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方才在手上倒了什么?”昨夜回来他没立刻质问她,为的就是要在今日抓个正着,让她无从抵赖。
没想到会被他发现,尤笙笙愣了愣,下一瞬心忖她并没有做什么坏事,索性坦然告知,“奴婢见少爷头发干枯毛躁,所以配了几味药材浸泡胡麻油,为少爷润发。”
见她竟瞒着他擅自这么做,他斥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把胡麻油抹在我头发上?”
根据前一世的经验,尤笙笙知道他只是不想沾染胡麻油的味道,因此特意解释,“奴婢在里头加了几味药材,胡麻油的味道并不重,不信少爷闻闻看。”说完,她将手伸到他面前,让他嗅闻。
他抓着她的手靠近轻嗅,愠怒的脸色微微好转了些,但仍没打算就这么饶了她。
“这件事为何先前不告诉我,反而自作主张?”以前也有侍婢见他头发毛躁,想用香膏为他润泽头发,但他不喜那些香膏的味道,不准她们抹在发上,她却连禀告一声都没有,径自往他头发上抹油,简直胆大妄为。
尤笙笙不答反问:“若是奴婢先禀告了少爷,少爷会让奴婢抹吗?”
若事先知道她抹的是胡麻油,他当然不可能答应。卫旭尘重重哼了一声,“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擅作主张,你说该怎么罚?”
“少爷想怎么罚就怎么罚吧。”她淡然道。
她不在意的态度惹恼了他,“你是不是以为本少爷不会罚你?”
“奴婢没这么想过,奴婢只是个下人,主子要罚要骂都由不得奴婢。”身为奴仆,性命轻贱如草芥,主子要打要杀哪由得了他们做主。
见她话虽说得卑微,眼神却很冷漠,似乎完全不认为自个儿有错,让他怒上心头,“你这么说是认为我不该罚你吗?”
她懒得再同他说下去,索性躬身道:“奴婢做错事惹少爷生气,甘愿领罚。”
他讨厌她又装出这种卑怯的模样,狠狠瞪她,“好,那我就罚你以后看着本少爷脸上要带着笑,你若不笑,本少爷就在你脸上画上笑脸。”
“你……”尤笙笙错愕的抬起眼。
“我如何?”看见她吃惊的表情,卫旭尘忽地觉得心情大好,挑起眉再说:“就从现下开始,给本少爷笑。”
看出他似乎是来真的,兴致勃勃的想在她脸上画笑脸,尤笙笙神色一僵,很快便恢复镇定。他要罚她笑是吗?这有何难。
她扯起嘴角,给他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那虚假的笑令卫旭尘看得直皱眉,“真难看。”
她不慌不忙的请罪,“碍了少爷的眼,请少爷恕罪。”
知她是故意的,他恼得抬手捏住她的双颊往上拉,“你不会笑吗?本少爷帮你。”
她羞恼的拍掉他的手,清亮的眸里闪过一丝愠怒。
见她动怒,卫旭尘心头终于舒畅了,他悠哉的坐下,使唤道:“还杵着做什么,快帮我梳头。”
她悻悻然的拿起梳子正要开始梳理时,卫旭尘又开口了,“你没抹油吗?”
“少爷不是不喜欢吗?”
“看在你对本少爷的一番心意上,本少爷允许你抹一些。”
尤笙笙深睇他一眼,他这别扭的姿态,就同前一世一样。
她突然间有些恍惚,她重生到如今,大致的事情都同前一世的轨迹一样,难道这一次她也逃脱不了相同的结局吗?
不——她绝不要再像前世那样!
