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氏与女儿互视一眼,面上都有些不快,但是一等杜氏带着孙如莲走过来和她们会合时又若无其事的堆满笑,好似之前在家门口发生的事被风吹散了,亲亲热热的手挽着手将请帖递给门外的宫人,这才走入东宫。
花园内,魏紫、赵粉、姚黄、欧碧、二乔、洛阳红、御衣黄、玉楼春、酒醉杨妃……死红嫣紫,富丽堂皇,花朵满满的令人移不开眼光,美得目不暇给,满园硕大的牡丹开得极致,艳丽无双。
但最美的景致不是牡丹花,而是穿梭在花间的美人儿,清艳的、冷媚的、秀丽的、温柔婉约的、端庄大方的、活泼可爱的、娇俏爱笑的……形形色色的美人绘制成一幅貌比牡丹的国色天香图。
在这花团锦簇的美景中,唯有一人带着丫头远离百花献媚的园子,悄悄避到人少的角落处。
「小姐,你又饿了。」
绣蝴蝶戏猫的粉紫荷包之中,青蝉将炸得金黄的藕荷丸子取出,虽然已经有点冷掉,还是酥脆香甜,藕香四溢。
「真好吃,幸好我早就做了准备,不然饿到赏花会结束,我可能会变成搁浅的鱼儿,嘴巴一张一合的喘气……」
「真有那么好吃吗?本宫也来尝尝。」
躲起来偷吃的孙如意主仆吃得正兴起,背后突然传来男子带笑的声音,她们神情慌乱正想躲开,谁知那人鬼魅似的出现在面前,阻拦三人的去路。
看得出是练家子,两边太阳穴突起,脚下轻巧似猫足,双手掌心较常人厚实,有着长年硬茧……孙如意光打个照面就知此人是个高手,她也很聪明的后退,不与对方硬碰硬起冲突,她自认没那本事从他手中逃脱。
既然不能硬闯,那就只能智取,她脑子快速转动,想着该如何脱身而不会留下尾巴,东宫非久留之地。
「有趣的小猫儿,见到本宫的人很少会逃走,你是第一人。」如果这是欲拒还迎,她成功了。
垂挂的紫藤花被拨向两边,戴着双龙吐珠黄金冠的男子从花下走出,他穿着明黄色衣袍,衣摆左侧下方绣着四爪金龙,龙首昂起,似要飞入云霄,正是当今太子。
「不是想逃走,而是怕冒犯了贵人,这才仓皇而行,慌不择路。」孙如意努力保持平静,心中却疯狂哀嚎,为什么都躲开了还是避不过这头猪猡,难道天意真的不可改?
在原主的记忆中,她得知孙开元原本要送孙如玉入东宫来讨好太子,以示他投诚的诚意和忠心,谁知太子看不上搔首弄姿、媚眼直抛的孙如玉,反而一眼看中娟静淡雅的原主,想纳入东宫当侍妾。
这事让一心想入宫的孙如玉十分火大,拔起头上的簪子就往原主脸上刺,只要原主毁容她就有机会上位,反正太子要的是太医院院使的孙女,是谁有什么关系?
好在她未能成功,被人拦下了。
原主压根就不想进东宫,二房如何威逼利诱始终不能让她点头,还差点让她逃出府,远走高飞。
为了日后的荣华富贵和从龙之功,孙开元一不做二不休,在原主的茶水中下药使其昏迷,再把人送往东宫。
清醒之后的原主清白已失,被迫留在宫中侍候太子,虽然不久后被封为良媛,可接下来的数年没有离开东宫一步,她像是被折断翅膀的蝴蝶,只能为一个男人展现美丽,再也不能翩翩飞舞。
原主和太子第一次见面就在赏花会上,他折了一朵牡丹花别在她发际,自此成为他收藏的一朵牡丹花。
「无妨,本宫不怪罪,把头抬高让本宫瞧瞧。」太子语气轻柔,却又带着不容违抗的专制。
百般不愿的孙如意原本想来个眼歪嘴斜,但一想宫里人都很精明,她再装也瞒不过,便也不打算赌那微乎其微的运气,「是。」
她下颚微抬高,目光朝下,长睫低垂盖住秋水盈波的眸子,尽量不让自己表现得太出彩。
「看着本宫。」太子命令。
看什么看,你有司徒飘花一半好看吗?
