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聪明,晓得二皇子不乐意接触外人,闯入者不是被杖毙,就是被恶犬咬死,你把月月带到二皇子跟前,是想借刀杀人?」
「没有!不是这样的,我不晓得那里住的是二皇子,我也是迷了路才会……」
他不听,淡淡一笑道:「行了,其他那些造谣生事、恶言恶语就不多说,你必须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
代价?他要杀了她?秦若水瞠大双眼,直视他的眉眼。
不!祖父还是皇帝的左膀右臂,他不敢、绝对不敢……
没想到他没有要杀她,却道:「喝交杯酒吧。」
什么意思?她糊涂了?她无法理解他在想什么,无法掌控的恐惧让她全身颤栗不已。
只见他笑着端起酒杯,当着她的面仰头喝下,然……下一刻,鲜血从他嘴里疾喷而出,只觉一阵血雾,下一刻,血喷得她满头满脸。
她来不及尖叫,就被扑上来的他掐住喉咙,她不知道他怎么办到的,只是轻轻一掐,她的喉管伤了,伤得她再也发不出声音。
她开不了口,却清楚听见他张嘴大喊——
「你、要、杀、我!」
下一刻,新房的门被人冲破,一群正准备要闹洞房的武官闯进来……
这个夜晚不平安。
赵擎的事已过去半年,眼看皇帝迟迟没有动作,当初的四皇子党彻底放下心。
他们认为皇帝对四皇子之所以高举轻放,并不是因为偏宠护短,而是因手中没有足够证据,既然没有证据……那么大家都可以放心了。
为一个赵擎,这些日子没有人敢主动往秦相爷身边靠,而今已经摆明没事,再加上皇帝赐婚,这时候不上门讨一杯喜酒就真是矫枉过正,反倒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因此当初牵涉贪渎的官员们都上门了,可是几杯喜酒下肚后返家,子时未过,许多人家纷纷派管事家丁到处寻大夫。
京城的大夫忙得脚不沾地,一整夜,人心惶惶。
消息传进宫里时,天色未亮,正在温柔乡里的皇帝震怒,匆促下床。
一个晚上,京城竟然死了十七名官员……
当名单送到皇帝跟前,他的拳头狠很捶上桌面。
皇帝咬牙暗恨,好个秦进学!竟敢杀人灭口,他以为杀光那些党羽就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朕不是不动他们哪,只是想暂时维持朝廷平静,待老四放出来再将他们一个个清理掉,没想到这个老匹夫竟抢先一步把他们给杀死。
看着震怒的皇帝,传话太监双手抖得厉害。
拿人手短,这些年他收秦相爷赏银颇多,不能不开口圆两句话,奉上热茶,他战战兢兢说:「皇上息怒,或许不是秦相爷所为。」
「不是他?这十七个昨天都去秦府喝了喜酒。」
「喝喜酒的人那么多,也没有各个出事啊。」
问题就出在这里,怎么喝喜酒的人那么多,出事的偏偏是这几个?要说没有针对性,谁相信!
秦进学想做什么?向太子投诚?
不对,既然那些人可以用钱买动,秦进学有本事让他们为老四做事,就能让他们为太子做事,那么是……保住老四,以利日后东山再起?
