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看了一眼,郭菀央就不敢继续看下去,因为她生怕自己会忍不住露出不礼貌的神色来……嗯,听说明太祖朱元璋是个丑八怪,他的女儿多半是继承了父皇的优秀基因。
跪下,磕头。就听见了永嘉公主的声音:“都免礼罢。昨天就听说妹妹家两个孩子回家来了,我就想来见见。只是恪于这君臣……昨天不见你们前来,一个晚上都不曾睡好呢。还以为妹妹新得了两个孩子得意,要藏起来,舍不得让本宫见见呢……”
语气竟然有几分幽怨。
郭菀央听着这样的语气,倒是不由一怔。原来丁氏不曾吹牛,她与公主的关系果然熟稔。
听见丁氏带笑的声音:“公主殿下明鉴。本来是想昨天就带来拜见的。只是天色已经晚了,只想着傍晚带过来似乎不太庄重,所以才推迟到今天早上。若是知道公主殿下如此心急,妹妹定然是一刻钟也不敢延挨的。”
公主夸张的叹息了一声,说道:“也罢了。我嫁与了郭家,也就只能与你说说话。可是你先前跟着去了辽阳,回来之后又忙着家务,你我虽然近在咫尺,却也难得见一面。”
丁氏笑着安慰说道:“公主若是想要找妹妹说话了,只管派人来叫一声,妹妹定然放下手中所有的活计,立马前来。”
公主笑骂道:“嘴巴上说得客气,实际上呢?既然做不到,嘴巴上客气,要我受你的空头人情,我可不愿!”转头看着姐弟二人,说道:“你们姐弟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果然是俊美。难怪妹妹费尽心机的要将这两个孩子接回京师来。”声音非常温和,那是典型的慈母声音。
郭菀央甚至有个错觉,这个公主殿下,比丁氏更适合表演嫡母这个角色。
难得听见了公主这般羡慕的言语,虽然这俩孩子不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丁氏却也难免有些得意之感,当下只说道:“公主殿下谬赞了,小心宠坏了孩子。”
公主殿下含笑说道:“我们郭家的孩子,若是这样轻易就被宠坏了,那还得了?”
下了座位,先拉起郭玥的手,细细打量了一圈,说道:“只是瘦削了一些,不甚丰满。妹妹可要多给一点补品,调养调养才是。”
丁氏笑道:“有公主殿下这句话,我怎敢亏待了这个孩子。”又含笑对郭玥说道:“公主殿下这般关心着你,还不赶紧谢过?”
郭玥连忙谢过。公主笑道:“不过是随口一句话而已,妹妹要这么多礼做什么——没的吓坏了孩子。”
丁氏叹息说道:“这么好的孩子,可惜却没有投生到妹妹的肚子里。公主有所不知,这孩子天生聪慧,现在才不过十岁年纪,却已经将四书念完了。”
郭玥郭菀央二人就将耳朵竖起来了。丁氏无端端的提起这个做什么?
公主笑了一笑,说道:“只要孩子自己成器就成了,投生到谁的肚子里,难道不是妹妹的孩子么?”看着郭玥,含笑说道:“你是懂事的孩子,也是有心的孩子。你母亲这些日子为你操劳,日后有了出息,你可要记住了。”语重心长。
郭玥连连点头。公主又笑道:“只要有出息,别说是你娘亲,就是本宫,还有老侯爷,都是欢喜的,都不会计较你的出身,你可记住了?”
这句话简直是赤裸裸的许愿了。公主是告诉郭玥与丁氏,只要郭玥有些出息,将来公主就会帮忙!
郭玥不是很清楚爵位的事情,丁氏与郭菀央却是听明白了。丁氏当下就说道:“有了公主这句话,妹妹……”声音哽咽,竟然说不下去了。
永嘉公主将郭玥的手松开,又拉住郭菀央的手,细细打量着,说道:“与你二姐姐倒是有些像。只是她嫁出去了,也难得回来。”又转头吩咐丫鬟:“将备下的赏赐拿来……哦,另外加五匹青缎子,四匹各色的织金纱,给四公子七小姐带回去做衣服;再拿两个小荷包上来,各装十两金子。”
先不说之前准备下的赏赐,就是后头公主顺口添加的,价值就不菲了。
丁氏急忙推辞道:“公主赏赐未免太厚。”
永嘉公主又含笑问郭玥:“可喜欢武艺不?”
