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来洽商、洽商……她不断在心底呢喃,提醒自己别太惊慌,在他经过身边的时候,闻到来自他身上的古龙水淡香,当中混和了丝丝咖啡气味,让她蓦地想起自己之前犯的错。
她放下工作,急忙追至电梯前。
胡定维适时回头,两人的眼神正好对上,她一时间紧张得不知该说什么。
“呃……”从步出会议室的那一刻,胡定维的视线便锁定了宋荔晨。他故意挑一条接近她的路线,明显地看到她因为他走近而僵直的背影,令他胸口微微抽痛,难过不已。
知道她心底的恐惧,所以他没有开口叫她,对于她会追上来,他感到欣喜若狂,因此在听见脚步声时迅速旋身望向她。
她微愣的样子有种说不出的可爱,让他好想上前搂住她,给她一个热吻。
他好久没有碰过她了!这个念头刚升起,他便感到热源往某处集中,他清楚闻到来自她身上的淡香,让\yu\望不断往上攀升。
“有什么事?”声音陡地变得疮□,他往她走近一小步。
“衣、衣袖……真的很对不起!”
即使与他相距数步之遥,他的声音窜进耳朵后还是化作热气慢慢地缠绕心脏,一圈接一圈,像是没有尽头,将她的心脏彻底包裹住。
强烈的颤意弥漫全身,她以为自己能够平静地面对他,哪知竟想起昨晚他对她吐露爱意的场面。
她是怎么了?不是已经决定跟他一刀两断吗?怎么还会因为他一个微小的神情、动作而有透不过气、心跳加速的感觉?
“不要紧。”他努力按捺住靠近她的冲动,现在他才发现,当她面对他时是多么的小心翼翼,仿佛深怕说错一句话便会遭到他嫌弃。
他一直以为这是害羞的表现,却不知道她心中冒出这么多负面的想法,让她陷于不安的人是他,从来没有表露爱意的人也是他,当严铃介入时,他将一切看成她的小心眼、小题大作,没有认真安抚她起伏不定的心情,是他一手导致他们婚姻破裂。
直到解开所有的疑问以后,才发现她对他早已心灰意冷,再也不愿意给予他任何机会。
“小晨,既然胡先生都这么说了,你不用那么介意。”文华乐隐隐感受到空气中有一丝不寻常,本能地挡在她身前,为她解困,同时跟胡定维说:“胡先生,这边请。”
他比了个姿势,请胡定维步进刚开启的电梯。
身为男人,胡定维几乎能确定文华乐对他的前妻抱有好感,然而碍于身份跟场地,他不便警告对方…………荔晨是他的!
尽管感到害怕,可是直到电梯彻底合上前,宋荔晨还是屏气凝神望着他离去的身影。她告诉自己,这是因为害怕他会做出什么料想不到的举动,没有别的因由。
待他一走,她才记得要呼吸,心脏跳动的频率快得教她难受,浑然没有留意文华乐的叫唤声。
“……小晨?”一连唤她好几遍都不见她回应,文华乐轻触她肩头,换来她倒抽一口气,他满心歉疚地说:“对不起,吓着你了?!”
“没、没事……”她怎么告诉他,她是因为想着胡定维才会失神?决定离婚的人明明是她,她……怎么能不舍得?
难道因为他一句迟了六年的“我爱你”,她便愿意回去那个令她终日不安的地方?
之前,她名义上是他的妻子,可是……她真的有得到过他吗?
她没能分享他工作上的喜怒哀乐,没法子接近他心坎一隅,成为不了他的倚靠,给不起他该得的幸福……继续相守下去,有什么意义?
