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畅儿?”任夫人这时才看见屋子里有这么一个女人,她眯细了已有些老花的眸子,仔细地审视着苏畅儿,“你……是萱儿……”
“见过夫人。”苏畅儿微微屈膝,向她行半礼。
一知道苏畅儿就是那个早就在心里被她骂个底朝天的江萱,就算满屋子都是人,她也毫不客气地扯开嗓门大骂,“江萱,你还好意思站在这里,当时你不管我家揩儿的死活,自作主张办理和离,就已经不是我们家的媳妇,你现在还来这里做什么?演戏给谁看?
“你给我出去,都是你这贱蹄子,要不是你,我家楷儿也不会一天到晚受伤,你给我滚,什么福星,根本就是扫把星!”
“娘,您在胡扯什么!来人,夫人这一路劳累,送夫人回院子休养。”任楷气得对外头吼了声,让人来把任夫人请下去。
任夫人不满地叫着,“就是因为她跟你和离,你才会受这么严重的伤,在我看来,她根本就是存心要你的命,你竟然还替她说话?!”
苏畅儿拧着眉头听着任夫人对她的叫骂,为何这任夫人的意思好像是因为她跟任楷和离,任楷才会受伤,而不是任楷为了救她而受伤,这是怎么回事?
任楷怒视着站在垂珠帘边的那两名嬷嬷,怒喝道:“你们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把夫人请回去休息!”他对母亲这不看场合扯着嗓门如泼妇骂街一样的行为实在无法忍受。
边疆生活不易,任何事物皆要自己去争,莫说一针一线,在那种地方有时为了一根葱、一颗蒜,与人打破头都有可能。
母亲与家人被流放到蛮荒边疆的这些年,与那些同样被流放的罪犯们争夺,早已将她身上原本高雅气质与温婉性子磨得一丝不剩,留下的只有蛮横无理。
在边疆那种地方,只有蛮横才活得下来,软弱就等着被人掠夺、被人吞蚀,因此造就了母亲蛮横无理又自私的性子,回到京城一时间改不过来,他不怪她,可她竟将他身上所受的伤全怪罪到畅儿身上,这点他实在无法忍受。
他不解为什么母亲变得跟当年的祖母一样,竟然那般迷信,相信这些无稽之谈。
大将军发怒了,跟着任夫人进来的两个嬷嬷不敢再耽搁,上前好言劝着,同时一人一边将骂骂咧咧的任夫人半架着离开,“夫人,您累了,老奴已经备好沐浴水让您解乏,我们先回去吧。”
“你们两个是我的人,竟然不听我使唤,反了!”被架着出去的任夫人更是怒气冲天,挤命骂着两名嬷嬷。
直到任夫人骂人的声音不见,任楷才脸色难看的看向太医,“朱太医,让您见笑了。”
“大将军客气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大将军的伤势现在正是恢复期,情绪不宜剧烈波动,否则不利于伤口复原。”朱太医帮他将伤手包扎好,“一会儿老夫另外开个调养方子,之前那帖药喝完就换这帖,身上的伤势能好得快些。”
“麻烦朱太医了。”任楷拿过中衣披上。
朱太医将开好的单子交给一旁的威虎,收拾好看诊工具后便随着赵管事离开。
任楷朝一旁的、心腹们摆摆手,示意他们也退出去。
一下子偌大的里间只剩下他跟苏畅儿,任夫人被请出去后,苏畅儿就一直用着很奇怪的眼神审视着他,看得他心里竟然有些没底,房里的氛围顿时变得有些尴尬诡异。
任楷揉着一边太阳穴,愧疚地看着她,不知道该如何替母亲向她道歉。
苏畅儿率先打破这尴尬的气氛,端起下人方才送来熬好的汤药,吹了吹,递给他,“这温度刚好,赶紧喝了。”
任楷二话不说,拿过药碗一口气将整碗汤药灌下,“这汤药真是难喝,我怀疑朱太医与我有仇,每次开的药方不是苦得让人皱眉,就是涩得不知该如何入口。”
“良药苦口没听过吗?”她接过空汤碗,将一颗酸得让人掉牙的梅子塞进他嘴里。
他眉头瞬间打上一个大结,抱怨道:“畅儿,这蜜饯也太酸了……”
“来不及了,我已经把它塞进你嘴里,吃下去。”她嘟着嘴命令。
他知道她是在报复,母亲方才那一番话让她生气了。他连忙拉过她的手腕,将她圈进自己怀中,叹了口气,“畅儿,抱歉,我替我母亲向你道歉。”
“她是她,你是你,你不用代替她向我道歉。”
“母亲在蛮荒的边疆待上几年的时间,才变得如此不讲理。”他不知道该怎么劝母亲,话说重了,母亲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控诉他不孝?,说轻了,母亲根本将他的话当成耳边风,让他不知该怎么与母亲相处。
“我对她的改变不感兴趣,我只对你母亲对我的控诉有兴趣,你不想针对这事跟我解释一下吗?”
