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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不当白月光 第二章 半夜上门求医(1)

  “什么叫暂时不能回府?”

  人来人往的渡头旁,只见一位中年男子脸色涨红的扬高声音,那气恼的神色彷佛有人刚刨了他祖坟。

  在他面前是一位身着团花袄子的老妇人,花白的头发盘得一丝不苟,一如她脸上的盛气凌人。

  “二老爷别发火,老身也是传达老夫人的意思,毕竟刚从庄子来的,难免不太干净,万一带了病气回来可不好,老夫人终究是上了年纪,禁不起一次两次的折腾。”

  明明白白的打脸,来自黎府的下马威,人都迎到京城门口了,忽然来个回马枪,杀得措手不及。

  老夫人的强势还是到老也改不了,想尽办法要拿捏小辈,非得他们都顺着她才行。

  “老泼妇,别以为老爷我不敢打你,就算你是娘身边的人,也是我黎府的下人,真把自己当个人看了!”

  妻小被刁难,身为一家之主的黎仲华气得抬脚一踹,将狐假虎威的老妇人踹倒在地。

  此妇不是别人,正是老夫人所倚重的苏嬷嬷,她倚老卖老已久,自以为有老夫人当靠山,她气都喘起来了,把府里的爷儿当小辈,有时还会出口责备两句,浑然忘了自个奴才的身分,当起主子。

  因此忽然被踹了一脚,她感觉到的不是痛,而是恼羞成怒,火辣辣的,脸面都发烫,差点开口怒斥二老爷。

  “二老爷这是中了哪门子邪,不会是遇到妖精了吧!老夫人常说娶妻要娶贤,娶妻不贤连二老爷都带歪了,老身真为老夫人痛心……”她假意拭泪,好似多为主子难过。

  “老泼妇,你……”真该乱棍打死。

  家宅不宁出乱相,连个下人都爬到主子头上了。

  “算了,华哥,我也不是很想回到那个地方,咱们慢几天回府也好缓缓。”不回就不回,还求人不成?她张蔓月也有骨气,绝不低头。

  “阿月,委屈你了……”黎仲华觉得自己很没用,嘴上说要护着妻子却护不住,让她再一次受到羞辱。

  她摇头。“无妨,反正不是第一次了,就让老夫人得意一回,等回府后我不会再退让。”为了她的儿女,她不会再让人当软柿子捏。

  “好,不让,我们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谁来捣乱都不理。”他打算一分为三,自成门户,自家开一道门,由此进出,不与其他两房兄弟往来过密。

  当初他们也是袖手旁观吧!明知其中有猫腻却不肯伸出援手,任由二房分崩离析,眼睁睁看他的妻子被泼污水,最后同两个孩子一起被送走,果然大房、三房也有他们自己的小心思。

  妻离子散多年的黎仲华心中也是有怨的,他不信大房、三房事前毫不知情,甚至可能还推波助澜,只为打压二房,藉此机会掌控府中的财权。

  表面风光的黎府其实并不富裕,虽然皇上多有赏赐他父亲黎太傅,可杯水车薪,禁不起老夫人的好面子,动辄大肆挥霍,以及大房、三房在官路上疏通用的银子,几个妯娌也爱攀比,新衣、新鞋、新首饰,一季起码四套,又是一笔开销。

  有人说武将穷,在朝中地位不如文官,可是那些会打仗的将领搜括了不少敌资,又天高皇帝远的,因此他们并未全部上缴朝廷,一些金银珠宝就自个收下了,朝中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三代武将之家的张家其实积累了很多私产,张蔓月出嫁时嫁妆有一百零八抬,这是其他两房妯娌所没有的,一个六十六抬,一个八十八抬,这已经是最高规格了。

  这样的嫁妆谁不眼红,连老夫人看了都心动,人才嫁过来居然就大言不惭说要“代管”媳妇的嫁妆。

  可张蔓月怎会同意,那是她父兄攒累多年的心意,是她日后为儿女攒存的私房,婆婆的要求太荒谬,于是她问婆婆,其他两房妯娌也缴出嫁妆了吗?

