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那天我和委托人有约,不过我会抽空带悦悦过去,礼物也会先准备好,帮我跟瑞瑞说声生日快乐。”
拒绝得很得体,说法也合情合理,但她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这已经是第五次了,关梓群第五次拒绝她。
三个月,被拒绝五次,看起来好像没什么,他平常就很忙,时间不凑巧也是正常的,但是他们平日往来就不频密,她这三个月也不过才打五通电话,五次邀约都被回绝,拒绝率百分百,就很不正常了。
她不是笨蛋,不会感觉不出,关梓群刻意在与她保持距离。
“妈妈,关叔叔有答应要来吗?”写完作业的瑞瑞出房门,摇摇发愣的母亲手臂。
她回神,摸摸女儿逐渐留长的头发。“关叔叔那天有事,不能来陪你过生日耶。”
“是喔。”小脸掩不住失望。“可是我很久没见到关叔叔了耶,他怎么会突然变得那么忙?”
她并不是贪心不知足,也不是不体谅大人,只是因为关叔叔是她除了妈妈以外,最最喜欢的人,生日这一天,她真的好希望那些很重要的人能陪在她身边,那她一定会很幸福、很幸福。
邵娉婷轻叹。是啊,他忙得好突然,连瑞瑞的生日都约不来他。
瑞瑞研究母亲的表情,轻问:“妈妈,你和关叔叔吵架了吗?”
她微讶。“怎会这么想?”
“不是这样吗?我以为……是我或妈妈做错什么,让关叔叔不高兴……”
连女儿都这么觉得?那真的不是她多心了?
有吗?她有说什么、或做什么,让他必须做出疏远的举动?
这阵子任凭她想破头,就是怎么也想不出来,好像自从喝醉那一夜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那晚的记忆其实很模糊,从Pub出来时还有些印象,可是一直到回家那段路,脑袋一点一滴被酒精蚕食鲸吞,真的不太想得起来,隐约记得她好像有吐……然后抓着他说了一些话发酒疯……
不会吧?他器量那么小?这样就生气了喔?还是……完蛋了,她不会真说了不该说的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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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真的是很奇妙的东西。
以前关梓群不相信命运这回事,认识邵娉婷后,他想不信邪都不行。
第一次相遇,对这名女子全无好感,替她打赢一场官司后,也笃信他们不会再有交集。
未料,就在他几乎要忘掉这个人时,因为瑞瑞,又将他们牵扯在一起。这一回,他们成了朋友。
然后,就在惊觉这名女子对他的态度并不寻常时,他当机立断,很理智地拉开距离,用最温和的方式,不着痕迹地拒绝她,不让一切再发展下去。
偏偏,他们之间永远无法如他的愿,如此简单地结束。
这第三回,牵扯出太多无法用理智厘清的东西,他们又会变成什么?他已经无法预料……
那一天,是他与曹品婕正式交往三周年的纪念日,他在饭店订了位,约好两人共度。
然后一通电话,她临时有事,不克前来。
最近经常如此,但他还是要她去忙,没关系。
他懂品婕对工作的责任感,当她在忙时,他会体贴包容;而他投入工作时,她也能自行安排生活,没一句怨言。
也许就是因为相似的特质,让他们十年来从朋友走到情人,如此契合。
现在想想,他们好像不曾真正闹到不可开交过,每当两人意见分歧,双方就会及时打住,分开各自冷静一段时间,消化掉那些不愉快。
这是他要的生活,不需要大风大浪、爱恨纠葛,平凡朴实就已足够。
挂了女友的电话后,他思考这一人独处的夜晚该如何打发,是去看场电影?还是逛逛书店?或者,到大哥家坐一下,逗逗他可爱的小侄女……
而后,上天替他做出了决定。
邵娉婷与一名男子相偕走入,显然她也看到他了,没前来打招呼,只是隔了段距离给他一记微笑。
这时走人,似乎有些失礼。
他凝思了会儿,决定喝完这杯咖啡,坐上半小时再走。
他们在谈什么,他没多留意,只是在心底默数时间,二十九分五十九秒时起身,正要结帐离去——
“啊,梓群,你也在。”她起身朝他走来,给了一记拥抱,声调略显高亢,打招呼的动作热情得夸张……
关梓群皱眉。
她平时虽然嘴上爱闹他,却仅止于耍耍嘴皮子而已,举止很懂得分寸,不会如此轻浮。
她很聪明,也很识相,要打招呼刚刚一进门就打了,何必现在才来多此一举,她在作戏给谁看?