他安抚道:“解释什么?不用理她,她所说的事情全是无稽之谈,你别放在心上。”
“那就更要让我了解为何你娘这么不满,我承认你这次的伤是我造成的,她骂我我受着,可是我听她的意思似乎并没有这么简单。”
任楷没说话。这事叫他怎么说?他堂堂一个大将军,要是像母亲一样迷信,还怎么率领手下三十万大军?
“任楷,我知道你不想让我受伤,因此才不跟我说,不过这事与我有牵连,我总该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母亲这么厌恶我,甚至将所有过错都怪到我身上。”她认真地盯着他,“我被她如此误解,你应该给我一个解释吧,难道你要我每次看到她都被她骂得莫名其妙,而我这受害者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她如此恨我?”
任楷目光幽幽地看着她,沉默片刻,手指轻柔的摩挲着她柔嫩的小手,“畅儿,你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原因才会做我的童养媳吗?”
她点头,“我落水后有想起这部分的记忆,是因为有道士说我能保你平安……”她恍然大悟,瞪大眼睛,“等等,所以你娘认为你会受伤全是我的错,我不该和离,因为和离后我就不能庇护你,她把和离后这段期间你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怪罪到我身上来?”将一个人的性命全寄托到一个五岁无辜小女孩身上,这可还真不是普通的迷信啊!
任楷尴尬地点头,“大致上是这样子……”
“你认为可信吗?”
任楷翻翻白眼,“我一向不信术士之言,我要是信,还怎么带领手下的三十万大军?”
苏畅儿那对灵动的水阵骨碌碌的转了两圈,低笑道:“也是,总不能两军交战,打得如火如荼,你这大将军却大喊一声,今天道士说不是交战的好日子,改天再战。而且你要是信,很容易被人钻空子,若有人假借神灵的旨意要你做出危害国家的事情,岂不就惨了。”有的人迷信起来就像走火入魔一样,很恐怖的。
“无奈我母亲始终想不透这一点,我只能让她少出门,免得被人钻空子利用了。”他无奈地叹口气。
“让你父亲同她说说不成吗?”
“我爹将祖父母的骨灰带回石林镇老家的祖坟安葬,当年在边疆为了生存,无法守孝三年,这次爹回老家前同我说了他要在墓旁搭间草寮守孝三年,要他回京劝母亲或是让母亲回石林镇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听任楷说完,她开始想别的方法,却突然起了玩心,扯了扯他手臂,“任楷,你跟我说你从军这十年在战场上受过多少伤,还有这一年多来你受过多少伤,我们来比较看看。”他白她一眼,“无聊,这种事情有什么好比较的。”
“说咩,说咩,你同我说说,我们比较一下就知道究竟是不是无稽之谈。”
“本就是无稽之谈,不管是哪个国家被灭,定会有大批想要反攻复国、自诩爱国的人士存在,这些人多属于激进分子,各种出其不意的暗杀手段层出不穷,只要稍一不注意就有可能落入陷阱,在这种敌暗我明的敌对气氛中,我不受伤是不可能的。”
苏畅儿听出了一些讯息,“也就是说,我们和离后,你身上所受的大小伤比你在战场上所受的伤还要严重很多,是吗?”
任楷摸摸鼻子,“不瞒你说,这十年在战场上,我偶尔也会受伤,但受伤程度远远不及这段时间来得厉害,皇上甚至还调侃我,怀疑我这个大将军的位置是跟哪个人换来的,怎么变得那么不像在战场上勇猛无比的大将军。”
“所以你母亲急着要再帮你找个八字适合的女人,就是这个原因?”别以为他不说,她就不知到任夫人可是到处物色新媳妇,而这新媳妇的八字必须跟她的一样,这事早在媒婆圈传开了,先前娘亲还在物色人选时,曾跟她说过。
他点了点头,随即做发誓的样子,“畅儿,我这辈子除了你以外,绝对不会娶其他的女子为妻,我对你的承诺永远不变。”
她拉下他的手,“我相信你这辈子只会有我一个妻子,可是我爹不相信呢。从你娘方才的那一番言论,我有了大概的了解,她只是气我私自跟你和离,不是真的反对我们成亲,因此你想早日将我娶进门,得搞定我老爹。”
说起傅瀚典,任楷可以说是一个头两个大,威逼利诱都来,甚至舍命救美人,傅瀚典当下也是感动不已,承诺让他们尽早成亲,结果傅瀚典回去想了一晚后,翌日给他的答案依旧是,女儿还小,两年后才能出嫁,叫他是气得牙痒痒,却也无可奈何。
没法子,未来老丈人不同意,他还能将人给拐跑不成?
他人娶妻十分简单,而他有钱又有地位,更有权,怎么娶个妻子就这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