郭玥不好意思的说道:“虽然喜欢,却未曾学过。”
公主抚掌说道:“喜欢就行。我们郭家乃是武将世家,子弟岂能不习武艺。本宫府中,还有数匹年岁甚小的小马,正适合你这样年龄的孩子。等下让管家带着你去马厩,好好挑选一匹性格温顺模样好看的。”
郭玥脸红了,说道:“公主殿下如此厚爱,郭玥受之有愧。”
公主笑道:“你也是一个男儿,怎么做事如此扭扭捏捏?本宫也是你的长辈,长辈有赐,怎能推辞?难不成你不喜欢小马?”
郭玥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要否认自己不喜欢小马,这是万万做不到的。公主一份礼物,正是挠到他心底的痒痒了。
说话的时候,丫鬟已经端着两个托盘上来了。上面满当当的全都是东西。郭玥这一边,主要是文房四宝,还有两块极好的玉佩,一个金镶玉的玉锁。另外还有一个鼓鼓的荷包。郭菀央这边,又略略薄一些。文具稍稍少一些,另外有一支金簪子,一副明月铛,还有一个鼓囊囊的荷包,大小与郭玥的一样,看起来是方才添加的了。
那丫鬟回禀道:“缎子与织金纱,已经交给留在外院的人了,等下就直接搬运上车去。”
两人忙谢过了。想要伸手去接,却又不知如何接。公主笑道:“没眼色的小蹄子,难道不曾做过类似的事情么?留下贵重的,其他的都送到外院去,等上车的时候一起交与。一定要四公子两只手都来接东西么?”
一群人都笑了。丁氏笑道:“若不是公主赏赐太厚,今日也闹不出这样的事故来。”
公主笑了一下,吩咐道:“派人去请五小姐九小姐来。”
说着话,就听见外面传来了笑声:“听说有两个神仙一般的妹妹弟弟来了,女儿就眼巴巴等着母亲吩咐呢……没想到,见到神仙一般的妹妹弟弟,母亲竟然忘了女儿在边上眼巴巴等着了。”
说着话,就看见一个穿着大红衣裳的少女,一个穿着浅绿色衣裳的少女,一起进来了。大红衣裳的大约十二三岁,眼眶深陷,鼻梁极高,虽然不类公主殿下,相貌却也算不上清秀。浅绿色衣裳的少女大约七八岁,眼睛小小的,弯弯成了两道月牙,小脸上还有未曾退尽的稚气,相貌倒是与公主还有姐姐都绝不相同。见了一屋子人,只是抿嘴微微笑着,显得十分的文静。
两人上前,先见了母亲,又见过丁氏。郭玥郭菀央知道,这就是公主殿下所生的两个女儿,郭瑾与郭瑜了。连忙上前见过。
公主殿下生了三个女儿,一个在众姐妹中排行第二,名叫郭琅,已经出嫁。一个就是面前穿着大红衣裳的,郭瑾,排行第五。还有一个就是面前穿着浅绿衣裳的,名叫郭瑜,排行第九。
郭家的儿子以“玉”来排行,女儿起名却是随意。长房二房都未曾生育,却是三房的妾室先开了花。当日请老侯爷起名,老侯爷见门口芙蓉花开得正好,就顺口取了不算好听的名字,叫郭蓉儿。等到公主殿下生下女儿,公主殿下却不愿让自己的女儿也顺着拿个草头来做排行,就与男儿一样,以“玉”来排行了。好在取名乃是小节,老侯爷也是一笑作罢。
郭瑾看着郭玥,笑嘻嘻说道:“这个弟弟果然灵秀,难怪二叔母这么欢喜。也难怪母亲看着眼热……四弟弟啊,我们打个商量成不成?”
郭玥心跳耳热,说道:“但凭姐姐吩咐。”
郭瑾笑道:“不用做出这样壮烈的神色来。我是想说,我家也没有兄弟,你就不妨上我们家来罢……就凭我母亲对你的欢喜,定然不会亏欠了你。”
郭瑾一句话说出,郭菀央也好,郭玥也好,丁氏也好,全都怔住!
整个花厅的气氛,登时凝固了。
郭瑾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孩子顺口胡说?
心念电转,却听见公主笑着呵斥道:“胡说八道!这是二叔母的孩子,我岂能夺人所爱?再说了,二叔母的孩子也是你弟弟,你又分什么长房二房你家我家?”
公主一句话落下,一群人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丁氏含笑说道:“公主殿下如此高贵,这孩子是万万高攀不上的。”
花厅的气氛虽然松弛下来了,但是究竟不能恢复到之前的模样。公主当下笑道:“今天就留在这里用了午饭罢。玥哥儿,我命小厮带你去马厩好好选一匹好马。瑾儿,瑜儿,你们带着妹妹去花园耍耍。妹妹……我们姐妹也好久不见了,我们好好说说话。索性等到下午,驸马与人打猎回来,见过他再走也不迟。”
吩咐下去,一群人正要听命行事,却见门外有丫鬟慌慌张张闯了进来,直直说道:“公主,不好了!”
