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你确定我们没找错方向吗?」吃着吃着,华妙蝶蓦地出声怀疑的质问。
「当然!我打听过了,有人说看过长得很像师姐的人曾路过这里,往阴山方向去了。」华丹枫加快了进食速度,就是希望能快快填饱肚子后,赶紧上路找人去。
「可是我们都找了好些日子了,却始终不见师姐的踪影……」有些沮丧的以筷拨弄着饭粒,华妙蝶心中有着隐隐的不安与惶恐,再次开口时竟有些哽咽。「师兄,你说我们……我们会不会永远都找不着师姐了?」
「不会的!」大声的断然否认,华丹枫拒绝去想这个问题。「只要我们一直找下去,总有一天会找到她的。」
闻言,华妙蝶轻轻的「嗯」了一声,可向来爱笑的脸此刻却显得抑郁,看在华丹枫眼里,不由得强笑安慰——「师妹,别丧气!你想想,只要找着师姐后,我们就能连手把她给埋进坑里了,我们得为这个目标而奋斗啊!」握紧双拳,他纷纷的大声叫道。
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自己与师兄一起把师姐埋进坑里的画面,华妙蝶终于忍俊不禁的噗哧笑了出来,沉郁的心情也在瞬间好转起来,当下连连拍手叫好。「好啊!好啊!还得逼师姐向我们认错,否则就不让她出来,谁教她要丢下我们。」
见她终于提起精神了,华丹枫这才放下心,笑着催促,「快吃吧!吃饱了,我们就赶紧上路。」
点了点头,华妙蝶开开心心的再次埋头苦吃,好一会儿后,她想到了什么似的忽地抬头询问:「对了!师兄,你这些天来一直在偷偷看什么?怎么我每次找你时,你就脸红耳热,手忙脚乱的藏起来不给我看?」
哼!该不会是师兄偷藏着什么好东西而不给她瞧吧?
她这话一出,就见华丹枫的俊脸倏地飞红,满脸心虚的结结巴巴否认,「我、我哪有偷瞧……偷瞧什么?你……你别胡说……」
华妙蝶也不是第一天跟他做师兄妹了,见他这副鬼祟又心虚的模样,当下不由得怀疑的眯起眼,「哦——师兄,你有什么秘密偷瞒着我对吧?」
「哪、哪有?」嘴上打死不承认,只可惜脸皮不争气,红得都快滴出血来,当场背叛了主人。
哎呀!他每天睡前偷偷瞧着的就是应孤鸿丢给他的那幅画,也因为那幅画,他才更加明白师姐的心境,尤其每当看着「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这两句诗时,想到师姐对他的情意,他就会开心的傻笑,可再思及她为了不让他困扰,始终苦苦的压抑与隐忍,心中又忍不住的会感到悲伤及难过。
所以每当看着画时,他就会忽喜忽悲、忽忧忽伤,心中复杂至极,而这些……
教他怎么好意思告诉师妹?
不不不,他没那个脸啊!
而且师妹若是知道师姐是为了避他而独自离去,怕是不把他打成猪头才怪呢!
算了!他和师姐之间的事,还是等把人找回来了再告诉师妹吧!
至少这样的话,师妹暴打他一顿,也会有师姐感到心疼不舍,这样才会被打得有价值嘛!