  老夫人当下脸一沉,大骂她不孝,面子挂不住的指责她私心重,不肯为夫家付出,小里小气上不了台面。

  想也知道大房、三房媳妇不可能拿出私房给老夫人“代管”,满足她的私欲,老夫人此举是欺负新妇,有意刁难,加之垂涎新媳妇丰富的嫁妆,想占为己有。

  要不是怕压过皇家公主出嫁时的一百二十抬,张家还想给更多,毕竟他们家儿子多,女儿少,每一个女儿都是娇客,娇宠得不象话,倾家荡产也要张狂出门。

  所以当黎仲华知晓妻子被母亲以“偷人”罪名诬陷时,心中肝肠寸断,但仍忍着悲愤先锁好妻子的嫁妆,还命妻子的几房陪嫁看管好,谁敢私下提用立即报官,不怕闹大,也不用给谁面子,他们家姑娘的嫁妆谁也不能动。

  为此,他的母亲又和他闹得不可开交,认为人不在了,嫁妆便归黎府所有,可他的做法是直接将妻子的嫁妆单子在大理寺记了档,母子俩因为此事而决裂得更彻底。

  其他两房见无利可图便偃旗息鼓,做壁上观,他们不插手也不多言,乐见二房没了后嗣。

  如今张蔓月一行人回归,也不知是否又会有什么风波起。

  “瞧你说得多任性,孩子似的,一笔写不出两个黎字,除非分家,不然同住一座府邸哪有可能老死不相往来,光是言官的唾沫就足以把你淹死。”她不忍心丈夫为了她受诸多为难,文人的口诛笔伐锋利如刀剑。

  黎仲华眼泛柔情的拥妻子入怀,“我不想再与你分开,九年的相思太苦太苦了,我想你想得都老了。”

  看着丈夫鬓边的一撮银发,张蔓月心底又酸又涩,无限唏嘘,“孩子们都累了,先找个地方落脚吧。”

  “嗯!”

  老夫人不让二房一家人入府,指称怕过了病气,又不许他们住客栈,说怕丢了黎府的面子,因此有几分恶意地让苏嬷嬷将几人送至城外二十里的山泉寺,藉由吃斋念佛消疾去病。

  说穿了还是下马威,不想二房过得太顺心,故意让他们斋戒吃素不沾荤食,逼二房夫妻低头,向老夫人斟茶道歉,并允诺以她为天,不得有任何的违抗。

  老夫人做得过了,连一辆马车也不派给他们,居然要一家老小徒步上山。

  已经气到不能再气的黎仲华如今有妻小在身边,加上这几年的折腾,他已不再如当初般好说话。他气到都笑了,冷笑着自行雇车,他和妻子一辆马车,三个孩子共乘一辆,丫头喜儿在一旁侍候,另一辆负责载行李及东叔一家人。

  马车走得不快,到了山泉寺已是傍晚了,略做整顿一番,他们就着简单的素斋应付了一餐。

  乘船很累,大家都倦了,但香客休息的厢房却传出一段叫人心酸又动容的对话。

  “你辞官了!”张蔓月大惊。

  “嗯,我目前是灵海书院的山长。”他颇为自得的眯眸一笑,显然十分满意目前不受拘束的生活。

  “父亲没有二话?”身为太傅的公爹不可能放任他弃官教书,他是黎府最被看好的子弟。

  他冷冷一勾唇。“他骂我没出息,还说我为了一名妇人自甘堕落是给先人丢脸,毁了大好前程。”那又如何,他甘之如贻。

  “原本你是储相啊……”张蔓月眼眶一红,为丈夫的选择难受,这一家子都是没心没肺的,竟这样逼着他。

  “什么储相不储相,没那回事,是爹一厢情愿,他想我辅佐太子登位……”他忽地压低声音。“可这种事哪有个准话,皇上正值壮年,太子即位还有得等,谁知道会不会发生变故,咱们明哲保身,不介入党派之争。”

  黎仲华的意思是不参予皇子之争,虽然还看不出迹象,不过几个成年的皇子都有私底下的活动,一日新帝未登位,人人就都有希望,今日的皇上亦非昔日的太子,他弒兄杀弟又毒害当时拥护太子的嫡祖母,这才登上大位。

  辞官是因为哀莫大于心死,母亲的做法太伤人了,最后他用辞官来反抗,告诉母亲他不受她的掌控,若是她继续封锁消息,迟迟不肯告知他妻小的下落,他的抗争会一直持续下去,越发激烈。

  另一方面也算是急流勇退,黎府已被归为太子一派,他得为自己留个后路,作育英才胜过官场争斗,日后若真有个万一,至少朝中有他提携的学生代为关说一二,或许能给自家一条生路走。