「是的,殿下。」
迫不得已,她抬眸望去,一下子亮起来的清眸宛若明媚春光,令大地回春,鸟儿欢唱,河里的鱼欢快地跃出水面,惊走在石头上栖息的青蛙。
「美,真美,美得水灵。」多有灵气的一双眼,彷佛说着动人的故事一般,未语嫣然。
太子的老毛病又犯了,看到美人就迈不开腿,一见四下无人他又想偷香,将人就地正法。
「太子,我娘可能在找我了,我不能离开太远。」孙如意急中生智,避开太子伸向她面颊的手。
「你娘?」他眉头一皱,想好生狎玩的欲念顿时消减了一半。
「是的,我娘陪同我一起来的,她应该就在附近。」说着,她四下张望,似在寻找娘亲身影。
扫兴,好不容易有个引起他兴趣的女子,却不能压着她尽兴,「你是哪家的小姐?」
「孙院使家。」她刚一说,身后的青黛着急地拉了她衣摆一下,让她别自报家门。
「喔,原来是那老匹夫呀!你是哪一房的?」一脸褶子的孙申冯竟有如此标致的孙女,他这辈子值了。
「二房。」
一听到,两个神色慌乱的丫头暗吁了口气。
「名字。」这般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就该是他的。
「孙如玉。」孙如意面不改色的说出妹妹的名字,如她所愿,孙如玉该感谢自己帮她一把。
她觉得太子这人就是急色,这会儿兴致勃勃,回头可能就忘了,就算事后知道接错了人,应该也就算了吧……孙如意压根不觉得太子对她能有多执着。
太子闻言,呵呵直笑,「人如其名,美人如玉,叫人好生怜惜——」他正要一亲芳泽,一道呼唤声响起——
「如玉、如玉!你在哪里,别贪玩走远了,快回来,你有听到娘在叫你吗?乖女儿,如玉——」
咦,孙如玉也走丢了吗?呃,不对,这声音不像是田氏,倒像是有人捏着鼻子装出来的女声……
蓦地,孙如意想到陪她入宫的司徒飘花,不觉唇畔一弯。
「娘,女儿在这儿,你等等,我这就过去了。」不管是谁,都算救了她一回,否则她真怕自己会手刃太子,断绝他日后的逼宫行为。
没错,太子将会逼宫。
因为太子的好色逼死不少容貌娟秀的大臣之女,其中更有三朝元老褚相的孙女,褚相痛失唯一独苗,联合众臣群起告御状,表明若皇上不下旨惩处太子便要撞死在金鉴殿上,褚相门生遍布天下,皇上只能下令剥夺太子的储君之位,并禁足一年。
太子的党羽暗自向太子通风报信,不想失去储君之位的太子狗急跳墙,联合太子一党的文官武将围攻皇上寝宫,逼皇上写下禅让圣旨。
「你这孩子又贪玩了,快出来,别让贵人瞧见你调皮,这儿的牡丹开得真好……哈啾,哈啾!」花粉味太浓了,真呛鼻……
「娘,你受寒了吗?要不要紧,回去女儿让爹给你诊治。」故作着急的孙如意喊完回身向太子一福,看向挡路的太监。「殿下,可否通融?」
「让她过去。」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是。」得令的太监立刻让开。
孙如意头一低,快步通过,尾随在后的青蝉青黛也走得飞快,好像后面有鬼在追着似的。
「孙二小姐,等着本宫迎你。」
太子一句话落下,孙如玉入宫一事已无转寰余地。
孙如意暗忖,之后接到消息,得偿所愿的孙如玉定是欣喜若狂,以为攀上高枝,作着封后封妃的美梦。
虎狼环伺的东宫实在太危险,她希望危机仅此一次,若是再有宣召,她索性装成病得起不了身,绝对不再来。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她得做好万全准备……咦,这儿不是刚走过,怎么又回来了?