想到这里,华丹枫又径自乐呵呵的笑了。
一旁,华妙蝶见他神游太虚的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随即又露出诡异的笑容,顿时全身不由得一阵恶寒,再也懒得追问了。
「行了!师兄,你快回神吧!我们还要去找师姐呢!」翻了个白眼,她出手推人,要他清醒点。
猛然回神,华丹枫尴尬的笑了,为了掩饰脸上的窘红,连忙继续埋头苦吃。
未久后,这对酒足饭饱的师兄妹离开客栈,继续朝阴山奔去。
而就在他们离开的同时,客栈二楼的某间客房里,两个稍早前入住的房客正在彼此互相怒瞪……
呃……好吧!正确的说,怒瞪的只有一人,而另一人则是温言相劝——
「前辈,我学过医,至少先让我帮你瞧瞧吧!」柔声说着劝言,沈待君已经来到了床边。
「瞧什么?」勃然大怒,坏脾气的前辈说什么也不肯让她碰自己的脚,嘴上还怒骂不断。「你以为你是谁?华佗再世吗?我的脚已经废了二十多年,是治不好了!它治不好了,你听见没?」
「就算治不好,瞧瞧也无妨!」将他的吼骂当作清风过耳,沈待君不甚在意的笑了笑,然后在他威胁她敢碰他的脚的话,就要出掌打死她的狠话中,依然坚定的撩高他的裤脚,然后在瞧见因长年不良于行而萎缩的肌肉与扭曲纠结的断骨处时,她不由得皱起眉头,轻叹了一口气。
唉……多么可惜!如果在摔断腿时能及时获得治疗,这双腿还是救得回来的,只可惜时间过了太久,如今摔断处的骨头已经弯曲扭结连合在一起,莫怪他再也不能行走。
虽没真的出掌打死她,可那位前辈见她瞧过他的脚后,便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叹气,当下不由得冷笑讥讽,「怎么?终于承认自己没本事了吗?」
还好意思自称习过医术呢!论起医书,谁又能及得上他的芸儿?哼!半瓶水也敢响叮当的叫!
没有回答,沈待君只是又细细查看他的双脚,然后在骨头扭曲纠结之处又摸又压,似乎是在确定着什么似的,最后才抬眸轻声道:「前辈,要完全治好是不可能了……」
瞬间,前辈露出「果然不出所料」的讥讽脸色,只是那愤世嫉俗的眼眸却迅速闪过一抹失望之色。
沈待君何等心细,自然没错过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失望,当下不禁失笑又道:「虽然无法完全治好,但还是可以救回右脚,让你拄着拐杖走是绝对没问题的。」
此话一出,前辈枯瘦的五指蓦地出手如电,一把紧紧抓攫住她的手,神色激动的厉声喝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手腕吃痛,她微微皱起眉,但还是点头轻声道:「当然是真的,只不过要治好右脚,得再次打断骨头重整,过程极为艰辛磨人,就怕前辈受不住。」
察觉到她的痛楚,前辈松开了劲力十足的手指,可嘴上却冷笑怒斥,「我能双腿尽废的在那洞中熬了二十多年,还会受不住吗?至于磨人……那点疼痛算什么磨人?小丫头,真正磨人的从来就不是这些……」
话说到后来,他的声音转为低喃、惆怅,似乎有着无限的悲苦。
沈待君闻言不由得一怔,想起师弟知晓自己心意后的闪避,她涩笑的赞同了。
「前辈说得是!真正磨人的从来不是身体上的疼痛……」
「小丫头年纪轻轻的,与人惆怅什么?」见她的神色蓦地一黯,前辈莫名的怒了,气冲冲的开骂,「有时间在这里伤春悲秋、无病申吟,难道就不会去让店小二抬桶热水来让我梳洗吗?还有,衣裤、鞋子等等东西,全都给我备好传来!」
虽然从没见过这种架子比救命恩人大,脾气比救命恩人糟的被救之人,但沈待君也只当他被困在山洞里太久而养成了这种古怪的性情,所以完全不以为意,当下笑笑的离开去找店小二。
很快的,店小二捧了一套料子虽然普通,但绝对是干净完好的衣服来;然后不一会儿又抬来一桶热水,接着在他的索讨下,又送来一只短刀,眼见没其它吩咐了,才鞠躬哈腰的再次离去。
将自己浸在热水里,前辈满足的轻叹了一口气,合上眼静静的享受这暌违二十多年的舒畅,直到好一会儿后,热水渐渐转温,他才痛痛快快的刷洗着自己。
算算时间,也该差不多了吧?
