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锦杉在大门口迎接,搀着他进屋。“师父请坐。”
“人还真的不能不服老,要是换作十年前,这一点路程根本算不了什么。”蒯亮在圈椅上落坐,接过童芸香奉上的龙井茶,手心多了暖意,啜了两口,也祛走了身上的寒气。
罗开光出声安慰。“师父眼睛比谁都锐利,比谁都看得透澈,咱们都比不上。”
“是啊,师父一点都不老。”齐天雄也附和。
看了暗自较劲的两位师兄一眼,姚锦杉对眼前的状况不禁了然于胸,师父同时带他们出门,恐怕心里也在挣扎,接下来就是自己的态度了。
童芸香又将另外两杯龙井茶端给罗开光和齐天雄,乘机多看两眼,见他们脸上没有半点心虚之色,看来不是那天跟踪自己的男人。“请用。”
“多谢。”两人开口道谢。
这时,蒯亮见到一旁的花几上摆了座木雕,一看就知道那本来只是废旧木料,却能利用本来的形状,在顶端雕刻出凤凰,老眼倏地发亮。他起身走过去,将它拿起来欣赏。“锦杉,这是你做的?”
姚锦杉上前拱手。“两个月前在路上捡到的木头,看来奇形怪状,但又有股独特味道,灵机一动,就尝试看看,还请师父指点。”
“好、好……”蒯亮频频点头。“所谓七分天成、三分雕刻,只要苦思冥想,不断构思,也能化腐朽为神奇,就是这么回事。”说到这儿,他又传授了爱徒几个木雕上的技巧。
姚锦杉视若珍宝,牢记在心。
罗开光和齐天雄虽然也凑过来凝听师父教导,但都没能插上话,两人各怀心事,不发一语。
当晚,罗开光和齐天雄被安排睡在耳房,而蒯老爷子则是睡在另一间正房,还把爱徒叫到房里来说话。
“可知为师要跟你谈什么?”
他心中有数。“师父想卸下帮主之位,正在考虑要传给谁。”
蒯亮坐在床沿,拍了下大腿。“也该是时候了,免得哪天为师突然倒下,太过仓促,影响匠人们工作的心情。锦杉,你觉得该传给谁?”
知道师父是在考他,姚锦杉谨慎地回道:“两位师兄都对香山帮有着浓厚的感情,也是真心为帮内的匠人们设想,大师兄处事谨慎,二师兄为人豪爽,两人也都承袭师父的好手艺,各有优缺点,却能相辅相成,但论起为人沉稳、处变不惊,还是大师兄最适合。”
蒯亮瞬也不瞬地盯着他。“那么你呢?你就不想要吗?”
闻言,他在师父脚边跪下。“徒儿不敢隐瞒师父,若没有遭逢那段神奇经历,徒儿定会跟两位师兄争上一争,但菩萨另外做了安排,这凭空消失的三十年,徒儿在人生历练上明显不足,技艺方面更不及两位师兄,如今只想跟着师父,将师父毕生的好功夫全学下来。”
“好,就知道你不会让为师失望。”蒯亮听了直点头,其实他内心何尝不想传给他,但他观察到大徒弟和二徒弟近来的反应,岂会不明白他们的忐忑不安?目前最迫切需要的是趁着自己还耳聪目明,将一身的本领都传授给最钟爱的徒弟,不能让他被帮务给分心,毕竟要照顾三千多名匠人得花上不少心力。
师徒俩又谈了其他正事,姚锦杉才回到自己的寝房。
“师父跟你聊些什么?”坐在镜奁前梳发的童芸香偏头问道。
他脱下身上的马褂,准备就寝。“师傅问我谁最适合成为香山帮帮主,我提议将帮主之位传给大师兄。”
童芸香起身走到他身边,虽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但还是想知道丈夫内心真正的想法。“难道你完全没有野心?”
