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一干手下忙着与护卫马车的精锐保镳们对打,十辆马车只掀了三辆,还有七辆马车有待检查,这让他有点着急,“快!我不是说了要在官兵来之前抓到人吗?你们是在蘑菇什么?”
是他们失算了,没料到护卫马车的人是全南京知名的秦风镖局——他们护镳的价码非常昂贵,秦风镳局里的镳师们全是武术界的个中好手,各个强悍威武,对上这些镳师,他们一时间要找到金朝旭实在很难。
“头子,我们实在不知他人在哪辆马车上!”激战得如火如荼,满头大汗的下属们出声寻求指示,毕竟他们也不想久战。
“先去找一名约莫十六岁的少年,那人是金朝旭的侍童;有那侍童在的地方,就会有金朝旭的身影!”带头的人显然很清楚金朝旭的习性,只听他吼声如雷,笃定的传令下去。
场面混乱成一团——黑衣人们放弃和镳师一对一对峙,改采边打边跑的策略,拼命搜寻着头子指示的人。
没多久,黑衣人的头领发现目标——一名书僮打扮的少年正躲在一辆马车底下,抱头缩成一团直发抖。
当他眼见自己被找到,以发抖的声音求饶着,“哇哇!不要砍我、不要砍我啊!”
“哼!”黑衣人鄙夷冷哼,连解决胆小鬼都嫌麻烦,他一脚踹翻马车,大刀一挥,瞬间将那辆马车劈成了两半。
被劈砍的马车在瞬间崩解,带头的黑衣人表情却在顿时变冷。
“头子,这……也是一辆空马车啊!”
“该死!”黑衣人狠戾的回头,此时镳师们也全都围了上来,大有要做殊死战的意味。
这趟护镳的镳头是秦风镳局的二当家秦游丞,他豪气的将手中红缨枪转了一记漂亮的回旋,枪头直指黑衣人的脸,眯着笑眼道:“各位请听我二日,乖乖束手就擒如何?多挣扎不过是徒增伤亡。”
“哼!笑话。”带头的黑衣人冷哼,他眼尖的看见有一抹紫色身影趁乱从其中一辆马车窜下,闯入围观的人群中,气恼的大声咆哮着,“金朝旭!你是跑不掉的!”
黑衣人头子对一旁的手下们使了个眼色,所有人立刻开始动作,纷纷尝试突破重围,想要杀出镳师们的围堵。
金朝旭只回头看了一眼,“啧,这次找上门的人还真是勇猛啊!”平常人只要一对上秦风镳局的镳师,岂敢恋战!
“别跑!该死的!”
“你这个绣花枕头,还不给老子停下来!”
三名黑衣人虽然负伤,却仍手脚俐落的追了上来;金朝旭回头笑得牲畜无害,随手挥舞着手中的轻扇。
他只是虚晃了几招,黑衣人压根没看清楚他是怎么出手的,但眨眼间,他们已被飞射而来的飞镖准确的刺中大腿,纷纷狼狈的跌在地上。
“我可不是绣花枕头。”金朝旭嘲讽的说。
虽然他的外表看起来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公子,走到哪里都摆出茶来张口、饭来张口的慵懒样,但这不代表他是个会等着人欺负的病猫!
他可是今有仇必报的人,要不是没有现成兵器在手,加上这回前来刺杀他的多达三十余人,与他们硬拼他绝无胜算,否则他哪会任人追着跑!
弯过数个转角,他终于甩掉那些黑衣人,但同时也不禁在心底暗咒那个秦风镳局未免也太名不副实了,护卫人护卫到竟让出钱的雇主被敌人追着跑!
“金朝旭,你还真是不好逮啊!”
突然背后传来一道森冷的声音,金朝旭面色不改,风度翩翩的笑着回头,在他背后的人正是黑衣人的头子,手中的金刀毫不客气的抵在他的颈边。
“哦!阁下这么想逮我,却又不敢抛头露面,遮遮掩掩的,这么没担当,肯定不是干什么好勾当。”仙故意暗讽对方,想逼对方露出真面目,好让他记下此人,以便日后狠狠的报复回去。
黑衣人没被激怒,反而朗朗大笑,目光锐利,“金朝旭,你当我不知道你的狐狸心态吗?你有几分阴险、几分狡诈,我可是亲身体会过。”
“哦?我的仇人满山满谷,想杀我的人还得从长江头排到长江尾呢!你不提点我,我怎会知道你是寻哪门子的仇?”
