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问话成了赵家村最近闲聊时的第一句话,所有人都对这件事情抱持着极大的兴趣,就连往常不怎么敢靠近的地方,也有许多人忍不住在那里探头,不少人都想看看,到底是哪一个不怕死的“外地人”,敢把涂千雪给娶进门。
不过村子就这么大,就算涂千雪之前带着人往偏僻小径走,但还是有人见过袁熹明的样子,而那少数见过两人的人,一下子就成了村子里的红人,几乎所有想知道第一手八卦的都会一再追问见到那两人的细节。
“那后生男人长得怎么样?听说是个读书人啊?那跟之前黄家的秀才郎相比,谁胜一筹?”
“那人是哪里人?离咱们这有好一段路程吧?肯定不是咱们这的人!”
被围在中间的赵老婆子心里可得意了,听着周遭婆娘还有各家小媳妇儿的问话,得意的抬起手,示意她们静下,这才慢悠悠的说着,“我也是那天见过一面,不过没打招呼,但能肯定不是咱们这里的人。那人看起来身高六尺多,穿着一身秀才袍子,跟咱们这种在田里讨生活的人就是不一样,白净多了,跟戏台上演公子的小生差不多,身上还挂着玉呢,我想肯定也是个富贵人家……”
赵婆子说得口沫横飞,另一旁,自成一圈的男人们虽然也八卦,但一听到这些,心里除了好奇,其实也有些不是滋味。
“要是跟戏台子上的公子哥一样,那不就跟抹了脂粉的娘儿们一样?那还是个男人吗?”刚下完田,正准备回家的赵大牛露出一脸不屑的神情。
同时也在心里想着,不就是一个靠那小寡妇吃饭的小白脸吗?也不知道村民是哪根筋不对,整天讨论得热火朝天的。
一旁,一名个子较为矮小的男人搭着赵大牛的肩,“大牛哥,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咱们村子,除了黄家那个短命的有考上秀才,赵家村……不对,就这整个镇子,也没见过象样的读书人啊,听赵婶子说了,人家不只是秀才,还是举人呢,知道举人是啥吧?那可是只差一步就跟状元郎差不多的东西了,那说出口的话就是不一样!”
赵大牛听了,冷哼一声,“还能怎么不一样?难道读书人放的屁是香的,说出来的话能够当饭吃?”
“的确不行。”
赵大牛没仔细看是谁说话,只当有人附和自己的话,更加得意地发表自己的言论。
“还有啊,什么状元郎,这天下才几个状元郎?能够这么刚好落到咱们这破村子来?不说别的,你相信一个状元郎会娶咱们村里八字硬得能克死人的小寡妇?除非那个状元郎的脑子给门夹了!”
“这位兄台言之有理。”又是同样一个声音在附和,不过赵大牛这次终于回过神来了。
他左右瞧了瞧,发现自己身边的人全都错愕地盯着他的身后,就连那些娘子军的声音也全都停了,他倏地回头看去,一个穿着长衫的男人就站在自己后头,而且两个人站在一起,他居然是需要仰头的那一个。
赵大牛在赵家村里就是人高马大的代表,第一次看人居然要仰头看,心里头别扭不说,又想起刚刚就是这个男人不声不响地站在那听他说话,没好气地道:“这不声不响地偷听人说话,算什么男人!”
袁熹明扫了赵大牛一眼,不咸不淡的回道:“我是不是男人,我娘子知道就行。”
一听这话,赵大牛顿时语噎,但身边围绕着的男人们全都哄堂大笑,也跟着调侃起来。
“就是啊大牛,人家是不是男人,人家屋里人知道就行了,你管这么多干么?”
“唉,大牛哥想媳妇儿了呗。”
袁熹明没想到,自己不过是随口说出一句话,就让他意外打入村民的圈子里,这样的发展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这些日子他一边养伤,一边推断出这一家妇孺过的是什么样生活后,认为这样自我隔绝于村子外不是一件好事,所以身为一个目前不会被村民排斥的户主,他觉得自己有这个责任要站出来,跟村子里的人打好关系。
他主动忽略自己提出这个建议时,涂千雪的嗤之以鼻还有不以为然,也自动遗忘两个人说好,这桩婚事是假的,大家还是各睡各的屋子,只是在衙门登记的那一张户籍文书做了改动而已。
不过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村子里的其它男人就围了上来,带着好奇问着,“你叫做什么名字?打哪来的?”