“当然有野心。”姚锦杉解下身上的长袍。“不过你也注意到两位师兄看我的表情,多了戒心和猜忌,现在的我最不需要的就是敌人,与其处处小心,提防遭到暗算,还不如尽早将危机的种子摘除,消除他们心中的嫉妒和怀疑,换得师兄们对我的信任才是上策。”
不经一事,不长一智,过去他总把人想得太单纯,太不了解人性的黑暗面,如今不只要想得远,眼光更要放远,有些事不能太过急躁,而是要经过计划,并尽早排除可能的不利因素。
她坐到他身边,赞同地点头。“你说得对。”
“何况我最想要的不是帮主之位,而是师父的好手艺,那才是无价之宝。”这才是他的野心。
“就像奶奶经常说的,积财千万,不如薄技在身。”童芸香接过长袍,披在衣架上。“师父年事已高,一点小小的病痛就足以要人命,着实令人担心,你已经错过三十年,往后的每一天都要把握。”
姚锦杉握住她的手。“你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所以接下来的日子,我必须时常跟在师父身边学习,若是要去远一点的地方工作,有时得要好几个月,会留你一个人在家。”
“家里有赵大娘在,有事我还可以去找程家和郭家的人,何况你不在家,我也落得轻松,免得为了伺候你,手上正在刻的木雕进度一直落后,让客人等得不耐烦。”童芸香假装抱怨。
他佯怒地问:“你就巴不得我赶快出门?”
“没错,最好越快越好。”她抿了抿往上扬的唇角。
“看来你不知道什么叫做三从四德,得要好好教教你才行……”
见他故作凶狠地扑过来,童芸香发出低呼。
“师父就睡在对面,不要吵醒他了……”姚锦杉比了个嘘的手势,还不忘压低嗓音。
童芸香连忙摀住嘴巴,不敢出声。
两人迅速钻进被窝里,脱下彼此身上的衣物,笑声还是不时地传出来,直到被喘息声取代。
想到这个男人就要出远门,会经常不在家,童芸香嘴巴上说得轻松,其实很舍不得,多希望他留在身边,但这种话她不会说出口。
只要人平安回来就好。这也是童芸香最大的期盼。
隔天用早饭,姚锦杉夫妻马上发现两位师兄的表情明显不同,不只放松许多,也多了笑意,态度上亲切不少,看来师父已经作出决定了。
“帮主和副帮主就由你的大师兄和二师兄担任,往后要好好辅佐他们。”蒯亮不想厚此薄彼,决定多加个副帮主的头衔,既可以互相合作竞争,也可以彼此牵制监督,他不担心香山帮的未来,因为还有姚锦杉在。
姚锦杉拱手。“恭喜大师兄、二师兄。”
“以后就靠三师弟多多帮忙了。”两位师兄笑道。
“两位师兄客气了,身为香山帮的一份子,责无旁贷。”他真是佩服师父,想出这个法子,让整件事圆满落幕。
正月十五才过,姚锦杉便要跟着师父前往扬州,而大师兄先回苏州,二师兄则带领其他匠人前往京城。
“我已经拜托承波挑一个机灵点的丫头过来,不管你要上哪去都让她跟着,别独自一人出门,知道吗?”他叮嘱道。
她不能哭,要笑着送他出门。“我知道。”
“要真的遇上麻烦,别太过逞强,赶紧去找程家或郭家帮忙,还有,别轻易相信陌生人的话。”
童芸香快笑不出来了。“我会的。”
“别哭,只不过是去扬州,很近的。”姚锦杉柔声安慰。
她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想证明里面没有泪水。“我哪有哭,是你看错了……你快走啦,师父在外面等了。”
“好、好,我这就要走了。”他也不戳破,眼角无意间瞄到桌上摆了一只妻子之前雕得有些失手的兔子,于是拿了起来。“把这个给我吧!我就把它带在身边,只要看到它就会想到你。”
这番话成功地把童芸香逼哭了。“你根本是故意的,我明明不想哭……好了,别让师父等太久……”说着,还遮着脸不让他看到。
姚锦杉背起包袱,不舍地踏出房门。“那我走了。”
“路上小心。”她一路跟到门口,直到目送丈夫和蒯亮坐上驴车,慢慢地驶远,泪水才决堤。
扬州
这次委托修缮的东家姓黄,是个盐商,而这座带花园的多组并列式院落就住着好几房的人,粉墙黛瓦内的生活极尽奢华之能事。
“我有请算命的来看过八字,他说我走财运遇库年,只要把这座园林大肆整修一番,财运会更旺。”黄大爷两手比划着,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你们就在门楼的两根石柱上雕些花鸟虫兽,让它看起来更气派,再怎么说也是黄家的门面,咱们相信蒯老爷子的眼光,才花那么多银子请你们过来,你又是他的高徒,千万不要让咱们失望了。”
姚锦杉却是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就怕过度的装饰会危及门楼的安全,不过对方不肯妥协,还说不管要花多少银子都无所谓,他们黄家付得起,不用管太多,只要照办就好。
“……那就换两根更粗更大的石柱,这样不就解决了,总之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黄大爷摆了下手就走了。
姚锦杉看着面前这座砖雕门楼,保有苏派建筑中含蓄淡雅的艺术之美,可谓是巧夺天工,太过反而显得矫情,更不是香山帮匠人乐见的事。
见人走了,这次也随行的陈卯来到他身边,哼了两声。“听说他们这些盐商每顿饭都吃得讲究,天天歌舞昇平,坐拥金银珠宝,普通百姓却是过得苦哈哈,朝廷怎么就放任不管?”