去街上逛了一圈回来,沈待君心想前辈也该梳洗打理得差不多了,正要回二楼客房时,正巧碰上了店小二,于是便探问了他几句。
而小二哥的回答则是,「姑娘放心,那位客倌梳洗好了,连洗澡水我也抬走了,不过……」
顿了顿,店小二蓦地神秘兮兮的压低嗓门悄声探问:「姑娘,那位客倌究竟是多久没洗过澡了?刚刚我抬出去的那桶水是黑的!是黑的啊……」说到最后,他忍不住激动的强调。
闻言,沈待君险些失笑出声,当下连忙打赏了些钱给店小二,连声道谢后,继续往二楼走,直到来到客房前,她礼貌的敲了敲门。
「进来!」
粗哑的嗓音响起,她缓缓推门而入,然后……愣住!
只见那端坐在床上的人衣衫整洁,原来的乱发已整齐束起,掩去大半张脸的胡髯更已被剃去,露出削瘦却精厉的脸庞。
「前辈?」她惊异低呼,简直不敢相信。
眼前的男人虽然因长期缺乏充足食物而瘦如枯骨,但其五官与气韵,仍不难看出若未遇难前,他绝对是个好看的男人。
「怎么认不得了吗?你是笨蛋还是傻子?」被她看得怒火又升起,前辈虽打理好了门面,但脾气还是一样的糟。
好吧!会这样骂人的,那确实是前辈了。
微微一笑,沈待君拿了方才从街上买回来的烧饼给他。「前辈,这你先吃着垫垫胃,晚一些我再让店小二送饭来。」
接过烧饼,前辈却不急着吃,一双炯炯有神的黑眸探究又防备的看着她,冷声质问:「小丫头,你究竟有何目的?为何要对一个对你恶言恶语,态度又差的人这么好?」
他本以为在她救出自己后,便会径自离去了,没想到不仅没有,还对他嘘寒问暖,丝毫不把他的咒骂给放在心上。
闻言,沈待君微微一愣,想了想后便笑道:「其实我也不明白,因为我以前也没对救过的人这么好。」
俞子南就曾生受过她的冷淡对待呢!
前辈对她这种回答很是不满,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又心知她确实没什么目的与企图,当下不由得冷嗤一声,板着脸道:「你先前说可以治好我的右腿?」
点点头,她温和道:「不过客栈不是治伤的好地方,最好先在附近租间民宅住下。」
要治好他的右脚,得打断骨头又重接上,耗时甚久,久居客栈不是办法。
谁知他却摇了摇头,神色坚决道:「不,我急着敢回一个地方,不可能暂住下来。」
这下沈待君也为难了,还来不及多说什么,就又听他开口了——
「我娘子也是个医者,而且医术无人能及,既然你也习医,不如随我回去,与我娘子一起切磋看该怎么医治我的脚。」他心想眼前这小丫头于他有恩,带她回去表面上是切磋医术,实则让医术精湛的娘子指点她一二,也算是报答了这份恩情。
无人能及?
扬起眉,沈待君可不觉得有谁的医术能胜过娘,不过反正她也无特定目的,而他又坚持自己的娘子医术超凡,那么她前去会会也无不可,说不定因此而得到一个医术高超的朋友,彼此能互相切磋、精进技艺,那也挺好的。
想到这里,她笑着点头。「好吧!前辈,我送你回你想回去的地方。」
「我还需要你这个小丫头送吗?若不是你救我出来,我才不想带你回去呢!」
翻脸如翻书,前辈又怒了。
「好吧,那么是我有这个荣幸获得前辈的青睐,陪你回去与尊夫人切磋医术。」从善如流,沈待君改口得很自然。
哪知某位前辈却不领情,立即又勃然大怒的开骂起来——对于一个被困在山洞中长达二十多年的人来说,他的精神与体力其实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