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饕餮福晋 第4章(2)

  马车来到百味珍,她在对街下车,由着喜福、春寿跟苏克哈陪着进到了铺子里。

  虽然还是有客人上门,但明显的数量已经大不如前,绦月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铺子里,陆安福跟两名伙计在招呼客人,甘氏则坐在柜台后方。

  见到这么一位穿着贵气,还有仆婢及随从陪侍的女子上门,陆安福先是一怔,旋即涎着笑脸,热情招呼,“夫人,买饼?”

  看着把自己当客人招待的哥哥,绦月心里有各种滋味翻腾着,她怒力压下这样的情绪,回道:“嗯,我瞧瞧。”

  “夫人看来面生,不是京城人氏吧?”陆安福问。

  “我是,打小在京城长大。”她说。

  “是吗?”他一笑,“那肯定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了。”说着,他吩咐一名伙计拿来一只青花瓷盘,上头盛着几块口味不相同的糕饼。“夫人没吃过我们百味珍的糕饼吧?”

  他将瓷盘递向她,“来,尝尝我们最得意的几个品项,包你喜欢。”

  绦月用盘上的竹叉叉了一块芋荷糕放进嘴里,咀嚼了几下,神情凝沉。

  看着她那不甚满意的表情,陆安福堪尬又不安。“可能这芋荷糕不合夫人的味,不如再试试紫苏酸梅糕……”

  绦月直视着他,“陆老板,这味儿变了。”

  陆安福一听,着实愣住了。“什么?”

  “这芋荷糕是以芋头泥及芋头丁做底,干荷叶为辅,可现在芋头少了分量,全让荷叶抢了味,变得苦涩不爽口。”绦月的语气,客气礼貌,神情却相当严肃,“据我所知,这芋荷糕是贵店小姐陆安满做出来的口味,也十分受到欢迎,可现在她一死,这糕也荒腔走板了。”

  陆安福更惊呆了,伙计也露出惊疑的表情。

  甘氏走了过来,眸光表情透露着不悦,语气略带敌意地道:“夫人,你似乎很懂我们百味珍的糕饼?”

  看着强势、心胸狭窄,一进门就急着要巩固自己地位,把她这个小姑当敌人看待的嫂嫂,绦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以平复情绪。

  “是的,我很懂,我曾经是百味珍的忠实客人。可如今,百味珍的味道不再,看来是为了节省人力,贵店遣走了一些人,人手不够,就没有办法依循繁复的工序做事,又为了省成本而减料,该甜的不甜,该香的不香。”

  陆安福跟甘氏听了,脸都垮了,不为别的,只因她都说对了。

  绦月神情严肃地又道:“陆老板跟老板娘,百味珍的招脾好不容易才架到了门楣之上,两位可千万别给砸了。”

  听到这儿,好斗的甘氏可恼了,她眉心一拧,两手叉腰,气呼呼地道:“你是来找麻烦的吗?爱买就买,不买拉倒,少在这儿长篇大论教训咱们!”

  上门就是客,陆安福见妻子冲着客人骂,轻拉了她的衣袖一下,对她摇摇头。

  “怎么?她能不客气,我还不行?”甘氏没好气的甩开他的手,继续骂道:“我可告诉你,百味珍的糕饼好到肃亲王府每月两订,由不得你这小蹄子在这儿说三道四的!”

  “放肆!”这时,苏克哈说话了,“这位就是肃亲王府的绦月福晋。”

  闻言,陆安福跟甘氏陡地一震,惊疑的看着她。

  绦月脸上没有半点愠色,只有拼命压抑的失望,对于兄嫂如此经营百味珍,她实在太难过了。

  “夫人……夫人真是肃亲王府的福晋?”陆安福疑怯不安地间道。

  绦月点点头,“是的。”

  “草民有眼无珠,贱内多有得罪,还请夫人有大重,饶恕我们。”陆安福拉着甘氏将腰一弯,惴惴不安地赔罪。

  刚才还态度强势、语气嚣张的甘氏,这会儿也变得恭敬又卑微,“民妇不知福晋大驾光临,一时心直口快,还请福晋见谅。”

  看着方才对自家福晋不敬的甘氏现在卑躬屈膝的样子,喜福跟春寿一脸幸灾乐祸,不过他们都知道心胸宽大的福晋是不会跟这种人计较的。

  “我听说贵店的安满小姐正是想出并督导制作百味珍数十种品项之人,如今她死了,味道也变了,实在令人惋惜。”

  绦月苦口婆心地劝道,“希望你们可以遵循她所要求及坚持的工序制作,切莫偷工减料。”