她不要当他的妻子,却站在离他最远的角落。
“都是时候吃午饭了,要不要一起去?”文华乐提出邀约。因为工作忙碌的关系,他到现在都没能真正实行他的追求大计。“想不到上次跟你问路的男人是旭华集团的胡先生。”
“呃……对、对啊,真巧……”宋荔晨偏首看他一眼,他唇畔和煦的笑意令她几乎点头答允和他去用餐,却倏地想起夏宁曾说过文华乐对她有意,于是改口道:“不、不好意思,我带了便当。”
她的确是带了便当,而且她更不想文华乐有任何误会。
她对他……除了感激之外,一点男女情爱也没有。
在工作上,他任何的要求她都会努力配合,可是私事上……她真的没有办法,毕竟她爱的始终是胡定维。
“是吗?”文华乐低喃。从夏宁那边,他大概知道了宋荔晨的过去,对她的怜惜却没有因为她怀孕而减少。虽然不清楚令她心痛的男人是谁,不过看到刚才她跟胡定维的互动,他已经猜出她的前夫是谁了,也明白为何会有上次问路的“巧合”。
而且,胡定维还是住在她心中。
“没关系。”他没有勉强她。
宋荔晨返回座位,边工作边吃午餐,可是心思都飞向了远处。直到下班的时候,她都没能够摆脱胡定维的束缚。
他看着她的眼神……太火热了,有一刻她几乎以为自己会给他焚毁。他的视线,也勾起了许多埋藏在心中的情绪。
她忘不了初次见到他的情形,一瞬间的眼神接触让她险些忘记了自己,只愿一辈子沉醉于他温柔的阵光中……温柔?
“小晨!”
胡定维一直待在大厅等候她下班,一看到人群中的她立刻快步上前,而她惨白的脸色让他的心迅速悬在半空中。“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早上他就觉得她脸上的淡红色不太自然,此时将大掌覆上她额角,灼热烫手的温度令他差点吓破胆。“我送你去医院!”
语毕,他不顾旁人侧目,将她横抱起来,快步跑向自己的车子。
宋荔晨没有拒绝,他的出现令她感到安心,不由自主地靠在他胸前,鼻端萦绕他干净清爽的气味。
好久……没有这样子亲近他……她意识迷蒙地想,他的体温熨烫着心窝,愿一辈子沉醉于他温柔的眸光中……温柔?
对啊,六年以来,他都是用柔情得快要滴出水来的眼神看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如果她真的感到不安,为什么她会怯懦于向他透露?他们明明在神父面前宣誓一辈子会爱护、包容对方,不论顺境逆境,他们都会一起面对……
她察觉到自己跟不上他的步伐,为什么不曾开口要他走慢一点?为什么不向他提出要求?
当她怨怼他吝于开口告诉她日常生活中遇到的事情时,她自己……不也做着同样的事吗?
担心她面对的事情太琐碎,他不喜欢听,所以她不敢说;害怕他以为她在搬弄是非,会惹他厌恶,她也不敢说;就连她心中最大的忧虑,她也从来不向他吐露半句。
他不是神,要是她没说出口,他怎么可能知道?
只管埋怨他走得太快,只懂得拚命追上前,她有没有想过夫妻的生活不是你跑我追,而是彼此扶持、共同面对?
她用片面的理由提出离婚,他因为赌气而同意离婚,她从来没有给予他辩解的机会,执意认定他不忠于自己,这跟他认定她红杏出墙有什么分别?
因为太在乎对方,才会以最严苛的态度去对待彼此。
为什么她如此孩子气地对待他们的婚姻?
本来就痛得很的头颅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认知而加剧痛楚,她觉得整个人如坠冰窖,腹部微微抽搐。
不……她得去医院,她必须保住孩子!
微喘着离开公司,走在人来人往的大厅,她想开口向人求救,然而一口气梗在喉头,怎样也吐不出来,腹部变得频繁的抽痛,令她更是惊恐万分!
他还是如此关心她吗?他们的距离……是否真的不能缩减?只要他走慢一点,她加快一点,他们便能继续下去的,对不对?为什么她率先放弃了?
汽车平稳地向前驶去,但不消片刻,因为前方的车龙,胡定维不得不停下车子来。
“该死的!”他不耐烦地打了一下方向盘,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塞车?
