,所以没人愿意搭理,看到他们就像见了鬼似的,就连府里的奴仆都养不起。”
她轻哼一声。“这就是报应,不值得同情。”
郭晋收起笑脸,一脸正经。“就因为这样,才要小心门户。”
“表哥是怕他们会找上门来?”
“俗话说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狗急也会跳墙,还是要多加留意。”这座宅子都是女人,郭晋想要安排几个奴仆住进来也实在不方便,若真的出事,后果可不堪设想。
表哥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童芸香自然记在心里,也吩咐赵大娘和杏儿,若是有人来敲门,得先确认清楚对方的身分再开门。
又过了好几天,这天晚上,戌时过了快一半,她把绣球关进笼子里,却找不到圆满,才想到今天都没听到圆满的叫声,该不会是溜到外头去了?
杏儿摇了摇头。“太太,到处都找不到。”
“只希望牠记得回家的路。”都这么晚了,童芸香也不能出去找,只好等牠自己回来。
赵大娘打着呵欠,从灶房走过来。“太太,那我去睡了。”
“好。”她心里还记挂着自己养的猫。“杏儿,你也下去睡吧。”
“太太还不歇着吗?”
“我还不困……”才说到这儿,外头就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都这个时辰了,会是谁呢?”
正要回房的赵大娘又回头。“我去看看是谁来了。”
杏儿打趣地笑道:“会不会是爷想太太,又跑回来了?”
“那我一定马上赶他回苏州!不认真学习,岂不辜负师父的期待和美意?”童芸香笑着嗔骂。
“太太真的舍得?”杏儿挤眉弄眼地问。
童芸香哼了哼。“那是当然。”
主仆俩说到这儿,就见赵大娘走回来。
“太太,门外的人说是程家派来的。”
“程家派来的?”童芸香心想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快让他进来!”
赵大娘前去开了门,童芸香主仆俩也跟在后头。
谁也没想到当门闩才稍微拉开,就被外头的人一脚粗鲁地踹开,赵大娘一个没站稳,摔坐在地上,哎哎地叫着。
接着,一道男人身影冲进门内,右手还握了把刀子,恶狠狠地吼道:“姚锦杉呢?把姚锦杉叫出来!”
杏儿尖叫一声。“你要干什么?”
“姚锦杉!”姚敬平脑后的辫子松松垮垮,面容狼狈地大喊。
“你是什么人?找我相公做什么?”童芸香伸手要把杏儿拉到身后,不过杏儿坚持不让,死命护在她身前。
姚敬平瞪着她,接着狞笑一声。“原来是他那个丑媳妇,没想到传闻是真的,脸上的胎记真的不见了,人也变美了……既然他不在,找你也一样。”
“你不要过来!”杏儿吓得全身发抖,但还是拚命保护主子。
姚敬平挥舞着手上的刀子。“滚开!”
杏儿哇的一声,本能地闭上眼,僵在原地,接下来就被狠狠地推开。
“太太!”赵大娘扶着腰叫道。
“谁敢再叫就杀了她!”姚敬平将刀子抵在童芸香脖子上。
见状,杏儿连忙摀住自己的嘴巴。
童芸香已经大概猜出对方是谁。“你是……姚家那对兄弟的其中一个?”虽然早有预防,但还是百密一疏,上了对方的当。
“他为什么不乖乖去死?都三十年了,为什么要回来?”姚敬平把一切都怪在姚锦杉身上。“都是他害的!”
她冷笑一声。“你们没听过自作孽不可活这句话吗?我相公可没有要你们父子卖假货,这是老天有眼。”
“做生意为的就是要赚钱,究竟错在哪里?一定是他联合香山帮来对付咱们父子,想要夺回家产……哈哈……他别作梦!”妻子丢下他回娘家,爹又被关在牢里,弟弟成天发酒疯,什么都不管,跟了十几年的老帐房把仅剩的银子卷走,姚家真的完了!幸好还有那座宅子可以遮风避雨,他绝不会还给姚锦杉。
听他还不知悔悟,童芸香说再多也没用。“你就算杀了我也救不了姚家,只会跟着你爹一起坐牢。”
“我要让姚锦杉后悔活在世上……”姚敬平两眼布满血丝地吼道。
“喵!喵!”突来的猫叫打断他的话。
不期然的,小小的身影扑到姚敬平身上,他吓得举起刀子乱挥。“什么东西?!”
圆满跳到地上,弓起背叫了两声,接着又纵身一跃。
“该死的猫!”姚敬平用力一划。
听到圆满吐出哀鸣,倒在地上,童芸香想要过去察看,又被抓回去,刀子又抵在了脖子上。
姚敬平拖着童芸香往大门口走。“谁都不准靠近!”
“太太!”赵大娘焦急地唤道。
姚敬平威吓道:“谁敢大声嚷嚷,我就杀了这个女人!”