“好,我就让你知道谁是亲手送你去见阎王的人!”大方的扯掉黑色蒙布,露出轮廓分明的方脸。“记得我是谁了吧?”
金朝旭不着痕迹的掀动眉宇,保持着镇定,嘴角的弧度维持不变,依然带着轻蔑的意味,“哦!是赵大公子,过去我们两家的交情不是挺不错的吗?”
“生意人的交情不都仅只是表面吗?淡什么好坏呢!”赵青庾凉笑,随即面色狠戾的问:“你把我爹的藏宝图偷到哪里去了?还不给我交出来!抢别人的金山银库,你可不可耻?你要是不说实话,就别怪我现在就让你的人头落地!”
赵家是南京最大的富产,当家老爷享有左手握金、右手握银的美称;他有十个儿子、六个女儿,其中大儿子赵青庾个性最剽悍,对家产向来虎视眈眈。
而出入意料之外的是,赵老爷在临终前竟将他藏了大半财富的地图送给了与他生意往来频繁的金朝旭,这令赵青庾非常不服气,誓言不让金朝旭好过。
金朝旭淡淡的瞄了一眼赵青庾贪婪的模样,淡定的开口,“赵老爷死前有说要将那些留给你吗?”
被金朝旭的态度给激怒了,赵青庾怒吼如雷,“就算他没说,那也是我们赵家的东西,由得你这个外人来偷取吗?”
“哼!是他自愿给我,当然不算是我偷的;而既然我没偷,自然也没有还的道理在。”金朝旭一点也不将架在颈上的刀给放在眼里,“我的赌坊是你烧的吗?”
大胆猜测。
“没错,就是我们赵家烧的!这是在给你下马威,看你交不交出你不该拥有的东西!”
“若我说不呢?你要杀了我吗?”金朝旭在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毫无惧色,但却悄悄在背后抽出最后一柄防身用的飞镖,打算在下一秒朝赵青庾的致命处下手。
“我——卸了你的手脚,慢慢的折磨你,到最后你一定会说出来的。”赵青庾露出嗜血的微笑,微微移开手上大刀,俐落的转了方向想要卸掉金朝旭的手臂,可还没来得及下手,右侧忽地传莱巨大的撞击,使他下盘不稳的往一旁跌去。
现场情况直转直下——
金朝旭都还没反应过来,只能讶异的看着那抹撞开赵青庾的小身影正摇摇晃晃的转了个方向,朝他的位置冲过来。
那抹身影有点眼熟,他半眯起墨眸,眉头立刻打上层层繁复的死结——可见他的心情糟透了!
女子穿着一身湿透的衣衫,身上有着浓浓的咸味——是河水的味道!
她莽撞的扑上前一把抱住金朝旭,大声呼道:“再……三……三刻钟,会……会没事的。”
她到底是在说什么?
金朝旭并未给及时搭救他的小痴儿好脸色看,反而还把脸拉得又黑、又长——
这女人在这种时候是来凑什么热闹?她不怕死吗?还有,她是怎么跟上来的?
“该死!这是打哪里跑来的婊子?”被坏了好事,赵青庾的脸色显得更为狠辣,大有连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姑娘一起解决掉的意味。
金朝旭啐了一声——手边突然多出个拖油瓶,他只好将飞镖收回衣袋,当机立断的抱起小痴儿朝一旁的街道上狂奔起来。
他知道,要是将小痴儿留下来,已经杀红眼的赵青庾是绝对不会怜香惜玉的!