袁熹明想起自己那张被血水泡得几乎成了废纸一张的路引,丝毫不带愧疚,直接说了句京城,至于名字则是随口取来。
“袁二,家里人都这么喊的。”
村里的乡亲一听他的名字没有文诌诌的感觉,反而和大伙差不多,更觉得他也是普通人,对他说话也就更热络了。
袁熹明的脸还是硬邦邦的,看起来也不近人情,但他读书人的身分,再加上他偶尔的回话,很自然的让村民忽略掉了,不过一下子,吱吱喳喳的村民在他身边围成一大圈,就是一些婆娘也都仗着自己年纪大,敢跟男人挤在一起,为得就是想多打探些消息。
不说别的,就是帮自家闺女或亲戚打听打听袁二家里还有没有其它长进的弟兄,否则赵家村周围的十村八乡,哪里见过这样相貌周正、风度翩翩的儿郎啊。
这厢热热闹闹说个不停,不时还会传出哈哈大笑声,可在另外一头,一个长脸、脸上长着麻子的男人阴沉的看着气氛热络的众人,只觉得心中火气越来越旺,眼里的恶意也越来越浓烈。
那恶意强烈的让袁熹明敏感的回头看去,只是当他回过头去的时候,只看见一个普通男人的背影。他转过头,继续和村民闲聊,心里却有越来越浓的不安感,好像有什么事情即将要发生一样……
镇上的赵家酒铺里,一个长着麻子的男人在铺子外头逛来逛去,里头的小工看了也不赶人,只是找了一个空闲的伙计,让他往后头去喊自家掌柜的。
赵富贵一看到铺子外头的人,眉头就是一皱,看街上人来人往的,也不走出铺子,而是朝那人招了招手,背着手,把人往铺子后头带去。
“我不是让你没事别往铺子来找我吗?说吧,今儿个又是什么事?”赵富贵的脸色不怎么好看,语气间也带着不耐烦。
问他为什么会不耐烦?任谁有一个整天好吃懒做,只会替他惹麻烦的小舅子,就是圣人也得抓狂。
赵富贵的口气已经明白的表示自己的不悦,但那麻子脸的男人却好像没感觉,搓着手,脸上带着讨好,嗓音略尖的问着,“姊夫,我这不是有急事嘛。”
“急?你有什么事好急的?”赵富贵没好气地睨了眼前人一眼,挥挥手,不耐烦地道:“行了,黄禄子,有什么事就说,要是我能够解决的,我看在你姊姊的分上就帮你给办了,拐弯抹角对我来说没有用。”
黄禄子一听,手搓得更急了,脸上也带出一点问询之色,“姊夫,上回你不是说过那小寡妇的事吗?我就想问问那事怎么样了。”
虽是拐着弯问话,但赵富贵看人准确,更别说他已经替这小舅子擦了这么多年的屁股,这话真正问的是什么,哪里还有不知道的。
他呸了小舅子一脸,恨不得他那装草的脑子清醒一点,“还小寡妇!你罩子给我放亮点,别以为你谁都能动。那小寡妇现在有一个至少是举人的读书人撑着,原本的女户撤销后也立了一般的良籍户口,你别奢想了,要不小心吃了牢饭,我也没办法。”
黄禄子一开始被赵富贵那一声骂给吓了一跳,但很快地就又腆着脸靠了过去,“姊夫姊夫,我这回是真心想定下来的,那小寡妇我看很久了,就是想找个机会请家里人帮我提亲,谁知道……”
“早知道那又干什么去了?”赵富贵可不吃他这一套,冷笑着看他,“别以为别人都是傻子!黄禄子,你那一点小心思我还不明白吗?说什么看了很久了,是盯着人很久,没找着机会下手吧!”
不是赵富贵瞧不起自家小舅子,就黄禄子这样吃喝嫖赌样样俱全的人,也是少有了。
其实这黄禄子不学好也就罢了,前阵子还祸害到良家女子上头,要不是那女子家里穷得响叮当,他才能用一点银两和势力,将这事情给压下来,结果这才安分多久,这回又盯上涂家小寡妇了!
他要是能早点知道他小舅子就是这种狗改不了吃屎的东西,当初也不会听信自家婆娘的话,把小舅子从黄家村接过来,放在自个家里让自家老父给看着,只是没把这人给看好,反而让他把心思动到不该动的人身上了。
“没、没,我就是瞧着人不错……”黄禄子缩了缩身子,连半点身为男人的气概也没有。
而赵富贵对于这样一个狗皮膏药没有多加纠缠的兴趣,只恶狠狠地看着他,撂下话来警告。
“我告诉你,你最好少动什么歪心思!不说那家男人我到现在还摸不清来历,但从京城来的又有功名,肯定不是你一个混混能够招惹的,更别说那小寡妇手上还有我想要的东西,你要是把人给我弄死了,我肯定也一刀子结果了你!”赵富贵狠话说在前头,眼里的杀气也不是做假的。
见状,黄禄子又把自个的身子缩了缩,一脸也不敢小瞧了他说的话。
他也知道他这姊夫的一点事,别看他只是一个村的里正,这些年要不是有点手段、做人也狠,手上沾过人命,要不然也不可能用那些不怎么样的酒,把酒铺开得财如流水般,因此这些年,他什么人都不怕,就怕这个姊夫。
不过比起那个男人,他也听出来了,他姊夫显然把那个小寡妇看得更重要些,难道那个小寡妇还有什么来头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