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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魅(上) 第10章(2)

  他再次举步,大步来的她身前,掌握住她握刀的手。

  “不是这样做的。”他告诉她。

  她吓了一跳,猛然抬起那乌黑大眼看着他,小脸蓦然泛红,浮现尴尬。

  “硬来是不行的。”说着,他握住她的小手,另一手抓住她浓密长发的一小部分,微微拉紧,然后轻轻划过一刀。

  她乌黑的秀发瞬间落下,身前的小女人杏眼圆睁,抬眼楞看着他。

  他再抓一小把起来,又划一刀。

  柔软的发丝根根垂落,在他手中。

  当他划下第二刀时,那一秒,她抽了口气,他感觉到她手微僵,几乎像是想停下那动作。

  所以,他也跟着停了下来。

  她的反应,让他怀疑她其实很舍不得这一头又黑又长,像子夜飞瀑的长发。

  他从没见过有谁留这么长的发,她必定已经留了一辈子,头发才能这么长,她必然十分珍惜它,才会让它如此乌黑柔亮。

  他应该要松开手,让她自己处理剩下的,现在她知道怎么做了,如果她真的想,她自己知道怎么做。

  可当他试图松手,她黑眸中隐隐浮现脆弱的神情,粉唇微颤轻启。

  她没有发出声音,始终没有,但他看出她不曾说开口的恳求。

  她握紧了刀柄,很紧。

  她已经下定决心,只是无法自己做到,她仰望着他,无声寻求帮忙。

  所以,他继续握着她的手,捞着她的发,一刀又一刀的帮着她削去浓密柔软的长发。

  她垂下了眼,脸上苍白的盯着那些慢慢散落的发。

  他看见她咬着下唇瓣,感觉她屏住了呼吸,他每划一刀、削一下,都能感觉她不由自主的瑟缩。

  当他削完最后一刀时,一滴泪落在他手背上。

  他松开她的手,轻触她的下巴,她顺从的昂首,眼里盈满泪光。

  “这真蠢。”她扯着嘴角,苦笑说:“我一直觉得它很碍事,洗好要吹好久才会干,我早就想剪它了,没想到竟然还会这么难过。”

  虽然自嘲的这么说,泪水还是迸落她的眼眶。

  她不好意思的慌张伸手抹去那串泪,笑着嘎声道歉:“对不起,好糗哦……又不是我的一块肉……”

  她话到一半,还是忍不住哽咽,那试图以笑掩饰自身的感官更让他心头微抽,待回神,他已拿过她手上的刀,伸出双臂,将她拥入怀中。

  轻轻的,她抽了口气,但没有反抗,只将泪湿的小脸埋在他胸膛上,掌心轻搁在他腰腹上,无声掉泪。

  他环抱着她颤抖的肩头,低头亲吻她的额,安抚着怀中那泪流不止的小女人;她是真的想一次解决它,所以第一刀就削得极短,只稍微过肩,为了让它们看起来没那么参差不齐,他不得不将它们修得更短。

  他其实不是真的了解这对她有多难,但他可以感觉到,这头长发对她有着极为特殊的意义。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平息下来,在他怀中吸着鼻子。

  “对不起……”她歉然嘎哑的说:“谢谢你……”

  “没关系。”他抚着她身后那被削断的黑发,安慰着她。

  冷风从湖面上吹来,将她柔软的发轻轻扬起,因为变短了,它飞扬得更高,然后在风停后柔顺的帖服着他环在她颈后的铁臂。

  那感觉很好,有些痒,但也很舒服,他不自觉,轻轻抓了一缕在手上摩挲。

  怀里的女人又吸了吸鼻子,他感觉到她微微侧过脸,垂眼只见她咬着唇瓣,看着她被他握在手中的发,眼眶又有些微湿。

  可楠闭上眼,听着他的心跳,半晌后,才缓缓吸了口气,张嘴解释:“在我家,女孩子一定要留着长发,据说它可以加强感应的能力,我们从出生就得留着,继承人更不能轻易将发剪短……”

