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她张大嘴,一抹灿烂的红从她露出衣外的脖颈迅速爬满脸庞,连耳朵也被染得艳红。
她太惊讶了。明明前一刻,他才放开她的手,粗鲁的动作像碰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狠狠刺伤了她的心。
谁知才多久,他居然赞美她……喔,老天爷,他们成亲三载,他第一次称赞她,她突然害羞不已,芳心跳得像要蹦出胸膛。
这是梦吗?不,千万不要,她承受不起再一次从天上掉落地下的痛苦。
凌端看她脸红得像要烧起来的样子,不禁心惊。
“巧娘,你——你的脸好红,还好吧?”他不觉要伸手探她的额。
当他的手掌贴到她额上,她只觉仿佛一道雷从天上劈了下来,把她的心给劈得停了。
她瞪圆了眼,忘记呼息,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然后,他发现她的脸色由大红一点一点地开始青,心头莫名一揪。该死,她不会有什么暗病吧?那可得趁退休的老太医返乡前,赶紧把人请来替她瞧瞧,否则小病拖成大病就不好了。
“巧娘、巧娘……你若不舒服就赶紧说,我好去请大夫……巧娘,你倒是回句话……我……”他轻拍她的脸颊,企图唤醒她迷糊的神智。
“啊!”谁知她突然惊呼一声,像只灵敏的小狐狸似地迅速从书房里逃了出去。
凌端目瞪口呆半晌,怔怔开口。“搞什么鬼?她不会真的有病吧……”
但谁见过哪个病人身手如她这般俐落的?恐怕他的轻功都比之不过。
她是怎么回事?忽喜忽悲、一下子泫然欲泣、一下子脸红似火……啊,难道……
他目光慢慢地转到她离开的方向。
她已经是第二次从他面前落荒而逃了,每次逃跑都是因为他突然对她做出些许善意的言行,所以……她是害羞了,才会跑得像后面有鬼在追?
天,不要告诉他,她对他的一言一行反应这么大?
“这女人该不会从小到大都没见过男人,难得见到一个,因此……”也不对,至少她爹和凌父都是男人,还有她曾拿刀追了人家几条街,那些家伙也全是男人,怎不见她在他们面前羞怯欲狂?
那么她的种种反常只因为他?为什么?他对她而言有如此特别吗?
他觉得不可思议,纳闷中,心里更有一点点欢喜。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高兴些什么,对于一个他不喜欢的女人,她再看重自己,又有何值得开心的?
但他的心情就是很好,好得莫名其妙,一扫他半个月来查不到严管事错处的阴霾。
“李巧娘……”他反覆念了几回她的名字,情不自禁笑了出来。“这女人其实挺特别的,软弱、毫无个性、聪明、极为害羞……呵呵呵……”
这般极端的性情,怎不教人惊讶又好奇?
他坐回荼几前,倒了杯温水,一口一口慢慢地饮着,感觉她的身影似乎也渐渐在他脑海留下了刻记,浅浅的,但确实存在着……
李巧娘奔回新房。依然是空荡荡的房间、依然只有她一个人,但此时此刻,她一点也不感觉冷清。
她把房里每一扇窗、每一道门都紧紧锁上,然后两手捧着颊,在房里团团转。
太刺激了,这实在是太刺激了——他怎么会突然间摸她?
天哪,这是她第一次与一个男人如此亲密,尤其他还是她的丈夫、她心里思慕的良人。
他的触碰对她而言像是干柴遇到烈火……胚胚胚,什么形容,说得他俩好像奸夫淫妇似的,他和她可是正式拜过天地的夫妻,有一些亲密行为也是正常之事,所以……她到底在紧张什么?
这样不行!她停止踱步,蹲了下来,颔首埋进双膝里。
不能如此害羞,他稍微有一点亲密行为,她就落荒而逃,这样要到何年何月,他们才能做一对名副其实的夫妻?