他扭头看向她。“小晨,你还好吧?”
“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他在身旁,腹部的抽痛减轻了,只是头部仍旧传来阵阵痛楚。
她越来苍白的脸色令他惊恐,没有多想,他立刻下了车,并将她抱出车外,也不管车子停在路中心,迅速拔腿狂奔。
在颠簸之中,宋荔晨本能地揪住他的衣襟,放心地将自己交予他。
胡定维咬牙跑了十几分钟,终于抵达最近的医院急诊室,上气不接下气地对推着轮椅前来的护士说:“我……我的太太怀、怀孕了……正在发……发烧……”
当护士将宋荔晨推进诊疗室后,他一下子瘫软在长椅上,两手交迭呈祈祷状,闭上眼,不住地祈求她没事。
数分钟后,她被推离诊疗室,转送病房,而他亦步亦趋地跟着,心疼她苍白的脸色。
病房一下子只剩他们两人,他大手轻抚她的小脸,担忧之情满溢。
“定、定维?”她幽幽转醒,水眸眨了眨,看向他的俊脸。
“嗯,我在。有没有觉得好点了?口渴吗?给你倒点水好不好?”他紧张地询问。
她摇了摇头。“没事……你一直都在楼下等我吗?”
“我只是想确定你的情况,早上你看起来很不好。”他解释。“小晨,你没事就好了。”
最后,他喟叹一声,难以自制地弯下身来,额头贴上她的。
“你这么紧张,是为了孩子吗?”她轻声地问。她感受得到他在乎自己,却又恐惧他只是为了孩子才关心自己。
“傻瓜,你比孩子更重要。”
胡定维毫不犹豫地说。“对不起,我一直都忽略了你。我不断在苛索你的包容,从来没有察觉到你的不安,认定你为了严铃的事小题大作,没有从你的角度去思考这件事。我发誓从来没有做出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小乐也绝对不是我的孩子,请你相信我。”
他的呢喃在耳朵里产生激荡,并于心坎集结成为漩涡,将她吞没。
胡定维不待她回应,又道:“当你说觉得跟我有强大的疏离感,说自己很渺小,我的心真的好痛!你怎么可能渺小?你就是我的全部,没有你,也不会有我,我的生命是因为拥有你才变得圆满,要是失去你,我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模样。
我不跟你说工作上的事,是不想那些肮脏的阴谋诡计沾污了你的纯真不准你工作完全是我的私心,因为我不想其他人有机会见识你的美丽,我要你眼里、心里永远都只有我一个人。
我也不曾反省自己能否给予你足够的安全感,以为靠着直接的肢体接触便能让你感受我的爱,羞于用言语去表达我有多在乎你,直到你跟我说明以后,我才发现自己真的不能没有你。
小晨,给我一个机会好吗?让我再一次告诉你,我到底有多爱你,好不好?”
他爱她爱到无法止抑的地步,因此受不了她的心里有任何除了他以外的人和事。他的自私是造成他们彼此隔膜的元凶之一,他不容许别人觊觎她的美,只想将她困锁于他一手打造的城堡内。
但是,真正的爱情是这样吗?缺少了心灵上的交流,只管用肢体的交缠去说明自己的心意,有谁能肯定她会明白?事实证明,他们都会感到不安,就因为他们忘记了坦白的重要性。
因为她对他实在太重要,为了尽力保护她,他竟在不知不觉间伤害了她。
聆听他的剖白,宋荔晨心情激动,举起小手抚上他的脸。“从第一眼见到你,我眼里、心里已经没有空间摆放其他人了。”
他傻,她也傻,怯于向他要求,以为事事忍让便是夫妻相处之道,或许孩子的降临让她多了一份勇气,她绝对可以要求他更多的宠爱。
“那么,你是否愿意再嫁给我?”察觉到她的软化,他小心翼翼地询问。
“嗯,我愿意。”她笑着说,最后的语音消失于相贴的唇瓣间。
病房内,满是温馨。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