公主大怒,不待那丫鬟分说,当下呵斥道:“没眼色的小蹄子!难道不曾看见有贵客在么?没上没下的乱嚷嚷——拖下去,先打三十棍子!”
那丫鬟跪下,哭道:“回公主殿下。不是奴婢没眼色慌张,实在是西边暖阁里丢了要紧东西,奴婢都慌了神了!”
郭菀央心中一跳,知道自己之前担心的那话儿来了!
公主冷下脸,说道:“到底丢了什么东西?”
那丫鬟哭道:“是皇上前日才赐下的灵芝。奴才收在暖阁里,还上了锁的。可是竟然不见了!”
听说是一桩失窃案,想要离开的几个人全都站定了。尽管与自己无关,但是在失窃的时候急急离开总是不好。郭菀央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一时却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出问题了。
听说是御赐的东西,在场一群人脸上全都变色。灵芝或者不值多少钱,但是挂上“御赐”两个字,却是有些不一样了。
公主阴着脸,冷声吩咐:“关了大门,关了中门!你将东西锁在暖阁里,今天暖阁轮值的丫鬟,都上来!”
就有一个丫鬟畏畏缩缩的上前来,还不等说话,就先跪倒哭泣:“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公主冷笑了一声,说道:“既然是你轮值,那么你却告诉我,为何东西会丢掉?”
那丫鬟哭道:“回公主殿下……奴婢实在不是有意渎职!是奴婢不小心吃坏了肚子,今天就多上了几次厕所……就没有想到,竟然出了这样的大事!”
公主冷哼了一声,说道:“既然失职了,就不需要给我找什么理由。拉下去,先打三十杖!”后面一句话,却是对下面站着的婆子们说的。
婆子们当即上前,将那丫鬟拖了下去。那丫鬟只是声嘶力竭的哭泣。
郭玥眉毛跳了一跳。郭菀央知道他的意思,轻轻的踩了他一脚。
却见郭瑾上前,说道:“母亲息怒。出了这等事情虽然让人恼怒,但是好歹看在弟弟妹妹初来家中的份上,不要见血了罢。”
这话说得得体。公主脸色转缓,片刻之后才说道:“既然这样,三十杖就先记下了。今天却用针刑罢。三十针,半寸深,避开要命的位置。”
针刑虽然残忍,却好歹饶过了性命。边上的婆子松开了那个丫鬟,说道:“公主饶过你一命,还不谢恩?”
那丫鬟跪倒,呜咽道:“谢公主不杀之恩……奴婢还有话说。”
公主沉着脸,说道:“有话就说罢!”
那丫鬟看了看边上的人,神色迟疑不定。看着公主的脸色越发不好,这才咬牙说道:“奴婢先前有次去厕所回来的时候,远远也曾看见暖阁里有人影……穿着雨过天青色衣服!等我走近了,人影却是不见了!之前想着是院子里的姐妹来暖阁里坐坐,现在想起来,却是不对了!”
这句话落下,一群人眉头都是跳了一跳。
在场诸人之中,只有郭玥的衣服是雨过天青色!
这种颜色,一般情况都是男子用的。一般女子,都不会用雨过天青色做衣服。
丁氏再也忍耐不住,上前一步,说道:“公主殿下,妹妹与两个孩子,一直都呆在耳房里,未曾出去过。”
公主看着丁氏,脸色已经转向温和,说道;“妹妹你担心什么,难不成姐姐会这么没脑子不成。我这里管家无方,闹了笑话,却是让妹妹笑话了。妹妹好歹给保密才好。”
丁氏听公主这样说话,松了一口气,急忙说道:“谁家没有一点头疼的事情呢。妹妹与两个孩子都不是多嘴之人。”
郭玥的脸色渐渐有些发白。郭菀央的嘴唇也渐渐有些发白。丁氏还没有想到那个关键,他们姐弟却是想到了。
那丫鬟跪倒在地,哭道:“公主明鉴,奴婢万万没有攀诬四公子的意思。只是奴婢见到的那个人影,的确是穿着雨过天青色衣服!”
却见边上之前的那个主管丫鬟,匍匐上前,说道:“公主殿下,奴婢冒死说一句:内宅之中,别无男子。今天丫鬟婆子,也全都会和在屋外了,一眼就明了,确实没有雨过天青色外衣。虽然说四公子断断没有偷窃的道理,但是现在只有他一人穿着这种颜色的外衣……既然这样,四公子何不让我们搜索一番,也好解了我们的疑惑,我们纵然死了,也无怨恨!”
