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个听得太后召见,为的不是国事而是赏花,他想了想觉得没什么,就干脆的来了。
一到后宫,里头莺莺燕燕不少,陆陆续续还有许多官眷入宫,有许多人小皇帝不见得喊得出名字,但是几个一品大员的家眷还是知道的,尤其是一些老夫人等级的,在许多宫宴中见过几次,有点印象。
这些一品官员大多住在皇宫周遭,来得快似乎也没什么好意外的,小皇帝只是不解太后怎么突然说要赏花,又把许多官家女眷招进宫里。
小皇帝一出现,自然是众人肃立,小皇帝也不管其他,径自走到太后面前,正准备行礼,太后就连忙让人拦了下来。
“皇上可别多礼了,今儿个就是讨个趣儿一起赏花,您还这般多礼,不就显得太过严肃正经了吗?”齐太后坐在上首,笑咪咪地道,一身正装所带来的严肃感似乎也因为这个笑容消散不少。
小皇帝许久没瞧见齐太后这般和蔼的模样,楞了下,随即笑开来。“母后的心意朕明白,只是礼不可废,要不太傅也得说了。”
齐太后点点头,眼神微微一冷,只是她隐藏得很好,没几个人瞧得出来。
小皇帝请完安后,官眷也来得差不多了,就是不摆席,似乎也该有个说法,可齐太后似乎没有留意到有什么不妥,茶水都上了两轮了,仍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小皇帝说话。
官眷们自然不敢多问,但一颗心都吊得高高的,更有几个已经联想到这些日子朝堂上的争斗,一时间心里发苦,想要离开却又找不到理由,只能提心吊胆继续等着。
直到太后宫殿外忽然传来骚动,齐太后看了一眼宫门,身边的嬷嬷沉默的退了下去,她这才转头看向小皇帝,淡淡的问:“皇上,母后可曾害过您?”
小皇帝楞了下才回过神道:“自然是没有的,母后怎么突出此言,难道是在意那告状的妇人,现下一切未明,母后……”
话只说到一半,外头的骚乱声已经清楚得连宫殿内都能听得明明白白,几个官家夫人脸色一变,慌乱再也遮掩不住。
小皇帝这些年受过的皇帝教育也不是假的,即使脸色有些发白,还是直勾勾盯着母后,慢慢地问:“母后……这是什么意思?”
齐太后摸了摸自己的护甲,平静无波的道:“还能有什么意思,皇上,您也大了,该知道齐家守边关不易,安王爷说是监国王爷,可这回……手也太长了些,母后知道皇上您不方便动安王爷,无所谓,那就让母后来吧,假如能够趁此机会除去安王爷,皇上就能掌握朝政了,岂不美哉?”
小皇帝只觉得身子阵阵发冷,看着说要除掉一个人就跟捏死一只蚂蚁同样轻松的母后,他忽然隐约明白了先皇遗命要皇叔为监国王爷的用意。
他惨然一笑。“如今是安王爷踩了齐家的痛处,母后就要除掉他,那朕呢?假如有朝一日朕也碍了齐家的路,是不是朕这个皇帝也要被除去?!到那个时候,这天下到底是朱家的天下,还是齐家的天下?!”
齐太后缓缓站起身,淡淡的道:“皇上想多了,还不到那个时候。”
小皇帝难以置信的瞪着她,心里头一片冰凉,还不到那个时候,不代表没有那个时候,今日的皇叔,很有可
能是来日的他,是吗?