“那不是咱们该插手的。去把大家叫过来,准备工作了。”不管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既然接下工作,就要尽力做好,才不会辱没香山帮的名号。
当三十多名匠人全都集结起来,姚锦杉跟泥水匠、雕塑匠、彩绘匠和叠山匠讨论许久,大家同样担心会破坏门楼的稳定性,但换上更粗更大的石柱,虽然解决了问题,却破坏整体美感,并非他们所乐见的,于是决定暂时保留,其他部分可以先行动工。
他转身回到倒座房,这次黄家安排他们所有的人住在这里,师父前两天受了一点风寒,便待在房里休养。
“师父喝药。”姚锦杉将炉子上煎好的汤药倒进碗里,亲自侍奉。
“这次的修缮工作,你一个人没问题吧?”蒯亮放下书本,精神看来不错。其实他身子并无大碍,只是想要顺便考验爱徒的反应能力。
他将东家提出的要求告诉师父。“……徒儿并不赞成,也尝试说服他放弃,不过东家却十分坚持。”
“这也是你必须面对的问题,不是每次和东家都能顺利沟通,好好想一想,相信会想出个好办法。”蒯亮对爱徒很有信心。
见师父喝完药又睡着,姚锦杉才带上房门出去。
他正要回到花园,就被一名年轻人叫住,他怔了怔,才认出对方是黄三爷的儿子,他们一行人在刚到黄家那天曾经见过,父子俩在黄大爷和黄二爷面前,根本没有说话的余地。
黄明彰拱手。“姚爷!”
“不敢!”他也拱手回礼。“有事吗?”
“其实我的祖父相当喜欢那座门楼,记得那是他和祖母成亲那一年所建造的,上头刻着“平泉小隐”四个字,还是祖母亲笔所写,取自于元朝诗人所做的〈鹊桥仙〉,描述一对鹣鲽情深的夫妻在这座园林中隐居,陪着他们走过好几十年的岁月。几年前祖母过世,就剩下回忆,如今两位伯父居然趁祖父病重,决定大兴土木,无奈他口不能言,得知此事,只是默默流泪,让人看了于心不忍。”黄明彰语带伤感地道。
他可以体会黄老太爷对于所爱之物的珍惜,也能感受到黄明彰的一片孝心。“我很乐意帮这个忙,只不过……”
“姚爷有办法保持门楼的原貌?”黄明彰欣喜地问。
姚锦杉思索了下,便问了一些有关黄家如何成为盐商、黄老太爷年轻时的事,想要当作参考。
就这样,他又思考了两天。
“姚爷,三太太让小的送点心过来。”这天下午,老仆提着食盒过来,还有一大壶热开水。“大家别客气。”
姚锦杉道了声谢,让匠人们休息。
“要不是老太爷正病着,说什么也不会让人动这里一分一毫,尤其是门楼。”老仆看着叠山匠在假山洞壑之间忙碌的身影,不禁有感而发。
连奴仆都这么说,姚锦杉却苦无良策,接着又听对方说了什么,愣了一下,连忙追问。“你刚刚说什么?”