况且她一直逃跑,他会不会怀疑她有问题?然后更讨厌她,接着避不见面,最后……送她休书一封……
她不要——她的人缩得像颗球似的,心里挣扎不休。
打从嫁入凌家门起,她便认定了自己是凌端的妻,尽管他对她很过分,连拜堂那天都不回来,害她不得不和一只公鸡拜天地,她还是认定了他。
为了做一个能博他欢心的好妻子,她打进门起便代替远游的他照顾公婆、料理家业、帮公公管理凌家凡二百八十一家商行的帐簿。
整整三年,她尽心尽责,只要是公婆交代下来的事,她无不完美达成。
也因此,她逐渐获得公婆的心,变成了他们口中交相称赞的好媳妇。
后来,婆婆甚至因为怜惜她,多次写信,企图哄骗凌端回家,不过都被他识破,直到婆婆受伤卧床,性情大变,才开始对她恶言相向。
可对于婆婆的疼宠,她还是感激在心。
这也是为何婆婆脾气变差,很多人都不愿意接近时,她依然如常,每日早晚问候,殷勤照顾婆婆的原因,对她而言,有恩不报枉为人。
然后,在她苦守空闺三年后,凌端终于回家了。
初始,他对她表现得排斥抗拒,但随着时日流逝,她察觉他对她的态度逐渐软化。
她很开心,真的非常开心,天天盼着两人早日守得云开见月明。
只是她没想到……为什么自己这样没用?
没有男人喜欢一个只能看、不能碰的妻子,她作梦都想着与他成双成对,却每每在紧要关头羞怯逃避。
再这样下去,她真的要变成下堂妻了……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她勇敢地接受他的亲近?
她努力回忆着出嫁前爹娘对她的交代,爹爹说的行周公之礼一事,在这里派不上用场。
至于娘亲帮她恶补的周公之礼知识……她想想,娘是怎么说的?
好像娘说了很多,有一些她已经记不清了,但绝大部分是——洞房花烛夜当晚,她什么也不要做,乖乖坐在喜床上,等着相公进门,然后,把一切交给相公,不论相公做什么,她都不能反抗……
忆起最后两句话,她顿时如坠冰窖。
不论相公做什么,都不能反抗。可她却在凌端面前两度落荒而逃,这……她还能算是一个合格的妻子吗?
天哪,她完蛋了!
李巧娘瘫在地上,连声唉叹。丈夫本来就不喜欢她,她又连犯《女训》、《女诫》,他还不厌她入骨?
为什么会这样?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明明很喜欢他,为何他一亲近,她便浑身发热、脑袋烧得糊里糊涂,不知不觉便干出蠢事了?
“我既对他有心,他肯亲近我,我应该很开心啊,怎么……”
当他的手摸着她的脸时,她确实是很欣喜的。
只是喜悦过后,很快变成了惊慌,瞬间,她失去理智,窜逃离开,等自己回过神,已经离他远远的,逃离了那份她梦寐以求许久的柔情。
于是,她只好重新努力讨好他,等待下一次他重新燃起热情。
然后,她兴奋地感受到他的改变,期待百炼钢早日化成绕指柔。
终于,他又对她做出些许亲密举动了,她喜不自胜,接着——
她躺在地上,无力地回想自己努力、得到他的认可、逃跑、再努力、再得到、再逃跑……
很好,她差不多能确定自己与他这辈子都要做一对名不副实的夫妻了。
当然,还得要他能忍受她的莫名逃跑才行,否则,将来等待她的只有一个结果——休书。
她不要……她抱着头,发出无声的尖叫。
她绝对不要离开他,所以……
她猛地坐起,站起身,握紧双拳给自己打气。
“加油,李巧娘,你一定可以克服过于害羞的坏毛病,不要怕,你一定可以的……”反覆呢喃数次后,她深吸口气,大步走出新房。
她要去厨房做一些拿手点心,再去讨好他,希望能重新赢得他的欢心。
而这一次,打死她都不会逃跑了,她发誓,他再亲近过来,她……
她在心里暗道:“横竖我就把自己当木头,绝对不跑,死也不跑……”
她,一定要跟他做一对货真价实的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