他缓缓舒口气,道:「来人把四皇子带进宫。」
「是。」宫卫领命。
在宫卫尚未把人带来之前,外头一阵骚动,没睡好的皇帝脾气暴躁,怒道:「是谁在外头闹?」
总管太监到外头一看,再进御书房禀报。「禀皇上,是徐少将军。」
大清早的,徐皓日来做啥?「宣!」
徐皓日一看到皇上,立即哭倒在地。「皇上,救救三皇子啊,三皇子快死了。」
皇帝怒目圆瞠,倏地起身,位移太快,一阵晕眩,他闭上眼睛,待晕眩过去后,问:「人怎么样?」
「昏迷不醒,御医们正在抢救。」
「是谁在那里伺候?」
「院判钟太医。」
是钟太医……很好,他的医术高明。皇帝缓过气道:「说,怎么一回事?」
「昨儿王爷大婚,府里只请了咱们军中同袍,王爷心闷,不想喝酒,早早就回喜房,我们匆匆吃饱,本想着要闹洞房,没想到刚进洞房就看见王爷喷了新娘子满头满脸的血,王爷说……秦氏要杀他。」
「可有证据证明是秦氏所为?」
「府里的下人逐一审过了,合卺酒是管事姑姑备下的,在新娘进喜房前,有六名府卫一起看守,没人靠近过屋子,而林姑姑是皇太后派过去的人。」
意思是,除在喜房的秦氏之外,没人有机会下毒。
秦进学这是在演哪一出?牺牲孙女来断太子一臂?「来人,宣秦相进宫!」
徐皓日闻言,忙道:「禀皇上,此事应与秦相爷无关,秦姑娘与四皇子青梅竹马,两人感情甚笃,王爷不愿兄弟阋墙,因此对这门亲事一直抱持着反对态度,他盼着秦相爷能知难而退,进而成全四皇子与秦氐,没想到……事情还是发展到这个情况。」
「竟有此事?」皇帝咬牙暗恨。
明知道孙女嫁得心不甘情不愿,还非要成就此事,他这是想让太子放松戒心,引他为知己好生重用?看明白了,他这是想演「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剧码,果然是全心全意为老二谋划。
「若非如此,王爷与舍妹不过是一面之缘,怎会急着求到皇太后跟前?还与二皇子斗上那么一场,不就是想作戏让秦相爷看明白的吗?
「王爷曾说过,待四皇子解除禁足,却发现心上人被抢走,肯定要恨上王爷、恨上太子,兄弟阋墙于国家朝堂并无好处,王爷时常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说着说着,徐皓日哭将起来,一脸的忠厚、一脸的老实、一脸的痛心疾首,他为他们家王爷揪心呀。
皇帝脸带悲戚,这才是身为皇子该有的态度,这才是皇室之福……
徐皓日尚未退出御书房,宫卫进来了。
双手一拱,沉沉的声音道:「启禀皇上,四皇子失踪了!」
十里红妆,庆王府嫁女,旁人是嫁妆一抬接着一抬,他们是三抬为一列,三抬接着三抬,一路往前。
谁让庆王府财大气粗,再加上北阳王府的聘礼及宫里赏下的一百六十八抬嫁妆,要是不三抬三抬出门,恐怕夜深了,嫁妆还进不了王府。
「宫里为啥赏这么多,那可是嫁公主的规格。」有百姓问。
「你不知道吗?北阳王快要死啦!」
「怎么可能?」
「三天前北阳王不是娶秦家女吗?没想到秦氏竟在合卺酒里下毒,王爷直到现在还昏迷不醒,宫里接连派出许多御医,听说看过的都直摇头呢!」
「难怪,才办完婚事,隔天秦相府就被抄家。」
「对啊,秦相爷不只给北阳王下毒,还在喜宴上毒死不少朝臣。」
「这秦家可真狠哪,秦相爷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这么做?」
「还不是为了夺嫡之争,听说那晚被足的四皇子逃跑,是在秦相府里被抓到的。现在可好了,砍头的砍头、圈禁的圈禁,京城又是一番大动荡。」
「只可惜了北阳王,他是为国为民的大英雄哪。」
「可不是吗,难怪王爷偏爱徐家站娘,人家忠贞洁烈呀,皇帝都命礼部停办婚礼了,她硬是要嫁,还跑到皇帝跟前说生为萧家人死为萧家魂,她自愿为王爷冲喜,还说如果王爷遭遇不幸,她便在墓旁结庐,青灯古佛伴王爷一世。」
「天哪,真教人感动。」
「要不,皇帝会赏下这么多嫁妆?希望王爷能够活转过来,否则徐家姑娘真是太可怜了。」
婚礼仪仗缓缓前行,皇帝金笔一下,徐皎月从侧妃变成正妃,这样的婚礼风光十足,让所有女子心生羡慕,可惜迎亲队伍里没有新郎,只有禁卫伴行。
浩浩荡荡的队伍在百姓的耳语中,缓缓进入北阳王府。
徐皎月双眼肿得厉害,她已经两天没睡。
前天萧承阳中毒消息传来,圣旨下达让庆王府不必备嫁,昨天她顶着一双兔子眼跪到殿前求嫁。
皇太后垂泪、皇后娘娘也哭了,心疼萧承阳这样一个好孩子竟落得如此下场。
皇帝看着态度坚定的徐皎月,心生感动,有人肯这样对待儿子,他能不点头?