仅仅思索三秒,他便意识到不对劲,正欲推拒的手碰触到她偏高的肌肤热度,旋即配合地搂住她,栘近她耳边俏声问:“怎么回事?”
“那浑蛋……对我下药……我快……不行了……”
要命!他暗咒。
无法多想,他低声道:“再撑一下,我想办法。”
男人朝他们走来,他当下回应:“我女朋友好像有些不舒服,你们有事要谈吗?可能得改天了。”
搂紧她的腰,一毕步,男人抓住他臂膀。“别来这套。”想坐收渔翁之利?
我没你那么龌龊!
这一刻,关梓群真的很羞耻于自己与他同为男性。
“请放手,如果你想进警局谈,我奉陪。”本想给个下台阶不让大家太难看,不知为何,脾气突然便失了控,从西装口袋抽出名片塞去。“祈祷娉婷不告你!”
很多事,她总是说得云淡风轻,直到他真正碰上,向来掌控得宜的情绪起了波动,头一回他发了怒。
凭什么!娉婷要一再受这些人渣欺凌?想起她遭受过的委屈,一把无名火冒了上来。
难怪她对男人灰心失望,这世上真的有很多败类!
他用力甩开对方纠缠,轻声道:“还好吗?娉婷,我们走。”
“别……”她一手揪扯着他胸前衣料。“别回……回去……我……”
“好,我知道。”他向服务生询问空房,带着她搭电梯上楼,找到房号。
一进门,邵娉婷立刻推开他,直奔浴室。
不一会儿,里头传来流水声。
半个小时过去,水声一直没有停止。
关梓群不放心,上前敲了敲门。“娉婷,你还好吗?”
“我……没事了,你先回……回去……”
她的声音好虚弱。
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先走?他只是要避嫌,不让她产生更多错误遐想,并不是不关心她、不管她死活,他没那么冷血。
“娉婷,我进去喽!”他不晓得她在里面发生什么事,等不到她回应,愈想愈心急,扭开门把,她穿着衣服蜷缩在地板上,莲蓬头的水柱洒在她身上,嘴唇已冻得发紫,整个人看起来好狼狈。
那一瞬间,他心房抽紧,难解地产生痛觉。
他倒吸了口气,赶紧关掉冷水,将她由地面拉起。“你干什么啊你!”
“你……走开,拜托……”不冲冷水降温,她就快无法保持清醒了。
早先他以为是迷药之类,现在看来怕是过度乐观了。他想……应该是很下流的那一类,难怪她不回家,她这个样子会吓坏瑞瑞。
“我知道你在怕什么,娉婷,你身边的人是我,我不会伤害你,用不着这样虐待自己。”
邵娉婷凝视他,眸心泛着泪。
他不会伤害她,她知道!这男人有多温柔,她知道!她其实什么都知道,她怕的不是他,而是……而是她自己。
她怕会控制不了自己,她的人、她的心,一直很努力在压抑着不飞奔向他,所以才会那么害怕解放的情欲,会饥渴失控地去强求不属于她的拥抱,她不想让他看见她的丑态……
关梓群迅速替她换掉湿透的衣服,抓来架上的女用浴袍套上,过程中目不斜视,不该停留的地方不会多瞄一眼。
她一直目不转睛地凝视他,这个男人,为什么不是她的……
关梓群才刚绑好浴袍上的系带,将她抱回床上,还没来得及抽回手,她无预警地收紧双臂,他没防备,跌落她身上。
“娉——”迎面凑上的唇,吻去余音。
她的唇,柔软、冰冷,带着渴切的索求,吻得狂热又炙烈……
他惊喘,用力拉开她。“娉婷,不要这样!”
蠢动的身躯,炽热而焦躁,本能地寻求慰藉。
“娉婷,你是清醒的吗?”问了也是白问,她眼神迷蒙,掌下碰触到的肌肤热度高得吓人,眼前一切都是出于非自愿行为,要怎么沟通?
“梓……群……”她无意识地喃喊。
就算如此,她念的、喊的,还是他的名字。
他听在耳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对她,真有那么重要?
他一面闪躲,避开了唇,却避不掉被她又吮又咬的颈际,纠缠中,竟被挑起本能的生理反应。
要命!他暗暗呻吟。
她动手想扯开身上的浴泡,关梓群没办法,只能紧紧抱住她,伸腿压制,不让她再妄动。“娉婷,你乖一点!”