  两人听了,连声称是。

  这时,去观音寺为先夫及亡女祈求万福的陆老夫人回来了。

  “娘,您回来了?”陆安福见母亲回来,连忙上前扶着。

  陆老夫人虽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但见强势的媳妇铁青着脸,一副白天见鬼的表情,想到大概是又有什么人给她气受了,再看向面生又贵气的绦月,她不觉愣了一下。

  她问向儿子,“这位夫人是……”

  “娘,这位就是肃亲王府的绦月福晋。”陆安福说。

  陆老夫人一听,连忙恭敬的一欠。

  见状,绦月忍不住出手拉了她一下,“别……”

  她的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她好想念娘,看着娘神情憔悴,身形消瘦,她的心好痛好痛。

  “王府每月两订,小店感激不尽。”陆老夫人由衷地感激。

  “老夫人不必客气,亦无须感激。”绦月感觉到心口一阵一阵的紧缩,疼得她快要忍不住眼泪了。

  为免自己失控又失态,她急忙放开手,要苏克哈买几样糕饼,快速的回到马车上。

  从马车里往外看,只见陆老夫人还站在那儿望着这边,她再也忍不住的掉下眼泪。

  母子连心,虽然她的容貌身形已变,或许她娘还是能感觉到什么吧?她多想告诉她娘,“娘,我是安满,是您的女儿安满”,可是她已不能与娘亲相认了。

  绦雪比允肃预计的时间还要拫早许多回到府里,让他有点疑惑。

  难得回娘家一趟,她为何没有久待?

  据他所知,塔格尔夫妻俩非常宠溺这个女儿,理当有许多话要跟她说,怎么却让她来匆匆、去匆匆?

  于是他唤来苏克哈,问起绦雪今日回娘家的事——

  “福晋回右副都御史大人府邸不到一个时辰就离开了。”苏克哈回道。

  允肃不解地又问:“塔格尔不在府里?”

  “不,右副都御史大人夫妻俩都在。”苏克哈说。

  那怎会待不到一个时辰?那别说是用膳了,就连奉茶都嫌赶。

  “后来呢?”他续问。

  “离开后,福晋说要去百味珍。”苏克哈说。

  她回娘家不到一个时辰就急着去百味珍?允肃蹙眉一笑,“她可真是个贪吃鬼。”

  “不……”苏克哈的神情微微一凝,“福晋似乎不是为了买糕饼而去的。”

  “哦?”允肃疑惑地应了一声。

  苏克哈也是一脸困惑不解,“福晋去了百味珍,试尝了糕点之后,严厉指责店家偷工减料,自砸招牌,店老板夫妻俩让她说得脸都绿了。”

  允肃一听,更是疑惑了,她特地去百味珍说人家的东西风味不再,她是太热心还是有什么其它原因?这女人的行举真是越来越让他摸不透了。

  “除此之外,可还有其它不寻常之处?”他又问。

  苏克哈思忖了一下,回道:“是有一点不寻常……”

  “什么?”

  “福晋要离开时,百味珍的陆老夫人刚巧回来,福晋见了她,好像很激动很难过。”

  允肃眉心一拧,“难过?”

  “嗯。”苏克哈点点头,“我看福晋当时眼眶红红的,还立刻回到马车上,像是不想让人发现。”

  听到这儿,允肃越感疑惑。

  他让她回娘家一趟,一是为了让她一解思亲之苦,二是想看看她与娘家互动如何,怎料她与娘家互动冷淡,反倒跟百味珍的陆家……她这是怎么了?

  百味珍的陆家是汉人,三代做饼,从没人跟政事沾上一点边,生在塔格尔这满人家族里的她,又怎会对陆家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感情跟牵连?单纯是为了吃?还是有其它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稍晚,允肃前往康宁苑,还没进苑门,就见喜福跟春寿分别端着盛着几道晚膳的银盘走了出来。

  “王爷。”见着他,两人恭敬地行礼。

  “唔。”他应了一声,“福晋用完晚膳了?”

  喜福苦着脸回道:“福晋今晚胃口不佳,什么都只吃了一点。”

  闻言,允肃很难不将她的反常跟白天里在百味珍发生的事做联想。

  “你们先下去吧。”他说着,迈开步子走进康宁苑。

  绦雪没在院里,整座居苑静悄悄的,他穿过庭院,步上通往廊道的阶梯,进了花厅一转,穿过两处夹间,进到寝房,走过一道六扇绣屏,三道垂帘,便是她的起居之处。

  她背对着躺在锦榻上,那纤瘦的背影令人见怜。

  听见声响,绦月懒懒地道:“喜福,今天不用伺候着,你先下去休息吧。”

  听她的嗓音有些沙哑,像是哭过,允肃的心头微微一撼,更生疑窦,他出声问道:“回娘家一趟,乏了?”