看见相同的景致,花开正盛,清爽雅致,在阳光下花色渐淡,透点白,宛若绣球般青绿,可是这看过三遍了,太多的牡丹让人头昏眼花,她要走哪条路才对?
「左边。」略带低沉的声音响起,分不出男女。
怔了怔,孙如意嘴角微扬,「谢谢娘。」
「谁是你娘,别乱喊。」他没老到当她娘。
她俏皮的一扬唇。「那哥哥呢?」
风中传来低笑声。
「谢了,司徒飘花。」她樱唇轻启,低声道,说完带着丫头走向往左的小径,很快就看到人比花娇的各家千金。
枝叶繁茂的大树上,司徒飘花坐在交错的树干上,背靠着腰粗的主干,面露笑意的看向逐渐走远的身影,学武的耳力灵敏,即使声音极低,他也能听见她说什么。
但是一瞧见太子从花丛间走出,那抹笑随即凝住,换上冷厉,敢动他护着的人,太子闲得发慌了吧!
等太子离开,司待飘花从树上飞下,黑瞳深如墨。
哼,太子他也揍!
「大姊,你刚去哪儿了,妹妹好生寻了一番始终不见人,东宫不比自家后花园,能让你随意乱走。」
孙如意一露面,打扮得光彩动人的孙如玉立即如失散多年的姊妹般迎上来,上前牵住她的手,好似感情十分好的拉着她不放,让她不好当众人的面甩开。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心生警觉,孙如玉可不曾对她和颜悦色过,更遑论笑面迎人的喊她一声姊姊,这其中必定有诈,不知又要怎么算计她。
果不其然,孙如玉确实想使坏,她将孙如意带到一堆庶女当中,假意要让孙如意和人打成一片,实则是让别人以为她是庶出,日后便无法打入贵女圈,就算她娘带孙如意出门也不会有人主动攀谈,只能受人冷落。
看出她意图的孙如意眼中一闪冷意,在孙如玉自以为达到目的想走之际,反而拉住了她。
「大姊,你捉痛我了……」孙如玉佯做柔弱的痛呼,眼里闪过一抹厌恶,用另一只手想拉开被捉住的手。
「我不痛呀!」她装傻的使了巧劲。
两世为人让孙如意明白了一件事,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对待心存恶念的人不能有一丝仁善,能先动手就不要迟疑,疯狗咬人无时无刻,防不胜防干脆就不防了,直接一棒子打死。
「因为你捉的是我的手。」孙如玉恨恨的一瞪,也不装姊妹情深了,忿恨的神情像要咬下孙如意手臂一块肉。
孙如意假装恍然大悟,「喔!原来你手痛呀,怎么不早点说,还当你皮粗肉厚,没有知觉呢!」
「放手。」孙如玉用力一甩。
孙如意面带笑意往她耳边低语。「我容忍你己久,不是只有你会使坏,我坏起来更让人害怕。」
「你……你在说什么?」看她笑着威胁人,孙如玉突然背脊发寒,有着深深的不安。
「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你知道泡在水里怎么也爬不起来的感觉吗?你哥哥就是这么对我的。」孙如意感受到身体的怒气冲天,原主的恨、原主的不甘全在这一瞬间爆发。
「什么?」孙如玉不自觉地往后一退,却不晓得身后便是荷花池。
她脚一踩空,人摇摇晃晃地站不稳,惊慌失措的伸出手想捉住什么,眼前的孙如意便是她的浮木。
她刚要拉住人的时候突然想到什么,嘴角阴阴一笑二这不正是个好机会吗?借着拉扯的力道让孙如意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