  离开京城多年的张蔓月还是懂得一些政局变化,她轻轻颔首。“我明白,你也是为了咱们这一家着想。”急功近利的人就由他们去,自寻死路谁也拦不住。

  娇妻在怀,黎仲华嘴角的弧度始终是上扬的,他的欢喜显而易见,“这些年你们过得好吗?我很想你,母亲硬是说你们死了,不在人世,我不信,一直一直派人去找……”

  接下来是夫妻间的喁喁私语,浓烈地叫人脸红的情话,让躲在窗台下方偷听的双生子悄声地带小弟离开。

  他们原本是来向父亲、母亲请安的,可是好像来得不是时候,爹和娘有更重要的事做,孩子们识相地回避。

  “九年了,父亲真是长情。”黎玉笛话中有一丝复杂,自家老爹也是儿女情长、痴心不改的人。

  黎玉箫好笑的调侃胞姊。“你不是认为父亲肯定是负心汉,与婉姨娘双宿双飞,早将我们抛诸脑后,还准备了不少毒药,打算毒得他半身残废,下半辈子只能躺床上。”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猴子爬树都有掉下树的一天,你姊又不是神算子,掐指一算准到能得知生死,谁晓得天下的乌鸦不是一般黑,竟出了爹这只白鸦。”根本是奇葩,不合常理,三妻四妾的古人怎会钟情一人,他才是异数。

  黎玉笛为自己的失算感到一丝不满,在她的认知中,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喜新厌旧,见异思迁,见一个爱一个,女人多多益善。她在心中已为便宜爹贴上薄幸的标签,觉得他铁定变心了,新欢、小妾一堆,左拥右抱好不快哉。

  谁知竟是老古董一枚,坚守誓约,不离不弃,一旦交心便是一生一世,盘石不移。

  只不过看到双生弟弟脸上那抹取笑的神态,她心里不太痛快,既生瑜,何生亮,天底下为何有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孔。

  好刺眼!

  “啊!姊,你干什么,快、快松手,疼……”他们都不是孩子了,她还是一样的幼稚。

  “你为什么不是猪头?”应该把他的脸皮抓去做整型,穿越前的韩系美男脸似乎不错,但她讨厌单眼皮,看起来无精打采,好像随时在打盹。

  一张脸被又扯又拉,还挤成一坨的黎玉箫哭笑不得。“因为要衬托姊你的貌美如花,做弟弟的太丑会给你丢脸。”

  她摇头晃脑,满意地点头。“说得有理,你长得太丑还真是无法带出去见人,饶了你这回。”

  她似乎越活越回去了,调戏小鲜肉,还是自家的花美男,唉唉……吾家有弟初长成的压力山大呀!再过几年都要成亲生子了。早婚的年代太罪恶,难怪婴儿夭折率高,当爹娘的骨架都未长好,生下的孩子自然体弱多病,靠运气长大。

  “咯咯咯……”一旁的黎玉笙捂嘴偷笑,哥哥姊姊的斗嘴太有趣,脸一样的好似自个和自个吵架,只是穿不同的衣裳。

  “笙哥儿,你也想见识见识姊的两指神功吗?”小孩子要从小教起才会知道“怕”,无畏者死得快。

  闻言,黎玉笙机伶的用双手捂脸,往后退了两步。“我困了,先回房休息,哥哥姊姊慢聊。”

  猴儿精似的,他一溜烟的拉着东子陪他回厢房,就怕被不良的姊姊当猴儿耍,她喜怒无常,以欺负弟弟为生平乐事。

  东子原本是黎玉笛给黎玉箫安排的小厮,他出入总要有人跟在身边她才安心,毕竟她常不在庄子,多个人陪着她也好少操点心,专心地学医和捕些小兽加菜。

  东叔一家人是她六岁那年因为家乡发大水逃出来的流民,家毁了回不去,三天没一口饭吃,为了活下去自卖自身,只想图个温饱,饿不死总还会有希望。

  黎玉笛当时刚卖了药草,得银二十两,她想起体弱的母亲、嗷嗷待哺的弟弟们,便讨价还价的花了十五两买下三人,留下五两银子花用。

  东婶可以帮着照顾娘和弟弟,东叔有力气就砍柴,开块菜地吧!小东子负责和大弟割草养鸡、喂鸭。

  刚到庄子的头几年,他们的日子过得并不好,逢高踩低的庄头并不把几人当主子看待,一天只给一顿烂菜充饥,没半丝肉末,衣服要自己洗,无人服侍,连茅坑都得自己挖,没人理会。