这几句话,说的是柔中带刚,铿锵有力。郭玥死死的盯着面前的那个丫鬟,心中却不由感激起姐姐来。郭菀央的眼睛转向外面,却见如意就靠着一根柱子立着,脸色也是如纸一般的苍白。不由冷笑了一声。
公主大怒,说道:“还要攀诬四公子!四公子初来乍到,就是连这座宅子的格局也未曾弄明白呢,何况是加了锁的要紧物色?你们都当本宫是白痴了不成?——拉下去!今天不宜见血,那么就饿死了算!”
最后一句话,却是恶狠狠的,她实在是气疯了。
郭玥与郭菀央对望了一眼。丁氏看着他们姐弟,这才有些明白过来,当下脸色也有些发白。
郭菀央缓缓的点了点头。郭玥当下上前一步,说道:“公主殿下明鉴。既然这位丫鬟大姐心中还有疑惑,郭玥虽然也不容人如此欺侮,但是若是一味沉默,那也不能解她心中疑惑。既然是这样,就请公主殿下安排妥当的人,搜一搜我的身,如何?”
公主见面前的小小少年,嘴唇轻抿,脸色肃穆,眼神之中是一片不容人轻侮的庄重。不觉微微颔首,说道:“虽然这样做是怠慢了你,但是正如你所说,如果不搜身,就不能解人心中疑惑……既然这样,本宫也只好为难了。”吩咐道:“听雨,如你所愿,上来。”
那听雨匍匐上前。郭玥双手平伸,那听雨告了一声罪,也不矫情,就从上而下,摸索起来。其实也没有多少地方可以搜索,不久就摸到了郭玥的口袋,顺手就将手绢掏出,却发出惊讶的声音:“这……是如意姐姐的手绢?怎么会在你的口袋里?”
一群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公主干笑了一声,说道:“想必是方才如意服侍他们的时候,不小心拿错了……”
却听见屋子外面,如意的声音颤抖起来,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是奴婢方才不该与四公子说笑……”
如意这样一句话,就是坐实了郭玥的罪名了。如意虽然自称该死,其实却是不啻于当众告诉众人,方才郭玥调戏了她,拿走了她的手绢!
如意承认了,听雨又从郭玥的怀中摸出了证据。一堂之上,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郭玥的脸上。
郭瑾干笑了一声,说道:“四弟弟,莫不成你还真看中了那个丫头?也没有关系,母亲将那个丫鬟赐给你就是了……”
睁大眼睛看着母亲,温声笑道:“母亲,您说是也不是?”
温声细语的请求,显得是温婉无比。
郭玥到底是一个孩子。听闻那听雨这句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的言语,终于脸上变色,看着郭瑾,绷着脸,说道:“五姐姐弄错一件事了。”又对公主说道:“公主殿下,我想要与这位听雨姑娘说两句话,不知成不成?”
公主微笑说道:“不打紧,你只管说罢。”
郭玥转头,看着跪倒在地上的听雨,怒声说道:“睁大你的狗眼瞧瞧,这是如意姑娘的手绢?”一把夺过手绢,展开,朗声说道:“公主殿下明鉴。这方手绢,乃是家姐所绣,兰花根部,有一个小小的‘菀’字作为记号。却不知这位听雨姑娘,如何说这是如意的手绢?”
郭玥这话一落,那个丫鬟听雨,娇躯不自然的一抖,随后哭泣道:“奴婢……眼见这方手绢与如意姐姐的手绢有些相似,竟然认错了,并非有意诬赖四公子……”
公主早已气得脸色铁青,说道:“不是有意诬赖四公子……好好,你也是经过调教的人,也知道说话做事要谨慎……今天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出丑丢人……本宫如何饶得了你?”再度喝道:“拉下去,关进马房,饿死了算!”
郭菀央含笑上前:“公主殿下请息怒。这件事情还有一个关键。”伸手从口袋里掏出手绢,说道:“侄女手中,是有一方手绢。这方手绢的主人,多半是如意姑娘的。”将手绢呈上了上去。
公主接过手绢,不解的问道:“如意的手绢?如何到了你的手中?”