在喜娘的搀扶下,她进入喜房。
所有仪式均省略,连喜宴也没办,徐皎月命人送来热水,换掉嫁衣清洗过后,她只让管事姑姑带她去看萧承阳。
看着床上毫无生气的萧承阳,徐皎月眼泪滴滴答答掉个不停。。
林姑姑见状,低声说:「王妃别这样,今天是你们的大好日子。」
徐皎月点点头,用力抹掉泪痕,对林姑姑也对自己说:「对,不哭,他会好起来的,对不对?」
她的问话,没有人敢回答,几个御医垂手而立,在病床前站一排。
得不到回应,她垮了肩,声音虽低,却是说得斩钉截铁。「你们不信,我信,他一定会好起来,绝对会好起来。」
御医们一阵轻喟后,全数退了出去,把这间屋子留给新婚的男女。
徐皎月坐在床边,轻轻握起他的手贴在自己颊边,像吟唱似的说着话,「你不会教我失望,对吧?你那么强势、那么厉害,你一定可以健健康康站在我面前,对吧?
「我同皇上说的话,全都是真的,你敢死,我就敢剪去一头青丝,就敢在你墓边待上一辈子,你舍得吗?你说要护我、爱我一辈子,你说不让我用短暂的快乐换取未来寂寞,你要说到做到啊……」
她不想哭的,可是泪流不止,眼泪湿了她的衣襟、他的脸庞。
「你不好好的,我们怎么生儿子?没有儿子,盖图书馆、练武场有意思吗?」
她不停说着话,让守在外头的林姑姑听得心酸,挥挥手,她让大家退下去,说:「这里有王妃就够了,留两个人在耳房守着。」
【当!萧承阳赠正评五百点。】
徐皎月一惊,他醒了?倾身向前,她想要看仔细。
「嘘……」他把食指放在嘴边,虚弱地对她一笑。
「你……」
他轻轻拉过她,让她趴在自己胸口,他在她耳畔用气音说:「毒是我自己下的,栽赃秦氏,但她不无辜,那是她该得的报应。」
「所以你没事?你在演戏?」她也用气音对他说话。
「中毒是真的,否则骗不过那些御医。」
「怎么办?你会好吗?」
「别担心,明天皓日就会找到‘神药’,他会治好我身上的毒。」
不意外的话,带着「神药」治好北阳王的,将会是多年前被冤枉抄家的董太医儿子,董裴轩。
当年董家被秦氏所害,如今是该还董家一个公道。
徐皎月松口气,这两天她哭惨了,再多的粉妆都掩不住她的憔悴。
看她这副模样,萧承阳埋怨起徐皓日,这件事哪能瞒着徐皎月?
可若不是瞒着,徐皎月怎会到御前哭上一场,怎能成就后来的事情?
「上来陪我睡一会儿,明天就会雨过天青。」
她点点头,除去鞋子躺上床,头靠在他胸口上,徐皎月听着他稳定的心跳声,一夜好眠。
第二天,董裴轩果然带来「神药」,北阳王清醒。
第七天,北阳王余毒尽解,徐皓日陪董裴轩进宫禀报。意外地翻出多年前的董太医旧案,皇帝着大理寺彻查。
第十九日,大理寺查出当年那碗毒汤原是要毒害德妃的,没想到皇帝心血来潮进了德妃宫里,那碗汤才会呈到皇帝跟前,不料皇帝见二皇子天真可爱,喂他一口,导至二皇子长年卧床。
下毒的是与秦贵妃交好的林御医,董太医不过是代罪羔羊。
真相查出,董家平反,圣旨到达边关,令董家族人返回京城,林御医判斩刑,秦贵妃被关进冷宫。
秦氏一族完了,四皇子病情没痾,而秦贵妃也一病不起。
当然,她想要病情痊愈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宫里还有个要为自己讨回公道的二皇子。
数个月后,这对曾经风光一时的母子,双双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