秀虹摆好早膳,看见卫旭尘过来,殷勤的为他盛粥布菜。
“少爷,这粥里掺了芋头,十分香甜,您尝尝。”
他接过粥,抬头瞥见尤笙笙站在旁边,晨曦正好透过敞开的窗子洒落在她身上,将她灵秀的脸庞照得透亮,看她正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神情还隐隐有些飘忽,他心头莫名的悸动了下。
下一瞬,瞥见她额头上有个疤,卫旭尘想起前阵子她刚来时惹怒了他,他抄起一个锦盒便朝她砸过去,当时她鲜血直流,那疤痕怕是那时留下的。
“尤笙笙,你过来。”他出声唤道。
尤笙笙收回眼神,依言走了过去,却见他抬起手摸着她额角的疤,她身子微微一震,下意识退后了一步,惊疑不定的望住他。
他一碰她就受惊般退开,仿佛当他是什么毒蛇猛兽似的,令他微恼,“那疤是我上次砸的吗?”
“是。”她低应了声。他突然问起这事想做什么,向她道歉忏悔吗?卫旭尘没再说话,只是又看了她一眼,便径自用起早膳,如往常般出门。
但这晚回来时,他丢给了她一管药膏。
“拿去擦吧。”
“这是什么?”尤笙笙不解的问。
“这药膏可以除疤。”说完也不管她回话,径自回房。
她一怔,这才恍然大悟,他突然给她这药膏,是要让她消除额头上的那道疤痕。这使得她心头不由得掠过一抹复杂的思绪,有些五味杂陈。
秀虹见到那管药膏,心中有些嫉妒。这阵子她隐隐察觉少爷对尤笙笙似乎有些不太一样,晨起时虽然仍没什么好脸色,但言语间却少了责骂,这让她很不安。
少爷该不会是看中了她吧?
不行,她不能再拖下去了,否则只怕少爷会被她给抢走。
她思前想后,既然迟迟找不到机会亲近少爷,看来只能豁出去,用最直接的办法了。
因此这晚当两人回房就寝后不久,秀虹便找了个借口离开房间,悄悄来到卫旭尘寝房前,抬手敲了敲门。
听见外头的敲门声,左脚正因抽痛无法入眠的卫旭尘不耐的问:“谁?”
“少爷,是奴婢。”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秀虹深吸一口气,大着胆子推开房门走进去,房里已熄了烛火,里头漆黑一片,刚好也掩去了她涨得通红的脸庞。
她心跳如擂鼓,来到床榻前,鼓足勇气解开衣襟,娇羞的道:“少爷,奴婢是来侍寝的。”
昏暗的房里安静了一瞬后,传来卫旭尘怒极的一声喝斥,“滚出去!”
“少爷,奴婢……”秀虹不甘就这样离开,还想说什么,却被卫旭尘无情的打断。
“叫你滚出去没听见吗?”他语气里毫不掩饰的流露出浓浓厌恶。
原本见这丫头还算守本分,才留她待了一年多,没想到她竟然也同先前那几个婢女一样,妄想爬上他的床。
“奴婢……”她抖着唇,还想做最后的努力。
他的耐性完全用罄,毫不留情的赶人,“明天开始我不想再看见你,给我滚!”
秀虹惊愕的傻住了,愣在原地做不出任何反应。
“还不滚出去?难道要本少爷亲自拖你出去吗?”
她被吓得回过神,这才捂着嘴,仓皇的哭着跑了出去,她压抑着啜泣声,不敢哭得太大声,怕被人听见,整个人缩着肩膀躲在角落里,脸上布满泪水。
秀虹惊惶的想着,少爷赶她走,以后她该怎么办?太夫人交代的事她没能完成,又该怎么对太夫人交代?太夫人会不会不让她继续留在卫家?