被困锁在他怀中动弹不得,她双手揪扯着他的衣服,泪水无意识地掉,将脸埋在他胸膛哭得像个孩子似的,委屈又无助。
“乖,我知道你很不舒服,但是我们不可以这样,明天早上你会后悔。”
她不断、不断地哭;他不停、不停地安抚……
大半夜过去了。
不知是他的安抚起了作用,还是她终于哭累了,沉沉地在他怀中睡着。
关梓群松了口气,看着天花板,无声叹息。
奸好的交往三周年纪念日,这么特别的日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是他和品婕的情缘太浅,还是他与娉婷的缘分太深,避也避不掉?明明该是与女友共度的浪漫夜晚,为什么最后会弄成另一个女人睡在他怀里?
这一切,都荒腔走板得离谱。
他曾经试图避免与她发生这方面的纠葛,但是现在看来,好像更加扯不清了。
他从来不宿命,一直以来,他是最相信人定胜天的,自从遇到她后,他一直有种奇异的感觉,仿佛有条无形的线在拉扯着他与她,每当他几乎要走远时,又会不由自主地绕回她身边。
“这到底是什么孽缘哪……”他轻叹,对着沉睡的她喃喃自语:“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们之间注定的,究竟是笑还是泪?喜乐或痛苦?彼此珍惜抑或……互相伤害?”
他有一种……很不妙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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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七点,生理时钟自然运作,让关梓群由睡眠中醒来。
被枕着的左臂仿佛不是自己的,麻得失去知觉。昨晚他几度试图抽身,但是只要一有动作,她立刻不甚安稳地蹙眉,怕她醒来又没完没了,他不敢轻举妄动,撑到最后竟也不知不觉睡着了。
将右手自她腰间移开,打算以最不惊动她的方法起身,偏头审视她的动静,才发现她一直睁着眼注视前方,漾着薄泪的眸底,有一抹凄伤。
“你还好吧?”他关心地探问。
“没事。”声音平平。
“呃……”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什么。“昨天……没发生什么事,你不用担心。”
“我知道。”还是轻得没有起伏的声调。
“那你……在想什么?”
“在想……为什么我总是在相同的伤害中轮回?七年前如果我遇上的人是你,也不会发生那些无法弥补的遗憾与伤害,这些年也不用受那么多苦,更不会有瑞瑞。”
心脏有那么零点零一秒,紧缩疼痛,他震惊地望着她。
瑞瑞……是这样来的?
他无法呼吸、无法移动,无法言语。
胸口很闷,像是以往经手那些家暴的案例,看见被虐待得伤痕累累的孩子时的心情,却又不太一样,多了点更深层的痛。
那时的她,也不过才十七岁,是什么样狼心狗肺的男人,竟做得出来!
迷奸未成年少女?这男人,比昨天那个更禽兽!
“为什么你不早点出现……”她喃喃埋怨,泪水滑落眼眶。
他已经无法思考,本能地张手,将她拥入怀中。
“我曾经好恨。十七岁那年的伤害,几乎毁了我的一生,我一直不愿意再去回想,讽刺的是,瑞瑞却是那一年留下来的,无法抹灭。因此,我曾经连瑞瑞都一并恨了下去。她出生时,我连抱都没有抱过她,我怕我会失控地掐死她……很可怕吧?我竟然会这么想。”
“我将她丢给阿姨,不敢多看她一眼,怕自己真的会做出伤害她的事。偏偏,她又是我抛不掉的责任,这种矛盾的心情,一直到瑞瑞学走路那时候,我送生活费过去,看见她跌倒哭得好可怜,忍不住过去扶她,然后她就紧抱着我不放,哭着喊妈妈。”
“是那一声妈妈,让我整个人醒过来。我问自己,我究竟在做什么?这是我的女儿,无论她的父亲是谁,无论她的父亲做了多可恶的事,一个牙牙学语的小孩知道什么?我却在怨恨自己的女儿……”
“那个男人,我依然恨他,如果再见到他,我还是想狠狠甩他一巴掌,但瑞瑞,我会将她和这件事情分开来看,我努力在过我的生活、爱我的女儿,不让过去再来影响我,但是为什么……为什么那些男人要这样对我?我没有伤害过谁,他们却一直在伤害我……”说到最后,她语带哽咽,泣不成声。
从头到尾,他安静聆听,不说一句安慰,他知道她要的,也不是安慰,只需要有一只臂膀,在她哭泣时,供她依靠,收纳她的泪水……
然后,哭过之后,她依然是那个坚强的邵娉婷,对所有人绽放美丽笑容。
他认识的,就是那样一个她,脆弱时也能佯装坚强、想哭时还是笑得出来、对讨厌的人也可以谈笑风生、面对喜欢的人反而爱得毫无痕迹,若无其事当朋友的那种人。
倔强、勇敢,却教人格外怜惜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