  也许是老夫人的特意交代,所以他们过得很苦很苦,三餐不济,母亲还差点因高热不退而去了。

  幸好黎玉笛幼小的身躯内是心志强大的成年女子,她眼看母病弟弱,极力外出找吃食,这才渡过最艰难的时候。

  她私下偷偷习医没几个人知晓,庄子里的人见她天天日出而出,日落才归,都以为她上山找吃的。小小年纪得背负一家生计,众人虽奉命要为难,也忍不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跟个孩子过不去太不是东西了,他们也是为了活下去而已。

  后来和庄子里的人混熟了,偶尔也送只山鸡、兔子腿什么的,老夫人天高皇帝远,又吃人嘴软,庄子里的人对母子几人也渐渐放松态度,默许他们卖草药维生,也会主动送双鞋,甚至给碗酒酿汤圆。

  人心是肉做的,相处久了也有感情,黎玉笛等人要离开庄子时,哭得最大声的居然是庄头的老婆,她舍不得几个懂事的孩子,头一回大方的送了一包菜干、肉脯。

  “姊,接下来你要怎么做?”以他对她扭曲心态的了解,她绝对不会善罢干休,谁欠了债就得一一讨回。

  他爹算是逃过一劫,许多针对他的毒药派不上用场,不过这也会让长姊愤怒,她准备多时的好东西没人“试”用。

  黎玉笛似笑非笑的横了他一眼,十二岁的她已有少女体态。“你这是幸灾乐祸还是看热闹?”

  黎玉箫极力装傻,摆出好弟弟模样。“咱们谁跟谁呀!你要对付人,我能不鞍前马后的递刀吗?你张口,我动手。”

  “嗯!这还差不多,孺子可教也。”几年的教训没白费,总算磨出个人样,不枉费她的“雕琢”。

  苦笑的黎玉箫无言以对,他承认怕了长姊手中的药,不论有毒、无毒都叫人难以消受,他不想当试验的倒霉鬼。

  “明儿个你让东叔先入城查查,为何老夫人突然松口,远赴数百里将我们接回来。”若是没有鬼打死她都不信。

  “你认为其中大有文章?”他也觉得不对劲,都过了九年怎会想起他们,不是任他们自生自灭吗?

  “无利不起早,何况老夫人那种强势的性格会向小辈低头?”别傻了,那比日出西方还难。黎玉笛不屑的撇嘴,压根瞧不起自家祖母自以为是的作态,她也不过是在风烛残年中挣扎罢了,还有几日能蹦跶?

  “她看上我们什么?”他们很穷很穷,穷到只能吃人参炖鸡、何首乌烧鹅、灵芝泡茶……山里产的,不用花钱。山上好东西很多,要是懂得技巧,就有源源不绝的吃食。

  等黎玉箫大一点的时候,黎玉笛便带他上山弄陷阱,摘野菜、采蘑菇,还挖草药卖钱,毕竟和自己同龄的他是真的小孩,不像自己内在是大人,懂得趋吉避凶。

  姊弟俩常满载而归,吃的方面不愁,山鸡、兔子三两天总会逮到一只,有时还有傻狍子、小鹿掉陷阱,溪里也有鱼虾抓。

  就是衣物上有些困难,他们娘拿刀拿枪惯了,根本不会女红,因此赚的钱大多用在买布料和请人做衣服的工钱上。

  “应该说我们有什么附加价值值得别人看重。”不是他们,而是与他们有关的其他人,他们是筹码或桥梁。

  “你是说他们想拉拢吗?能拉拢谁?”他想不到别人。

  才十二岁的黎玉箫见得人少,他只能从身边的人想起。

  “不一定是爹,但他如今是灵海书院的山长,又曾是储相,对文人而言有绝对的号召力,不少人会因他的一句话向某人靠拢。”皇权不可试探,太早站队是自取灭亡,谁冒头谁先死。

  “我们跟老夫人有多大的仇恨呀!她老想挖坑把我们埋了。”这样的老夫人是每一位儿孙的恶梦。

  “哼!让她倒下还不简单,只要……”黎玉笛面上一冷,露出与外表不合的狠色。

  “姊,别又下毒了,她好歹是爹的娘。”他真怕了长姊,动不动就使出绝门独技,叫人防不胜防。

  “为老不尊只会拖累子孙,她是爹的娘,又不是我的娘,她的死活与我何干。”反正爹不当官了,不用辞官守孝,她此时死正好,谁也不连累,该嚎啕大哭的是官运亨通的大房、三房。

  那两房想置身事外?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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