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的他是温柔儒雅的老师,扬起的笑容总是能够安走入心。此刻的他,双眸尽是精锐和深沉,原来逸去笑容的他,可以变得如此的陌生。
原来她口口声声说“值得信任”的人,竟然是奸细。被她怀疑、被她伤害的花效言不是奸细,蓝知逸才是真正潜伏在她身边的奸细。
他早就知道慕容商运就是天谴组织,只有她傻傻的以为他只是一个老师。
说着天下最动听的话、摆出最善解人意的一面,原来一切都是为了欺骗她这个傻子上当。
而她真的上当了,甚至还对他动心,满心以为找到了一个认同自己的人。
眼前的他,以古怪的眼神看着她,凑上前说:“我真高兴,能够帮司徒家擒下你,你无路可逃了,别想走。”
他的语调相当古怪,一句话说得又快又响亮,但其中有好几个字他以特别低沉的声音说出,让她听得仔细,那五个字,刚好就是……我、帮、你、逃、走?
她再度瞠目,清楚看见他眸底一闪而过的愧疚,随即他扬高音量。
“慕容臻。束手就擒吧!”他知道她听清楚了。
双手一伸,他使出擒拿手,勾上她的肩膀。
她的脑子一片混沌,但反应还是极快,闪身躲过他的擒拿手,手中的“天舞”已经出鞘。
点点寒光如夜间飞舞的流萤,剑呜轻响,一把短刀压上她的剑身,逼得她后退一步。
她抬眉望着他,彼此相对无言,身后的两帮人马已经大声疾呼。
“保护当家!”
“司徒家的兄弟们,上!”
一片刀光剑影,让她回过神来,长剑向他直刺而去。
他不躲不闪,剑尖及胸之际,她一惊,仓惶之下剑势一偏,刺入他的肩膀。
她愣住,看着握在自己右手的长剑,她为何无法对他痛下杀手。
他扯出一抹苦笑,鲜血瞬间染湿了他半边的衣衫。
“这是我欠你的。”趁她发愣,他大手极快一拂,点向她腕间要穴。
她立即左手成爪扣向他的咽喉。
他变招神速,矮身一闪,右肘轻轻一顶,撞中了她胸口的旧伤。她吃痛之下身形一晃,他稳稳的将她搂住。
“你……”她说不出话,胸腹间的要穴已被他封住。
他一笑,但笑意的尽头全是苦涩。
足下一点,他带着她跃起,从左边的窗口窜出。
“当家!”
“六少爷!”
两帮人马骇然见到双方的主子同时离去,不约而同的疾呼。
但,他们来不及追上去,只看到蓝知逸的身影犹如一只大鸟,极快的没入黑夜之中。
***
他的脚程很快,他的轻功简直比她的更好。
该死!一万个该死!她竟然一直以为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但最该死的人是她。为什么她选择相信他?就是因为相信了他,她亲手葬送了组织里所有兄弟对她的信任!
她恨,恨自己的无知,也恨他的无情。
飕飕风声在耳际响起,蓝知逸带着她,一下子就远离了慕容大宅。直到确定小方等人无法追上来,他才停下步子,将怀里的她小心翼翼的放下。
慕容臻倚在石柱上望了一眼四周。这里是城西竹林中的一个小凉亭,入夜之后甚少有人出没。
“刚才有撞疼你吗?”蓝知逸蹲下身来,紧张的问着。
如果刚才他不略施小计,就无法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她带走。
他紧张的瞧着她,她眸底尽是恨意。
“还是让我瞧一瞧……”
“蓝知逸!”她陡地一喝,眸光迸出发狠的杀意。“你最好立刻杀了我!不然只要我的穴道一解,我要你不得好死!”
“是吗?”瞧她中气十足骂着他的样子,应该无大碍。
捂住刺痛的肩膀,他额头沁出冷汗。她这一剑刺得不轻,但也好在她刺偏了,不然现在他早就驾鹤归西。
她,终究没有对他痛下杀手。他已经确定了她的心,有那么一瞬间,他痛恨着自己的自私。
是他自私的夺走她的一切,以为只要不揭穿她是女儿身的秘密,就可以保住她的性命,算是对得起她。但是,她此刻愤恨的眼神却狠狠的告诉他:他无耻。
事情发展到今日的局面,他赢了,但他的心无法快乐,有的只是沉重的伤痛。
他不想伤害她,但他放不下自己二十多年来的执着。直到刚才看着她受伤的眼神,小方宣布她会被处死的那一刻,他的心猛然揪痛。
他不能让她死,更加不允许自己让她陷入危险。顷刻间,他发现他在乎的是她的存亡,不再是自己能不能够成功毁灭“天谴”组织……
原来,她这个不怎么样的当家,真的在他心底烙了印。在他以各种借口欺瞒自己的时候,她的身影已经挥不去、忘不了。
所以,他带着她逃了。不顾一切的,带着她逃了出来。
“我应该一剑杀了你!”她咬牙,痛恨自己刚才的手下留情。
他敛去眸底的复杂情绪,重新看向她。
“你可知道?每当你说绝对会杀了我,你的眼神都会变得很不一样。”他极快的扯下衣袖裹住伤处,轻笑着摇头。“是犹豫,也是言不由衷。”
“你!”
“但我最喜欢看到这样的你。”他敛住笑容,眸光转深。“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你一介女流可以当上当家?而我,必须要不断努力,才能换来一个认祖归宗的机会,才可以在司徒家出头天。”
他的表情很悲伤。
她的心揪了一下,但她很快甩去心中异样。“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想知道!”