郭菀央婉婉告诉:“公主明鉴。早先在耳房的时候,如意姑娘端茶送水,却不小心溅湿了弟弟的衣服。如意姑娘就将弟弟的外衣拿了去,找炉子烘干。不过片刻就拿回来了。当时侄女就想,公主殿下调教的人,都是懂事知礼的,倒茶水又是最基本的功夫,想必是调教了又调教的。怎么会在我们面前出这样一个大丑?等得如意姑娘将衣服送回来,侄女就多了一点心思,让弟弟检查一下口袋。却不想在其中翻出一方外人的手绢来,而弟弟的手绢却不知去向。那是侄女还是不敢将事情往坏处想,只想着,莫不是哪位帮忙烘衣服的姐姐,不小心弄错了手绢?手绢乃是要紧物事,尤其是女子的手绢,留在男子身边,到底不妥。于是当时就拿出自己的手绢,与弟弟口袋里翻出来的手绢替换了,也是想要帮某位姐姐保全名节的意思。只是没有想到,今天却是闹出这样一番事故来。也幸而方才侄女一念之善,才帮得弟弟洗脱嫌疑!这位听雨姐姐,执意要搜弟弟的身,翻出侄女的手绢,却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叫唤道:这是如意的手绢。这事情如若没有其他猫腻,侄女却是不信的。还望公主彻查到底。”
永嘉公主已经气得脸色发青,说道:“好好好,竟然算计起刚进家门的四公子来了!原来灵芝失窃案只是一个引子,真正的目的,是要给四公子安排一个勾引丫鬟的恶名是不是?然后让本宫与二太太破脸交恶,是不是?将听雨、如意、彩霞三个丫头拿下……取针来!”
永嘉公主几句话就说明了事情的真相。既然这样,郭菀央诸人也不再说话。
立即有婆子端着一大盘针上来。郭菀央看了一眼,就不由咋舌。那针一根足足有三四寸长,让人看着惊心。郭玥眼睛跳了一跳,却将头扭到一边。
郭菀央看着地上簌簌发抖的三个丫鬟,叹息了一声。
不过现在不是同情的时候。如若让这三个丫头算计成功,今天自己与弟弟,说不定就要被轰出家门了。
几个婆子已经上前将三个丫鬟拿下,拖到外面台阶之下,摁在三张长凳上。利索的将三个人的手脚都缚住,显而易见是经常做这样的事情。
三个婆子顺手抓了几枚长针,恶狠狠就扎在三个丫鬟的后背上。惨厉的呼叫声响了起来,郭菀央到底转过了眼睛。
一片鬼哭狼嚎声之中,如意的声音终于颤抖着响了起来:“公主……公主饶命啊……奴婢不是想要算计四公子,不过奴婢的家人……都在三太太手上啊……”
一句话落下,房门之内房门之外,几乎所有的人,眉头都跳了一下。
公主的脸色已经渐渐沉静下来。冷声吩咐道:“将她们的嘴巴堵上……用完刑,就拖到后面马房绑着,安安静静的饿死!谁再听到她们胡说一句,就割了舌头!”
公主看着丁氏,脸上露出抱歉的神色,说道:“本宫治家不严,竟然闹出了这等笑话。妹妹可千万要原谅才好。”又说道,“那个如意,是三房那边送过来的,做事情也算是勤勉,因此就重用了……只是没有想到,竟然还出这样的事故。”
丁氏笑道:“公主殿下自责太甚了。谁家中没有一两出这样的事故呢……何况这事情,责任也不在您身上。都是这些奴婢……”
公主转头,看着郭菀央,又将郭菀央的手拉起来,笑道:“本宫倒是没有想到,几个奴婢将本宫闹了个手忙脚乱几乎闹笑话,你这孩子,年纪小小的,做事情却是妥帖无比,这样的算计之下,居然也不给别人一个篓子钻!如果你不是妹妹的孩子……我还真想要了你做女儿!”
丁氏尴尬的笑了一下,说道:“公主殿下说笑了,您三位小姐,都是人中之凤,怎么还看得上我们二房的女儿。”
公主笑道:“舍不得就舍不得,不用这么假装客气。”对郭菀央说道,“有本宫这句话,你母亲想来也不敢亏待了你。若是真的亏待你了,你就上公主府来,与本宫说,本宫给你撑腰,帮你找她理论去。”
公主这样说话,却将郭菀央也是臊得不行,当下忙忙说道:“公主说笑了,母亲待侄女就像是亲生一样。”
公主笑道:“这就好……今天一见,也算是投缘。那些见面礼就不添加了,这俩镯子你拿着,虽然宽大了一些,但是过两年养胖了,也好戴了。就算是你帮着本宫解决了这样一桩疑难的报答罢。不许不收。”伸手从自己手腕上捋下两个镯子来,都是金丝绞的,金灿灿的好生华贵。
公主既然这样说,郭菀央当下就谢过,戴上了。只是有些宽大。心中却不由想起来,这些日子自己受的赏赐也不算少了,等下要好好算算,到底有多少财产。可惜这个时代的大家闺秀都是标准的宅女,怎生想个办法将这些钱都投资出去。
死钱不是钱,会生钱的钱才是钱。
郭瑾撅着嘴,说道:“这个金丝绞的镯子,女儿可是思想很久了。母亲都舍不得给女儿。现在见到妹妹合心意了,立马就褪下来给妹妹……女儿大哭一场,我到底是不是您亲生的?”