老仆只好把方才的话又重复一遍。“小的是说老太爷曾经提过,死后想跟老太太一起葬在这座园林里头,因为这儿不只景致好,风水更好,可惜大爷他们不同意,最好只好作罢。”
有了!还真是多亏这位老仆,让他想到这个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好办法。
又过了两天,这天早上,姚锦杉带着拜托黄明彰买回来的罗盘,去见了黄大爷和黄二爷。
“咱们干营造修缮这一行的,对风水也懂得一些皮毛,昨天不知怎么心血来潮,就拿了罗盘到处看了看,这才发现贵府门楼的方位在当年建造时,肯定经过高人指点。”他一面说着,一面看着手上的罗盘,煞有介事地解释。“依照天干地支来看,它就摆在财位上,如果轻举妄动,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黄二爷听到和财位有关,着急地问:“会怎么样?”
“会落到家运衰败的下场……”他把后果说得严重些。“大爷和二爷仔细想一想,在那座门楼建好之后,黄家的运势是否蒸蒸日上,即便遇上麻烦,也会很快迎刃而解?”他之前曾跟黄明彰打听过黄家发迹的经过,才敢这么说。
“这倒是没错。”黄大爷呐呐地回道。
他斩钉截铁地说道:“那都是因为有这座门楼支撑的缘故,如今若要换上两根石柱,还要在石柱上雕刻,难免会坏了风水,偏偏咱们都收了工钱,不照东家的意思去做又说不过去。”
闻言,黄家兄弟不禁面面相觑,一时拿不定主意。
“若大爷和二爷不相信,我即刻命匠人动工。”只要扯到风水之说,越是有钱有势的人家就越在意。
黄大爷抬起右手。“慢着!慢着!”
“大哥,万一坏了风水,那就糟了!”原本黄二爷心中就极为不满,因为按照算命的意思,只会旺大哥的运势,自己捞不到半点好处,但又怕得罪兄长,才没有表示反对,此刻听了姚锦杉这番话,说什么都不能让黄家败在他们兄弟手上。“就只是门楼而已,我看算了。”
姚锦杉见他们已经动摇,看来十拿九稳。“但是咱们香山帮做事一旦收了钱,向来可没有退还的例子。”
“那门楼的部分就原封不动,银子也不用退还。”无论他说的是真是假,黄大爷都不敢冒险。
姚锦杉笑在心里。“那其他部分照常动工,一定在两个月内完成。”
之后他将此事告知师父,蒯亮听了不但没有责怪,反而哈哈大笑。
“这倒是个两全其美的好方法。”今日若是换做大徒弟,肯定不知变通,还是会照着东家的意思去做,而二徒弟则是会跟对方争得面红耳斥,最后不欢而散,只有最小的这个徒弟脑子动得快,想出既能维持苏派建筑风格的特色,又能让东家接受的法子,这次的考验算是过关了。
“就不知能唬多久。”姚锦杉苦笑。
“咱们只能尽人事,其他的就看天意了。”蒯亮要他别在意。
事后,黄明彰特地来跟他道谢。“多亏姚爷一番话,才让两位伯父改变心意,祖父虽然口不能言,但是看得出非常高兴,我代祖父谢过。”
“好说。”能帮上忙就好。
“太太,时辰差不多了。”杏儿在门口喊道。
童芸香用一块布包住木盒,并在上头绑个结,捧在手上,这才走出房门。才跨出门槛,就见一只黑橘相间毛
色的猫儿在脚边打转,现在家里不只养了兔子绣球,还有这只不请自来的小东西圆满,不过得要隔开牠们,否则兔子只有被欺负的分。
“要乖乖在家等我回家。”她蹲下来,伸手摸了摸牠的下巴。
名叫圆满的猫儿很享受主人的抚摸,喵喵两声。
“太太要出门?”正在外头扫地的赵大娘问。
她颔下螓首。“我要去八珍斋,很快就回来。”
赵大娘连忙嘱咐小丫头。“杏儿,你可要好好跟着太太。”
“我知道。”杏儿虽然有张稚气的脸蛋,但生得手长脚长,个子比一般姑娘来得高,走在童芸香身后,足足多了半个头。“我绝不会把太太跟丢的。”
“太太慢走。”赵大娘送主仆俩到门口。
踏出大门,童芸香看了看天空,气候已经渐暖,想到丈夫出门工作这些日子,其间只捎过一次信回来报平安,里头提到师父染上一点小风寒,不过幸好已经痊癒,才让她放下心。
杏儿笑吟吟地问:“太太又在想爷了?”