闻言,赵大娘和杏儿都不敢大叫救命,只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快走!”他低声催促。
童芸香只能被迫跟着他步出家门。
“喵!”虽然右前肢受了伤,圆满还是努力站起来,想去救主人。
这个时辰,小河直街上不见半个人影。
“走快一点!”姚敬平略带压抑地催促。
童芸香要自己保持冷静。“你要带我上哪儿去?”
“当然是去一个没人打扰的地方,好好跟你温存一番……”他发出狞恶的笑声。“嘿嘿,姚锦杉若是知道他妻子的清白被毁了,不知道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真是等不及想看到……”
她怕到连心都在颤抖。“我宁可咬舌自尽。”
“就算死了,也可以奸屍。”姚敬平丧心病狂地哼笑。“我要让姚锦杉尝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这个人真的疯了!童芸香全身发冷,不行,她必须想办法逃走,若清白被毁,她也没脸去见丈夫了。
这么一想,她便鼓起勇气,两手抓住姚敬平握刀的手腕,用力一咬,咬得好狠,只差没把肉咬下来。
姚敬平惨叫。“哇啊——”
趁刀子从脖子上移开,童芸香推开他就跑。
“你这个贱女人找死!”他龇牙咧嘴地骂道。
她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扶着墙,听到身后传来跑步声,心脏差点停止,但还是不敢停下脚步,等察觉到对方已经逼近,赶紧去敲某户人家的门。
“救命啊!有没有人在?快开门!救命……”
“看你往哪儿跑!”姚敬平表情凶恶,就要伸手抓她。
童芸香有些绝望地闭上眼,泪水在眼眶中凝聚,就在这当口,好几道模糊身影凭空出现。
“喝!”姚敬平倒抽了口凉气,伸出的左手又缩回去。
那几道身影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看不清五官长相,但却纷纷挡在童芸香和他之间,姚敬平甚至可以感觉到它们正愤怒地瞪着自己。
“呃……你们……”他退后两步,模糊身影也一一朝他飘近。
“啊!鬼、有鬼啊……”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惊恐地叫道。
只见它们散发出阴森鬼气,全扑到姚敬平身上,轮流上他的身,他惨叫连连,宛如中邪般在地上打滚。
看着眼前诡异的画面,童芸香也呆住了。
突然,姚敬平被人从地上拎起。
“你这个畜生,姚家没有你这种子孙!”匆匆赶回家中,得知真的出事的姚锦杉马上寻了过来,握紧拳头,就往他的脸连挥好几下,最后将人打倒在地。
负责带路的圆满在旁边喵喵叫着,仿佛在附和主子的话。
童芸香直到这时才哭出声来。“相公!”
“芸香!”姚锦杉转身看着妻子。“有没有怎么样?”
她投进丈夫怀中,惊魂未定地道:“我没事……”
“你都吓得全身发抖了,怎么会没事?”他搂紧妻子,一颗心同样跳得飞快,就怕自己来不及赶到。“我已经尽量赶回来,还是晚了一步,让你受惊了……”
姚敬平依旧被轮流上身恶整,倒在地上哀嚎。“啊——啊啊——”
“多亏它们救了我。”童芸香吸了吸气。
看着那几道忽隐忽现的模糊身影,姚锦杉认出其中一个拄着柺杖的老妇,还有一个两手抱着木雕兔子的女童身影,终于明白它们全是受过妻子恩惠的亡者,在最危急之际,显灵救人。
“谢谢你们救了我的妻子,真的谢谢你们。”
它们转头看着夫妻俩,然后渐渐消失了。
当天一亮,姚敬平被五花大绑的送进知府衙门,他被那些鬼给折腾怕了,什么都招,不敢有半句谎言。
“这次最大的功臣就是圆满,不枉咱们养牠这么久。”姚锦杉赏了牠一大碗捣碎的鱼肉,让受伤的牠满足地大快朵颐。
童芸香摸着牠的头。“多吃一点,伤才会好得快。”
“喵!”圆满开心地叫道。
不到中午,程承波和郭晋都赶来关心,一致希望姚敬平能多关个几年,免得又出来害人,但不到半个月,却传出他在牢里天天喊着“有鬼!有鬼!”,之后就突然暴毙身亡,至于真正的死因就不得而知了。
待事情告一段落,姚锦杉又回到苏州,这才听说三天前的深夜姚家失火的消息,据逃出来的奴才说是二少爷发酒疯,放火烧房子,大火一发不可收拾,根本来不及灭火,最后连自己也烧死了,屍首就停放在衙门里,等着亲人认领。
他赶到家门前,走进半掩的大门,里头已被烧得面目全非,还能闻到明显的烧焦味,不禁流下两行男儿泪。
“爹,不论要花多少年,孩儿一定会将它重建起来……”
姚锦杉对着烧毁的断垣残壁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