公主大笑。郭瑜抿嘴笑道:“姐姐又在说笑话了。”
公主笑嘻嘻的将郭瑾推到一边,对郭菀央说道:“别听她浑说。她首饰匣子里的镯子,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哪里还看得上这个金丝绞?你这个姐姐是无法无天惯了的。眼看着就要及笄了,却还是这样一副小孩子脾气。一点也不像她妹妹。”
郭瑾扁着嘴,说道:“真真不得了,我要大哭一场!人家母亲都是最爱女儿的,都舍不得说女儿半句坏话。可是你看,我母亲居然在一个初认识的妹妹跟前,肆无忌惮的说我的坏话!不行了,我嫁不出去了,没人来议亲了……母亲,我要哭死过去了!”竟然做出一副要昏倒的样子来。
一群人都是笑得不住。公主掏出手绢抹了抹笑出的眼泪,说道:“你这个姐姐就是一个活宝,每日都变得法子逗我开心……得了,别将妹妹吓坏了。你们姐妹带着妹妹去玩玩吧。玥哥儿,你去外面看看有没有合意的小马。”
郭瑾笑道:“母亲,您真真混了!方才闹腾了一场,现在都什么时辰了?早该用饭了!您还打发人去看小马呢……饿着肚子,再漂亮的小马也提不起兴致来!”
公主这才恍然,说道:“好好好,吩咐这就开饭罢。”
大户人家用饭,与普通人家用饭又不相同。讲究的是食不言。这一顿饭,只有郭瑾偶尔插科打诨一下,虽然也不算十分沉闷,但是与现代的那种生活,还是有区别。
用了饭,公主盛情挽留,一群人又停留了一会。郭瑾带着郭菀央,穿花蝴蝶一般的,绕着后花园飞了一圈。亭台楼阁,与辽王府所见,又不相同。辽阳到底是苦寒之地,许多植物花卉不好种植。这里却是江南,风情更显细腻。郭瑾非常热情,却又不让人觉得高高在上。虽然也会说些笑话,却不让人感觉到低俗。郭菀央自认为绝对做不到像她那样。而郭瑜虽然文静一些,不善言语。但是每说一句话,都让人感觉如沐春风。联系起辽王府见到世子与郡主,郭菀央不由在心底暗自感慨,皇宫出来的家教,到底与寻常人家不同。那些摆着自己高贵血统将眼睛安在额头上的,都是小白文里写出来骗人的。
即便是真的看不起你,也不会这么直接的表现出来。
不久就听到禀告,说是驸马回来了。当下就去见了驸马。驸马郭镇却是一个美男子,相貌与郭铭比较,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见了侄儿侄女,问了几句话,又夸赞了几句,就吩咐赏了郭玥一套上好的弓箭,一身上好的射箭服。又给了郭菀央一匹缎子。打了一个哈欠,露出疲乏的神色。丁氏就明白郭镇的意思,忙忙就告辞出来了。
回得家来,又略收拾了一下,前去西跨院拜见三叔母。
走进西跨院,郭菀央就感觉到了不同。虽然都是差不多的格局,但是就院子中的那几块太湖石,郭菀央就知道至少要几千贯钱。花木设计,湖石点缀,样样都可以看出别具匠心。
看起来,三房比二房更有钱啊。
还没有上台阶,就看见一个穿着淡青色衣服的中年女子,迎下台阶来。朗声笑道:“姐姐总算来了。妹妹刚才还在想,姐姐向来得到公主看重,不定要在那边用了晚饭再过来。那样的话,妹妹可要等到明天才能见到侄儿侄女了。没法子,谁叫妹妹年纪小,地位低呢。”
郭菀央打量着面前的女子。面前的女子,带着一副珍珠翡翠的头面,价值已不菲;身上是淡青底子花卉刺绣镶领肉粉色撒花缎面对襟褙子,下身是一件五彩刺绣蔽膝朱砂马面裙,脚步微动,裙裾生风。可惜就是眼角有几根下弯的鱼尾纹,给脸上增加了一分不和谐的煞气。
嘴巴上非常客气,只是言辞里的意味,却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对于这样的斗嘴,丁氏显然不是对手,当下讷讷的一笑,说道:“妹妹说笑了。”
陈氏一把拉住丁氏,笑道:“这些言语也罢了。咱们都是妯娌,好歹也要公平一些。你在那边盘桓了三四个时辰,妹妹不敢与公主比肩,但是好歹也要盘桓个两个时辰是不是?……哦,妹妹失言了,姐姐带两个孩子拜见祖父母的时候,也不过盘桓了小半个时辰,妹妹如何能要姐姐盘桓两个时辰呢。好歹只能呆上一刻钟罢了,我不是没规矩的人,咱不能越过老侯爷老太太去。”
话依然是非常客气。只是话中的意思,却是险恶无比。她是在说,丁氏无礼,在公主府中呆了许多时候,在祖父母屋子中却是只停留了一会,没有将长辈放在眼里!