“我才不是在想他。”童芸香嘴硬地回道。
“爷和太太感情一定很好。”她被买进府时,主子已经去了扬州,还没见过,但看太太一天总要想上好几回,便这么觉得。
童芸香扬了扬唇角。“我跟他一开始可不是这样。”
“那是怎么样?”才十四岁的小丫头很好奇。
她但笑不语。
“爷不是说会去两个月,应该快回来了吧?”见太太不说,杏儿也不以为意,又换了个话题。
“嗯。”童芸香算了下日子,约莫月中就会回来,总算归期将至。有好几个晚上,她梦到姚锦杉在外地出了事,有人前来通知,要她去将屍首领回家安葬,她总是哭着醒来,从来不知思念是如此煎熬。
杏儿在耳边叽叽喳喳地说着话,虽然有些吵,不过开朗活泼的个性倒是帮了她不少忙,否则家里太安静了容易让人胡思乱想。
主仆俩来到八珍斋,熟稔地和坐在柜台后面的方老板寒暄。
“我还在想二姑娘今日不知会不会来,没想到真的来了!”方老板笑容满面地道。
“这些是刚刻好的,麻烦方老板了。”童芸香从木箱里拿出一只只雕得活灵活现、栩栩如生的小猫、兔子和小猪。
他一面欣赏,一面称赞。“最近二姑娘刻的这些小动物,表情比过去都要细腻生动,不只小孩子,连大人都想要收藏。”
童芸香听了满心欢喜。“只要客人喜欢就好。”
“那我就收下了。”方老板又将一只钱袋递给她。“这是上回的分……对了!有件事要告诉二姑娘。”
说着,他走到门口,东张西望,仿佛在找什么人,最后没有找到,又走回来。“有人在跟我打听二姑娘的事。”
她怔了一下。“打听我的事?”
“就在上个月初,二姑娘前脚刚走,那个男人后脚就进门问二姑娘来做什么,是不是常来……”他收起职业笑容,换上关心的面容。“因为客人都不知道这些木雕是出自二姑娘之手,所以我就问对方有什么事。”
“那人怎么说?”童芸香机警地问。
方老板摇了摇头。“就说只是随便问问,对方大概四十来岁,看那打扮,不是哪户人家的奴仆,就是游手好闲的混混,光看眼神就知道心术不正,还有上个月底二姑娘来这里,离开后,我看到那人偷偷摸摸跟在你身后,这下可以确定是冲着二姑娘来的,才赶紧跟你说。”
“会是谁呢?”她低喃。
“我看二姑娘还是尽量少出门,要是不方便,我可以让铺子里的夥计上门去跟你拿刻好的木雕,你也不必亲自走一趟路。”方老板不禁替她的安危担忧。
童芸香心想也好,于是订了一个日期,请方老板派人到家里来,然后就带着杏儿离开八珍斋。
走了几步路,她本能地回头,想看看有没有人跟在后头。
“万一真的有人跟着咱们怎么办?”杏儿也紧张地往后看。
小丫头只是个子高,其实还是个十四岁的孩子,童芸香不想吓到她。“咱们只要表情自然,当作没发现,一路往前走,对方总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当街掳人吧,不要怕。”
杏儿点头如捣蒜。“是。”
童芸香想到被人跟踪了两次,自己丝毫没有发现,不禁吓出一身冷汗,想必是一出门就被盯上,肯定连她住在哪里都很清楚。会干出这种鬼鬼祟祟的行径,绝非善类,只是会是谁呢?
她用眼角余光打量身后,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物,暂时吁了口气,就这么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返回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