  她的语音十分沙哑,带着隐隐的痛楚。

  “我妈是百年来能力最强大的当家者,家族里的人对我也抱着很大的期待,但我的能力从小就很差,我头发留再长,它也从来没有加强过什么……”

  可她还将发留着,留得那么长,保养得那么好。

  “前两年,我放弃了继承家业,我是个半吊子,我的能力比普通人还好一点而已,每个人都知道。家族里的长辈在半个月后,选了我表妹湛华当继承人,湛华比我好太多,我其实早就不需要它了……”

  深深再吸口气,她缓缓吐出来,说:“我想我只是,我大概潜意识里认为,只要我还留着这头长发,或许我就不会完全让我妈彻底失望。”

  “你看见了直升机的爆炸。”他提醒她。

  她笑出声来,笑里隐含苦涩。

  “你知道吗?这种程度,湛华五岁时就能做到,而我今年二十五了,我就算再过个二十年都追不上她。”

  说着,她再吸口气,从他怀里退开,抬手抹去脸上泪水,仰望着他,笑着皱鼻头说:“我早该认清这件事,留这头发对我没有好处,就算我再留一倍长,它也不会让我更像湛家的人,或比湛华更能继承家业;我不会成为当代的通灵者,也不会成为伟大的算命师,但我想我可以过好我自己的人生。”

  她说着,含泪微笑,泪光在她眼里闪烁,但她的笑是真的。

  “我可以做我自己,只做我自己就好。”

  虽然脸上犹有泪痕,即便她的长发被削得长短不齐,她看起来却仿佛比刚才更亮眼了。

  忽然间,心头怦然。

  那一秒,她亮眼得让他再次屏息。

  风又吹来,扬起她的发,他忍不住抬手,替她将飞散的发掠到耳后。

  “你这样很好看。”那么多形容词汇,他却只找得到这最简单的一句。

  她一下子红了脸,不好意思的笑笑,“你不需要夸奖我,我知道自己有多狼狈。”

  说着,转身把手中缠绕的长发解了下来,放进她刚刚已经先挖好的洞里,再将其覆上土石,埋了起来。

  他是说真的,她看起来漂亮,但她不相信,而他不晓得然后才能让她相信,所以他只是炖下来帮她。

  她和他微笑道谢,当她起身时有些踉跄,他伸手扶住了她。

  “抱歉,蹲久了腿有些麻。”她尴尬的笑了笑。

  “你需要多喝点水。”他告诉她,“缺水会容易有姿势性低血压。”

  “是吗?”

  “你大概有些脱水的症状才会这样。”他松开她的手臂,改牵握住她的小手,转身往回走。

  是为了安全,他告诉自己,她很可能会跌倒。

  他本以为她会抗议,或将手抽回,他已经准备好要说服她,但她没有抗议,没有多问,只是轻轻的再次回握着他。

  喉咙微微又紧缩,她的手柔嫩细致,而且好小好小,他若是想,可以轻易将那小小的手包覆在其中,他感觉握在手心里的小手,慢慢有了温度,暖了起来。

  穿透云层的阳光,已经再次消逝,一只白头飞鹰展翅飞过天际。

  他牵握着她穿过森林,走过那些几乎不曾被人打搅过的参天大树。

  她一直保持着沉默,没再开口。

  他不着痕迹的瞄了她一眼,身旁的小女人低头垂眼,小心的看着脚下,试图闪避那些太过尖锐的石头,但小脸泛着淡淡的粉红。

  所以,他仍握着她,继续握着她,让那只柔软的小手,在他手心里变得更热、更暖。

  两人牵着手,一起穿越苍郁的林木回到了狩猎小屋,但她一进门,就去拿了那壶茶水,在他身前蹲下,并要求他在桌旁坐下,替他擦洗双脚。

  直到这时,他才晓得原来她注意到了,注意到他也和她一样,打着赤脚。

  她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她已经蹲在那里。

  “你不是说茶水可以消炎镇痛?”她小脸微红的看着他问:“还是你只是说说而已。”

  他不太会痛,而且他皮糙肉厚,不像她那样细皮嫩肉,容易受伤。

  可是,如果她想照顾他,若是他拒绝了她就太傻了。

  肯恩凝望着她,然后乖乖坐了下来。

  “抱歉,让你担心了。”她松了口气,一边替他擦脚,一边道:“但你睡得很熟,我只是不想吵醒你。”