  一听是他,绦月倏地翻腾起身,显得慌慌张张的,“王……王爷?”

  他走向她,脸上颇不出一点情绪。

  她慌得将脸一垂,死盯着他的鞋尖,心儿跳得厉害。

  他怎么来了?他来做什么?他应该不会发现她哭过吧?

  正思索着,允肃突然伸手轻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发现她的眼眶确实红红肿肿的,明显哭过,他不禁浓眉一皱,“哭什么?”

  绦月秀眉一蹙,“没……没什么。”

  她急着想撇过脸,他却稍微加重了手的力道,不让她闪躲,迎上他那彷佛要看透一切的目光,她倒抽了一口气,更加惊慌失措。

  “听苏克哈说,你今天回娘家只待了不到一个时辰?”他问。

  她点点头,“是的。”

  “不想你阿玛跟额娘?不想多陪陪他们?”他直视着她。

  “想!”她急切地道,“我想我娘……”

  “娘?”满人说额娘,汉人才叫娘,他疑惑的看着她。

  绦月猛然惊觉自己失言,立刻补充道:“我是说额、额娘。”

  “既然想,为什么急着离开去了百味珍?听说你还给人指教了一番。”

  “我……”她一时答不上来

  “我问你话。”允肃微微沉声。

  绦月慌了,随便胡诌一通,“从前我跟额娘都非常喜欢百味珍的糕饼,如今口味跟品质变了,让我十分失望,才会去铺子里想给他们一点建议。”

  “嗯?”这回答倒也没什么不寻常或可疑。

  但她为何见了陆老夫人就郁郁寡欢,暗自落泪?

  “既然只是去给店家指教,为何见了陆老夫人,你却红着眼眶躲回马车上?”

  “那……那是因为我知道陆老夫人失去女儿,心里十分伤痛……”她强装镇定地道,“看着她那么伤心憔悴,我忍不住想起我额娘,要是我死了,让白发人送黑发人,额娘肯定也是伤心欲绝,所以才会忍不住难过起来。”

  “噢?”允肃两只眼睛直勾勾的注视着她。

  他哪里会相信她这套说词,可是纵使他直觉她有事相瞒,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是出生在满人家里的官家千金,怎会跟寻常汉人有什么关系?自从跟她相处以来,他总有种奇怪的念头,她似乎不是绦雪。

  但若她不是绦雪,又会是谁?

  惊觉到允肃对自己今天的行踪了若指掌,绦月突然意识到什么,她神情一凛,望着他问道:“王爷派人监视我?”

  “是。”允肃倒也坦白,“我让苏克哈钜细靡遗的向我禀报你的行踪,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都要一项不漏的告诉我。”

  她一听,不由得感到惊惶,幸好她今天还算警觉,没做出什么太离谱的事,要不就霜馅了,可是紧张过后,她又有点生气,“王爷当我是犯人吗?”

  “不是犯人,你是我的妻子。”说着,他突然将她抓了起来,拉向自己。

  突然跟他身体贴近,绦月的心狠狠一跳,话都说不好了,“既、既然不是犯人,你……你为何让人向你禀报我、我的行踪跟……”

  “因为我关心。”允肃地凝视着她的眼睛。

  她一听,再迎上他那突然变得过分炽热的黑眸,心慌意乱,面红耳赤。

  她那处子般的反应及神情教他心神震动,一股奔腾的热流在他身体里胡乱窜着,他情不自禁的捧起她的脸,吻上她的唇。

  她一惊,猛然想起他上次对她用强的,本能地轻推着他的胸膛。

  她的拒绝让允肃感到愠恼,他一把将她锁进怀中,低下头,霸道的给了她一记深长的热吻。

  绦月感觉到这次的吻非常不同,没有报复、惩罚,更没有愤怒,而是一种她从没体验过的渴望。

  可是她太害羞了,明明她一点都不害怕、一点都不讨厌他这样的举措,却还是本能的推开他,同时将脸别了过去。“不……”

  她的拒绝再次打击了他,他浓眉一揪,脸色一沉。她一再的对他说不,是因为她难以忘情常善吧?

  想起常善那张带着阴柔气息又俊美的脸,再对比自己令人望而生畏的样子,他心生懊恼及自卑。

  他猛地放开她,一声不吭的拂袖而去。

  绦月这才意识到自己无意间伤了他的自尊,她想唤住他,却开不了口,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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