天底下最尊贵的母子的这番争论,在场所有官眷听了都差点厥过去,几个经历过世事的老夫人则是恨不得根本没听见过,不安的预感也越来越浓。
几个人对视一眼,大约明白今日太后请她们入宫,赏花只怕只是借口,要将她们扣住当人质才是真。
至于外头的骚乱,大伙儿这时候也能猜到是为什么了,她们的脸色一个白过一个,只希望这场混乱可别让她们全都成了炮灰。
太后宫殿外,早已被安王爷带来的人马团团包围,安王爷站在最前头,眼神复杂的看着已经关上的宫殿大门,一时间居然觉得有些棘手。
千算万算,倒是没想到齐太后还能够出了这一招狠棋,扣留了皇上不算什么,安王爷还能够赌一句虎毒不食子,只是这宫殿里头十几家的女眷,全都是朝廷至少三品以上官员的家眷,今日要是他不管那些人的性命,果断的让人进去把齐太后给抓了,他相信齐太后也会让那些女眷死伤惨重。
他正苦恼着,一边让人守着里头的动静,一边等着胡靖惟的到来。
安王爷进宫避免齐太后又有什么后招,胡靖惟则是调动了西山大营的兵力,控制在京的齐家军,以防他们前脚动了齐太后,后脚反被齐家军包围了。
齐太后丝毫不见急躁,静静地站着,等着外头的人先说话,毕竟现在有人质的是她,她就算要死,也能够找到一大群垫背的,半点也不吃亏。
安王爷果然没等到胡靖惟过来,就先上前谈判了。
宫殿大门没开,两个人隔着一扇厚实的宫门说着话。
“齐氏,你可不要一错再错,你毕竟是当今圣上的生母,若是现在收手,还能保有太后之位,否则就算你是当今太后,也躲不了国法。”
齐太后宫殿里的人手全都出来了,一个太监守在小皇帝身边,有几个侍卫则是像赶鸭子似的,把那些官家女眷赶成了一群守着,其余人则是跟在齐太后身旁,她人都还没来到大门前,就听见安王这番大义凛然的话。
齐太后听完,并未发怒,只是有些嘲讽地扯开了一抹微笑。“所以呢,你以为我会在乎吗?”她的声音清清淡淡的,就像在问今日要吃些什么一样随意。
“你是什么意思?”安王爷紧拧着眉头。
“我如今身为太后,今日还不是被你们给围困在这宫里。”齐太后娇笑着,头上的步摇颤颤晃动。“所以,你说的那些动摇不了我,什么国法家法,我比你还明白,说穿了,是我没预料到胡靖惟的妻子居然还挺有能耐的,挺了个大肚子都还能拦轿告状,这是失策啊,要是当初抄家的时候也别下狱了,直接把人给送上黄泉路可不挺好,如今什么麻烦都没有了。”
安王爷听着她有些颠三倒四的话,眉头拧得更紧。“齐氏,少东拉西扯,今日之事,源于齐家通敌,且以公谋私,贪污军饷,而你身为一国太后,居然居中遮掩,跟胡将军家的女眷有何干系?!”
“没有干系?”齐太后讽刺一笑。“没有千系,还能够拿着那本帐册要状告我齐家,这不就是冲着我来的吗?安王爷,今日我也不扯那些虚话,你就把那妇人交给我处置,要不更干脆一点,把胡靖惟给我交出来,让我发发心中的怒气,要不然今日我就是死了,也要拖着这一屋子的女眷陪葬。”她说得坦然,像是早已想好了这番说词,尤其说到胡靖惟三个字时,更是咬牙切齿。
比起那本帐册,胡靖惟是活生生的人证,就算她机关算尽,安王爷有了这样一个证人,扳倒齐家也是极有把握。
这段时日,她一直想搜出胡靖惟,却始终找不到人,这令她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早就计画挟持人质谈判。
小皇帝听着两人的对话,又惊又怒,他没有想过母后和母族竟敢拿这天下在开玩笑,几乎是把他这皇帝当摆设。
“母后,你和齐家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父皇对你的恩宠不够吗?难道我对齐家的赏赐和信任还不够吗?!”到底是贪心不足,还是他们给得太少?
“不够吗?”齐太后冷冷一笑。“皇上,齐家镇守边关这些年,死了多少男丁你知道吗?齐家人多少残缺、多少人妻离子散你又明白吗?如果不是忠心,就凭着那些恩宠和赏赐,你能够买到这些条人命吗?皇上,你终究只是在这后宫里养出来的皇上。”
小皇帝气得说不出话来,一张脸惨白惨白的,瞠大双眼怒瞪着母后。
这时安王爷又道:“齐氏,你既然明白你和齐家罪无可赦,还不如放了那些夫人姑娘,以免罪加一等。”
齐太后早已不是天真的小姑娘,安王爷摆明哄人的话,她完全不上钩。“我刚刚说了,让胡靖惟来,要不然就是让那妇人过来,我出了口气,心里舒服了,自然会放人。”
“不可能!”安王爷见劝说无效,果断地直接拒绝。
齐太后也不啰唆,让人扒了一个姑娘的外裳扔出去。“这是太师孙女的衣裳,我有得是时间耗,等这些夫人姑娘一个个让我扒了衣裳,安王爷,你可承受得了满朝文武的愤怒?反正我一点也不心急,等一刻钟就脱上一个,你若是再犹豫不决,就算你有本事杀进宫门,也只剩下一群投镮自尽的尸体了。”
“你——”安王爷没想到齐太后居然无耻到这种地步,他愤恨地看着地上的外裳,听着里头姑娘的哭泣声,知道这不管是真是假,他肯定不能硬攻。
可难道真的要让这个毒妇就这么如愿?不说一个是身有六甲的妇人,就是胡靖惟,他也不可能放着一个忠臣甚至是好兄弟进去让人折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