丁氏说道:“妹妹说笑了,姐姐岂有不懂道理的,只是公主……”
郭菀央眉头一皱。丁氏处理起家事来,那还是条条有理的,只是今天这样的斗嘴局面,却不是很在行。被陈氏这样一说两说,竟然想要将责任推到公主身上去了。传到公主耳边,能讨得了好么?当下就含笑打断了丁氏的话:“拜见三叔母。”盈盈拜倒在地上。郭玥也跟着跪倒。
陈氏看着面前的少女少年,夸张的笑道:“你们俩这是做什么?还没有进屋呢……怎么就跪倒在泥地上了。难道是想要见面礼想得如此心急么?”
郭菀央低头,声音却是平稳无比:“跪倒在泥地里是不合礼数,但是三叔母都下台阶来迎接我们,如此热情这等不合礼数的事情都做了……我们又怎么能因为礼数,却将三叔母的热情置于不顾么?古人云,投桃报李,三叔母错怪我们了。”
陈氏笑了一笑,说道:“好好好,果然是聪明的孩子。都起来罢。”
倒也不曾十分为难。郭菀央松了一口气。若是故意延挨时间,让自己两人在泥地里多跪一会,那就不甚舒服了。
陈氏又笑着对丁氏说道:“两个孩子倒也懂事。今天这么晚才来我们家,可打算在我们家盘桓多长时间?”
郭菀央笑着上前,敛衽说道:“三叔母原谅则个。也不是公主无礼,要将我们留下这么多时辰,也不是我们母亲不知规矩。虽然说君臣有别,在公主那边呆的时间超过在祖父母那边的时间是该当的,然而好歹总不能超过太多是不是?只是在那边的时候,遇到了一桩意外,多花了一点时间来处理。等事情处理好了,又到了中饭时辰,若是不留饭,岂不是又不合规矩?当下就留了饭回来。不是有意耽搁三叔母的时间,三叔母是出名的贤德,总是要见谅才是。”
郭菀央这番话,其实只有一个意思:在公主那边停留的时间长一点也不算什么大错。公主是君,我们是臣,难不成君要留臣说两句话,臣子还要嫌花费时间太长,耽搁了与其他臣子见面的时间?
陈氏笑了起来,说道:“这女孩子我喜欢,说话利索。”说着话,一群人上了台阶进了厅。分主客坐下了,陈氏才招手让郭玥上前,细细打量着,说道:“姐姐真有福气,说起来真叫妹妹羡慕。不用十月怀胎的疲惫,也不用一朝分娩的痛楚。甚至养也不用养,教也不用教。一眨眼就给你变出这样一个又漂亮又懂事的儿子来……说起来,真的是好福气!妹妹养了两个儿子,当日可真的是冒了大风险的,尤其是长子……那个难啊,疼得几乎要晕过去!挣扎了一天一夜,总算生出来了,当日就想,要是有别人来帮我生个儿子该多好!”
她的笑声,夸张无比。
丁氏脸上的笑容僵硬在那里。
陈氏羡慕无比:“妹妹的命就是不好啊,生了两个儿子,鬼门关生生的踩了两回!哪里及得上姐姐,肚子也不用疼,就有这么聪明俊秀的儿子?”