“别跑!再跑我就让你死得更难看!”赵青庾笑得很有自信,立刻大步追了上去。
骨瘦如柴的小痴儿抱起来就像小猫、小狗般的重量,所以丝毫没有拖慢金朝旭的脚步;他恼怒的边跑边瞪着被他挟带着的人儿,而她则是无辜的张大眼回望着他,这让他有点无奈,“喂!你还没回答我,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我不是把你托付给王大娘了吗?”
小痴儿想了好一会儿,才一知半解的回答他,“我……偷跑出去,嗯……看见你……我也……搭船。”
金朝旭闻言,差点没当场动手教训她——这个不安分的小姑娘,居然胆敢偷搭他的画舫!而她会一身湿,肯定是因不会下船而跌进了河里。
哼!他也不想问她是怎么会撞见他的——他深信一定是她误打误撞!
“左……左边!”
小痴儿才刚出声,金朝旭果然看见左边有条宽敞的街道,他没多加思索便转了进去。
幸运的是,那端有一群秦风镳局的镳师正迎面而来,其中镖局二当家秦游丞在看见他时,当下松了一口气。
“金公子,抱歉来迟了,大伙儿上!”秦游丞下达指令。
当下所有镳师像猛虎般身手敏捷的掠过他们,不到三两下工夫便将穷追不舍的赵青庾给制伏——毕竟是孤掌难鸣,赵青庾一个人当然敌不过这么多的镳师。
“其他党羽也已抓到了,金公子打算如何处置?”秦游丞朝金朝旭拱手询问,言谈举止非常客气。
“送官吧!”金朝旭瞥了赵青庾不甘心的嘴脸一眼,心平气和的做出决定。
虽说他和赵老爷的交情不错,但对这种为了钱财而想置人于死地的禽兽,管他和谁有血缘关系,直接送入地牢让他反省比较有益。
“那我们就照金公子的意思去办。”秦游丞对镳师们交代了几声,那些虎背熊腰的镳师便抓起那些黑衣人离开了。
危机一解除,金朝旭立刻将小痴儿给放下。
她的两手紧抓着他的衣衫,傻呼呼的对着他露出纯真的笑容;金朝旭有点头疼,他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个重新回到他手中的烫手山芋。
秦游丞也注意到她,“金公子,你认识这位姑娘吗?”
“说不上认识不认识……”金朝旭的脸部肌肉抽动着,对这个傻姑娘,他感到凶也不是、不凶也不是,而最让他郁闷的是,那姑娘全身湿透却又一直凑近他,让他的身上也跟着湿了一大片——这让向来很在意形象的他,心情感到差到了极点。
“主子,幸好你没事!”小瞳姗姗来迟,大力挥着手跑了过来,当看到纠缠在主子身边的小痴儿时,他只觉得错愕不已。“咦?主子,她……”
“住嘴,我不想回答关于这个小蠢蛋的任何一件事。”金朝旭阴沉的瞪眼,心情十分不悦。
这姑娘从王大娘那里偷跑出来,他觉得还不打紧;但她偷搭上他的船,还介入他和赵公子间的纷争,她居然会蠢笨到这种程度,她到底是怎么能活到现在的?
虽然气到快得内伤,但对脑袋不灵光的小痴儿发泄不过是自讨没趣,于是他笑意盈盈的回头,转移目标。“秦二当家。”
秦游丞立刻抱拳,“还有什么事要吩咐吗?金公子。”
“我跟你们一起去一趟官府,我二哥是刑部尚书,我会请他替我讨个公道,我要赵家的人知道惹到我的下场。”
“没问题,秦风镳局会尽力协助金公子。”
“啊……”小痴儿也想跟上去,她伸手拉着金朝旭的衣袖不肯放,神情慌张得像是怕被丢弃的小孩似的。
“这……金公子,姑娘是不宜上官府的。”秦游丞有些为难的看着这个又脏又傻的姑娘。
“我知道了。”金朝旭回头按住痴儿姑娘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小十六。”
痴儿姑娘认真的回答让当场的人感到一阵呆愣,小十六?这是名字吗?
金朝旭现在也没什么心神去探究她说的到底是小名,还是真名,他好声好气的说:“小十六,你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吗?”