她心思紊乱,直到半夜才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走回房里。
躺上床后,她将整个人缩在被褥里,想起在少爷那里受到的羞辱,忍不住又低低啜泣了起来。
尤笙笙静静的躺在床榻上,这间耳房就在卫旭尘的寝房隔壁,也许是她这一世心思繁重,变得浅眠,不像前世那么好睡,所以在卫旭尘斥骂出声时,她便惊醒了过来。
夜深人静,他的嗓门又不小,因此两人说的话她也听了七七八八,大致明了发生了什么事。
她心想,前一世的秀虹怕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离开了院落。
见她躲在被褥里哭得伤心,尤笙笙有些同情她,想出声安慰几句,但旋即又想,这种事她怕是不想让她知道吧,只好继续装睡,一语不发。
第二天天未亮,下起了雨,秀虹悄悄收拾好包袱,安静的离开耳房。
尤笙笙没起来相送,想为她保留点自尊。
然后她如同往常一样,在相同的时间打了水送到卫旭尘房里,见他起身,她暗暗觑了眼他的神色,见他阴沉着脸眉头紧蹙,就知他必是脚又痛了。
阴雨天他的脚会比平常更疼些。
她没说什么,默默将水放好,准备好刷牙子和牙粉,便静立一旁等他过来洗漱。
卫旭尘的脚步比平日沉重了些,慢慢走到盆架前洗漱。
洗好后,他坐到椅子上让她梳头时,特意看了眼她的额头,问了句,“那药膏有擦吗?”
“擦了。”对他竟如此记挂着她额头的伤,尤笙笙有些意外,轻应了声,心绪因为他这句关怀的话而有些许浮动。
下一瞬,她告诉自己,她的额头本就因他所伤,他拿药给她也是理所当然,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须对他感恩戴德。
稳下心绪后,她在他发梢抹上些许浸了药材的胡麻油,开始为他梳发。
有了胡麻油的滋润,他的头发比以前好梳理,她利落的为他梳好头,簪上一根银簪,再系上一条紫色发带。
她为他准备的衣袍,也同发带一样是紫色的,她取过衣袍递给他,卫旭尘穿上衣袍后,忍着脚疼走出寝房。
尤笙笙跟着出来,看见玉娥带着春芽、提着早膳进来。
玉娥脸上带笑的朝卫旭尘行了个礼,指着春芽请示,“少爷,这是春芽,您看以后让这丫头过来伺侯您可好?”秀虹先前抱着包袱去找她,将她被少爷赶出来的事说了,得知后,她找方管事商量了下,便急忙带着春芽过来。
他瞟了春芽一眼,应了声,“嗯,先留下吧。”
得到他应允后,玉娥带着春芽将早膳摆上桌,卫旭尘因为脚疼,早膳没吃几口便不吃了,准备出门。
瞧见喜来撑着一把绘着梅花的油伞过来接他,望着喜来那张憨厚的面容,脑中又想起他前世诬陷她的事,尤笙笙眸光寒如冰,死死瞪着他。
似是感受到她的目光,喜来朝她看了眼,憨厚的脸上露出了个友善的笑容,她神色淡漠,对他的笑视若无睹。
望着雨中两人渐走渐远的身影,她一时思绪如潮,难以平静,直到玉娥叫了她好几声才回神。
“玉娥姐。”
“你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
她随口找了个理由,“没什么,只是不见秀虹觉得有些奇怪。”
“她调到别处去了,这事你就别多问了。喏,以后春芽同你在这儿伺候少爷,你比春芽先来,她不懂的地方你要多教教她,知道吗?”玉娥叮嘱道。
“知道了。”
玉娥点点头,“那我走了。”
她一离开,春芽便满脸欣喜的拉着尤笙笙的手,雀跃的道:“笙笙,想不到吧,我也被选到这儿来服侍少爷了。”
她以前便与尤笙笙交好,能同她在一块做事心里很高兴。
尤笙笙笑了笑,“是呀,我先带你去咱们的房间瞧瞧。”
“早上突然间被玉娥姐给叫过来,我还没来得及收拾好包袱呢。”
“不打紧,一般少爷出去后要到晚上才会回来,你待会再回去收拾就好。”尤笙笙领着她走到耳房。
“喏,以后你就睡在这儿,隔壁那间就是少爷住的寝房。”
她接着再领她四处熟悉院落。
看完后,春芽兴奋的回去收拾好包袱便过来了。
尤笙笙开始仔细告诉她卫旭尘的一些习惯和脾气,让她以后留神些,两人就这样在小厅里絮絮叨叨的闲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