这个陈氏果然尖酸刻薄。不过这当口,不是郭菀央出来显急智的时候。规矩大着呢。
再说了,丁氏被陈氏欺负一下,郭菀央看着也好玩。就当看戏了。
陈氏看着郭玥,微微含笑:“辽阳的风土果然养人。我听说,这姐弟俩在辽阳的时候,就曾自己做活养活自己?这样也好,孩子嘛,总是要劳动劳动,免得人都说我们大户人家都出纨绔子弟……想来将来,定然是你们二房的儿子最有出息了……唉,我这个人,就是心太软,舍不得让孩子受苦……等明儿我也将三个儿子就放到庄子上去,让他们也去学学怎么做活养活自己……”
这话就是赤裸裸的挑拨离间了。欺负了陈氏还不算,还打算在两个孩子心中留一颗仇恨的种子呢。这样的说话,郭菀央却是不能不理了。当下含笑说道:“三叔母此话差了。若不是不知情况,母亲又怎忍心看着我们姐弟流落在外?现在一得知有我姐弟之事,母亲这不急急的派身边最得力的容妈妈将我们接回京师来了。”
听女儿这样说话,丁氏的脸转向缓和,心中暗自点头。这个菀央还是懂事的,肯给自己脸。
陈氏微微笑道:“原先还以为,姐姐是有意锻炼这两个孩子,所以让这两个孩子留在外面。现在才知道,原来竟然是不知情的。”
郭菀央再度皱眉。这个陈氏果然不懂见好就收。难怪老太太要收回她的管家之权呢。自己已经这样表态了,她也应该听明白了,还继续喋喋不休的挑拨离间,谁喜欢呢?当下含笑说道:“是啊,三叔母的确明见。母亲向来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尽心尽力做好自己手上的事情,却不像三叔母,身在京师,却连辽阳的事情都一清二楚。”
郭菀央这一句话,真正可以说是四两拨千斤。陈氏脸色僵住,片刻才笑出来,说道:“这孩子倒也嘴尖牙利。”
丁氏见郭菀央为自己出气,心中喜悦无比,当下也笑吟吟说道:“这孩子说话没上没下,不懂规矩,毕竟是外面养大了。妹妹放心,姐姐一定好好教训她,过两天也就懂道理了……说来也奇怪了,这孩子之前在老侯爷老太太地方,在公主地方都是严谨知礼的,现在却不知哪里弄错了,竟然说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话来。”
郭菀央憨憨一笑,说道:“母亲原谅,三叔母原谅。之前祖母与公主,都是态度庄严的,菀央不敢造次。只有三叔母对人这般亲切,让人不期然生了亲近之意,嘴上就没上没下乱说了。三叔母,您……不会与菀央计较罢?”
嘴尖牙利过了,就该讨饶了。郭菀央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
陈氏见郭菀央这般说话,当下一肚子气也撒不出来。当下摘了自己的一个镯子,给菀央做见面礼。又吩咐送了一套笔墨纸砚给郭玥。又说道:“还有一群兄弟姐妹,本来也是要见过的。不过他们正在上学,要等下学了才能过来。尤其是琳哥儿、珏哥儿三个又在准备考试,这几天都在用功,也不好打扰。好在你们明天也就上学了,估计也能见到了。就是三叔,因为得了皇上看重,又接了不少公务,这几天都忙着,整日就睡在军营里,也不知啥时候能回来。若要相见,也只能等机会了。”
既然不打算将那群兄弟姐妹叫出来与人相见,丁氏也不强人所难。当下就带着姐弟俩回到东跨院。
甫一进门,丁氏就对着郭菀央微微笑道:“央姐儿,你今天怎么想得起与三叔母说这样一番话?”
郭菀央摸摸自己的头,尴尬的笑道:“母亲原谅。央央原来就是一个不懂事的性子……只是听三叔母说话……似乎有欺负母亲的意思……就忍不住了……”
丁氏大笑起来,摸摸郭菀央的脑袋,说道:“好孩子,竟然知道维护母亲了!难怪容妈妈回来,对你赞不绝口呢!”伸手摘下自己手上的一个翠玉戒指,笑道:“你先藏着,等来日再戴罢。现在还未曾及笄,等来日母亲去给你定做几副上好的头面。我们二房的女儿,一个个都像花枝儿似地,她三房的几个女儿,拍马也比不上。”又对郭菀央说道:“我吩咐芷萱帮你主持房中事务。她是我身边长大的,做事情极有分寸,你只放心将要紧东西都给她管理。”又对站在边上的郭玥说道:“你今天也看见了。公主殿下对你说的那番话也听见了。你也与母亲争一口气,只要你有出息了,文成武就的,母亲也不至于被人欺负了。你若是喜文,我就给你好好习文。你若喜武,我就让你好好练武。你是男人,房中的事情就只管丢给两个头面丫鬟罢。”
郭玥忙点头答应。各自回到自己房中。现在房中杂务还有很多,略略收拾了一下,一天也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