她用力的摇头。
金朝旭皱眉,他大概可以推测出来这姑娘是被亲人给丢弃,如今没有地方可去,只能到处游荡被人欺负;而她从王大娘那里偷跑出来的原因……可能是因为她就只信任他一个人!
一这么想,他的心肠当下就软了下来。“听着,你站在这里等我回来,知道吗?”
小十六委屈的皱起一张脸,摇摇头,张开嘴像是想说些什么似的。
“乖,听话。”金朝旭没有仔细听小十六说的话语,他摸摸她的头,旋身跟着秦游丞等人一起离开,他的侍童也跟了上去,独留她一个人待在巷道里。
她的声音只能飘荡在清冷的空中回荡着,“你回来……会找不到我的!”
那群人的身影才刚离开转魚,她的身后就窜出一记不怀好意的声音!
她胆战的回过头,两名高头大马的男子正洒气冲天的靠了过来,咧着大嘴狰狞笑着,“耶!这里怎会有个姑娘啊?”
“把她抓了如何?应该可以卖个几两钱让我们买酒来喝。”
“哈哈,这主意不错!”
“呜!不要……”她转身没跑多久,就被那两名粗壮大汉狠狠按倒在地上,不到几分钟就被五花大绑,粗鲁的扔进铁笼。
被扔进去时,她的头直接撞到铁栏杆,伴随着疼痛,她的视线立即陷入一片黑暗,垂头昏了过去。
在意识朦胧之间,她依稀想起了一些事——
在逃下山前,她正在厢房啃着馒头,师姐们在师父遣退她们后又相互争执起来,她怕被迁怒,赶紧逃回房里。
才咬完半个馒头,她的房门被大大的敞开!
扭头看过去,一道艳美的身影伫立在门槛那里,夕阳的余晖映照在那人身上,映照出她苍白的面容,恐怖得像是个索命的女鬼。
一直以来,师父本身就是她的梦魇,她知道师父随时等着对她出手,想拉着她一起进入师父的绝望深渊!
万紫虹直直的朝她走来,她知道万紫虹想做什么,惊喘一声便扔下馒头想逃;但万紫虹不让她如意,先一步抓住她的手腕!
她不停的尖叫着、挣扎着,万紫虹直接赏了她一记巴掌。
她的脑际因为这记巴掌,而有了一瞬间的空白。
“你该知道的,一开始我就选上了你,你还想逃什么?过去就算没有预言之眼,你还是看穿了太多的东西,你是最适合的人!”万紫虹不想对她说太多废话,一口咬破手指,将自己的血画在她的眼睛上。
万紫虹念念有词的说着她听不懂的术法语言,她只觉得眼睛痛得像是被火灼烧般,顿时眼前的景物化为一片红色!
她跪了下来,血从她的眼眶流了出来,在脸颊上蜿蜒成一条溪流,里面也夹杂了她的眼泪。
“啊!不要、不要!”她挥舞着双手反抗着。
万紫虹放开她,任她捂着双眼,挣扎的不停哭叫着。“你现在也跟我一样了。”她笑得很得意,像是多年来的心愿终于达成似的。
“呜呜……滚开……滚开……”
“从今之后,不论你看见什么,都没有人会认真的去相信你;而就算相信,也不过是在利用你!你会跟我一样,永远都无法相信任何一个人,你会身心孤独一辈子,直至死亡为止,因为我们都是同命之人啊!”
万紫虹的声音回荡在她的耳边,就像是最狠毒的诅咒,那音调听起来显得既疯狂、又沧桑。
就像是……万紫虹早就看穿了她的命数一样!
预言之眼一向只能单传,因为它是违反大自然的能力,想要得到预言的能力,必须牺牲原本继承者的性命,这就是为什么万紫虹才四十岁就必须选择下一任的门主,甚至自己会香消玉殡。“小十六,你听清楚了我刚才说的话吗?”抓着她的两肩质问。
“呜……不一样……我跟你……不一样!我会相信……我所看见的。”痛觉太过清晰,她只能困难的说着话。
“别傻了,我们都看不见自己的命数,就算借由别人身上看到的来推测,那也不会是完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