他凝视她。“但是你不知道,就因为这份不服气,我决心要让你身败名裂、让天谴组织步向灭亡。我要证明的是,我的能力不比你弱,成为我的对手的你,只能落得惨败的下场。”
一开始,他处心积虑的想要设计她,自以为是的将她的情感玩弄于股掌间。直到了解她对慕容世家的付出和牺牲,看清她的痛苦和挣扎,他才发现原来她和他,都是同一种人。
“刻有当家名号和慕容家家徽的手镯,是我叫人仿造,用来欺骗你的。安排刺客刺杀自己、故意让你发现手镯,再让你以为我是慕容均的恩人,这一切进行得很顺利。之后以“六公子”之名制造混乱、故意让你误会花效言,这些事更是顺利极了。”
看着她一步步踏入自己的陷阱,当时的他兴奋又骄傲。“我一直认为你不是一个好当家,你一点也不像当家。”
他的批评像是一把利刃,毫不留情的捅进她心口。她愤恨的瞪着他,但是她的眼角开始发酸,一股不争气的热意开始涌上。
不,她绝对不会认栽,就算她傻傻的动了心,她也不允许自己在他面前落泪。
这是示弱的行为!她是堂堂当家,绝对不允许自己被击倒!
“你不愿意把花效言赶走的原因是,你还想继续依赖他。你现在把过错推往我身上的原因是,你不想承认自己无能。”他看着她,把她的狼狈和泪意看得很清楚。“这样的你,凭什么成为当家?”
其实,这全是言不由衷的话。他们相处的这段日子里,她的一点一滴,都让他钦佩。
她像是最坚韧的小草,虽然不起眼,也没有什么很强的能力,但是在暴风雨来袭的当下,她却选择不逃避,以一已之力承担一切。
如果他是她,他没有那个勇气。但是这样的她,却也让他心惊。
她救不了即将被毁的“天谴”组织,为了报答所谓的恩情,她会不顾一切行刺每一个和此事扯上关系的人。
他不担心自己的生死,也不担心最有可能沦为她目标的父亲。
他最担心的,是她。
司徒家守卫森严,身为宰相的父亲身边更是高手如云,一心想报仇的她,不会理智地衡量自己的实力。
性情刚烈的她,绝对会选择飞蛾扑火的方法。
就算他现在暂时让她脱险,日后她还是会选择步向不归路。
他绝对不会让她做出这些傻事。他可以毁去她最心爱的天谴组织,但他不能让她的性命受到威胁。
“你真的很逊,一点也不配做我的对手。”唯有刺激她,让她把所有的怨恨转移到他头上,他才有机会可以保她万全。
“我说一些窝心的话,做一些体贴的假动作,你就动心了。你说,放眼天下,还有比你更好骗的女人吗?”他挑起她的下巴。
她的薄唇抿得死紧,身子轻轻颤抖。她命令自己不许哭,但是他鄙夷的眸光、刻薄的话语,却让她有一种生不如死的侮辱感!
“我一定会……一定会……”她哽咽,倔强不肯滑落的泪水还是悄然淌下。
“杀了我?嗯?”他讥讽的笑着,陡地掐住她的下颚,粗鲁地覆上她的唇。
她瞠目,直觉想退开。但她身上的要穴被封,只能任凭他肆虐。
她奋力抵抗着那股灼烫热流的入侵,但是蔓延的热流似乎燃烧了她的理智,亦点燃了她心底深处囚禁得太久的渴望。
为什么她的心脏在狂跳?为什么恨不得立即杀了他的她,此刻燃满全身的不是怒恨,而是渴望?
她堕落了,她真的变了。其实在她心底,一直渴望自己可以像其他女人一样,被人怜惜宠溺……
一如他所说,她是最好骗的女人,也是最不知廉耻、渴望男人的女人。
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滑落,爬满了她的脸颊。
微热的湿意沾上了他的,他的心开始缩起,缩得紧紧的。
他们都是矛盾的人。本该对立,却又相知;本该排斥,却又相吸;本该恨,却又爱……
大手揽过她的纤腰,他深深印下一吻,然后在她耳边低语。
“我爱你。”
她全身一阵颤栗,瞠目之际他已经将她推开,嘴角那抹讥笑让她瞧得清楚。
“你又上当了。”他以最轻佻的语气说着,眸光却是微沉。
他是认真的。他爱她,这不假,但为了不让她飞蛾扑火,他不惜一切也要让她恨他。
“这样下去,真是一点趣味也没有。我不可能让我的当家大哥,得到所有的功劳,所以这次我把你救走,但下一次,你不会如此幸运,我会亲手逮到你。”
原来一切又是流言。直到现在,她还冀望什么?冀望他是认真的吗?
他说得没错,她不是一个像样的当家,但她有义务完成一个当家该做的事。
“下一次,你也不会如此幸运。因为我会杀了你。”
“那么,我等着你和你手中的‘天舞’。”
深深望她一眼,他撑着站起身。
她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闭起眼睛,让自己最后一滴泪水落下。
下一次的相遇……应该很快就会到来。
在她再次出现之前,他必须找到一个保全她的方法。就算那代表着他必须和司徒家、和父亲大人作对,他也不会退缩,他可以用她心爱之物,来换取他的名利和骄傲,但他绝不能拿着她的命,换取这一切。
因为他爱她。
哪怕下一次的相遇,她会拔剑相向,他还是选择遵守最初的承诺,守护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