  心口,莫名又再紧缩。

  “我不介意。”他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她羞涩但温柔的笑了笑,起身去把鞋袜拿来给他。

  他一愣,抬眼将视线从鞋袜移到她脸上,然后那瞬间,他晓得她知道了。

  “你要回城堡去,不是吗?”她看着他说。

  他没有回答,只是沉默的看着她。

  她深吸口气,凝视着他说:“你不可能放着泰勒导演不管,如果她够聪明,她会继续躲着,但躲不了多久,她不是有耐心的人,一天一夜是她的极限了,而且你想要去那戴安娜的日记。”

  所以,她想过了,把事情都想过了一遍,而且得出了正确的结论。

  她说得没错,他确实打算回城堡去,既然她知道了,他也不再隐瞒,只伸出手接过鞋袜穿上,然后拆下手腕上的表递给她。

  “雨停了,你等天黑之后再生火,如果我明天早上没有回来,你不要留在这里,戴着这只表,沿着湖岸朝西走,看到瀑布之后,左手边大约十公里远的地方有一条公路经过,它会通到另一头的城镇,虽然比较远,但也比较不会有机会遇见从城堡里出来的人,跟着公路走,但尽量不要走在路上,也不要随便拦车。”

  她低头看着手上的表,这表面的玻璃都裂了,里面的指针也没在走动,她抬眼挑眉看着眼前的男人,道:“这表坏了。”

  “外层坏了,但表里做了特别的防护,有GPS定位系统,我已经失联超过二十四小时,红眼的人会来找我。”他凝望着她说。

  “但他们不会找到你,他们会找到我。”可楠看着他说。

  “他们会送你回家。”他说。

  “那你呢?”

  “他们也会找到我。”

  “但比较慢一点。”她指出重点,道:“如果我在这里是安全的,你才是需要戴着表的人,你公司的人会在第一时间找到你。而既然他们会来找你,那表示如果我和你在一起,他们也会找到我。”

  说着,她把那支表还个了他,告诉他:“如果你要回城堡,我也要去。”

  他挑起了眉:“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她深吸口气,说:“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你不知道会遇见什么状况,再说既然你知道这里有栋狩猎小屋,那表示他们也有可能知道,雨已经停了,虽然快要天黑,但我留在这里,还是有被找到的可能。”

  所以,她真的知道她在说什么。

  “况且你知道吗?根据好莱坞数十年来的恐怖电影定律,落单的那个,总是第一个被宰掉。”

  她的说法,让他扬起嘴角,忍不住将双手在胸前交叉,道:“但根据好莱坞灾难电影定律,女人、小孩与动物绝对能存活下来。”

  “那你更应该喝我在一起了,毕竟我是女人。”她将手叉在腰上,把手中的表再次递了出去,笑着道:“再说,城堡里非但有食物、有衣物,还有我的鞋子,如果要来个荒野大健行,我想先打包一下必需品是比较聪明的办法。”

  那是个玩笑,但也不是玩笑。

  他想她至少有一半是认真的。

  “有时候,进攻是最好的防守。”她直视着他,说:“虽然我能做的事不多,但我能帮上忙的。”

  这女人的幽默感让他放松了下来,她的建议也不是不可行,仔细再想过,把她留在这里的确不是最保险的方式。

  所以,他伸出手,接过那只表,将它重新戴回手上,然后脱下自己的鞋袜,把鞋袜递给她,“如果你要和我一起回去,就得保护你的脚,至少前面这段路。”

  “我穿袜子就好,你脚大,那双鞋只会害我跌倒。”她聪明的没有完全拒绝,只拿过袜子,在地板上坐下,把那双大袜子穿上。

  那双袜子没办法挡些什么,但比什么都没有好。

  他没多说什么,只重新把鞋子穿回脚上。

  她边穿袜子边看着他问:“所以,既然我们不太可能走正门,你打算怎么溜回城堡里去?”

  肯恩抬起眼,看着她吐出两个字。

  “悬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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