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白子愈看着他,像是没注意到他阴沉的脸色,反而对于他试图表现出来的平淡无波而觉得有趣。
“是,这就是我的答案。”
“袁大人,我以为你可能会是文武百官里的一道清流,没想到这次会做出这样的选择,真让人有点失望。”白子愈的声音轻柔,但那满满的嘲讽意味,却极具攻击性。
对于他这样的指控,袁熹明不以为意,只是冷笑以对,“在身为一个监察御史之前,我首先是一个男人,若是我为了自己的前程,要把我的女人拱手相让,那这个官我不当也罢!”
这句话似乎是挑动了白子愈的兴趣,他正眼看向袁熹明,他身上的确有一股正气,只是身上那小小的一点黑气,让白子愈颇感兴味地笑了笑。
“每次情绪激动的时候就会忍不住变身,这样的感觉不好受吧?”白子愈突然说道。
他的一句话让袁熹明脸色一变,但很快就又恢复正常。一个据说无所不知的男人,就算突然说出他隐藏的很好的秘密,似乎也不怎么奇怪,更不用说秘密一旦超过两个人知道,其实就已经不算是秘密了,不是吗?
“白师傅消息灵通,只不过那是我个人的事,跟我们现在谈的事情半点关系也没有。”
白子愈勾唇笑了笑,“无关吗?你说前程不能用人来换,那如果我说,我能够帮你解咒呢?解咒后,你把人给我,如何?”
不可否认的,在听见他真的能够解开自己身上的组咒时,袁熹明的确恍神了一下,但他马上也沉下了脸,定定地看着白子愈。
“白师傅以为我是什么样的人?一再试探又有什么意思?对你来说,或许她是一个可以被交换的对象,但是对我来说,那是我要携手一生的人,她对我来说是无价之宝,是任何东西都不能够拿来交换的。”
看着他坚定的神情,白子愈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的自己,脸色一凛,嘲讽的笑容里带着冷意,“这个世界上什么东西都有价码。没有背叛,不过是因为还没有出到满意的价位,你不换,不过是觉得我出的价格不够高罢了,既然如此,我也不妨告诉你,人我是要定了!代价是解除你身上的咒语,还有假酒的人证、物证,我都能够帮你找来,你觉得如何?”
袁熹明不知道一个琴师为何能够说出这些话,但是从石垣跖那里查到的消息看来,白子愈绝对不是空口说白话的狂妄之人,虽然他为何会待在教坊司的理由还没查清楚,但他手上能动用的力量不容小觑却是肯定的。
白子愈的话对别人来说或许有效,但是对袁熹明来说却是一个笑话。那是他放在手心的心尖子,好不容易用尽心机把人给拐到京城,为的可不是要让人半路拦截的。
“看来白师傅不明白什么叫做无价之宝。总之,在下今日就只是来告知这件事而已,先告辞了。”
“等等,我说你可以走了吗?”白子愈淡淡的说着,手指轻敲了琴桌下,“我说了,人我是要定了,不拘什么条件,你就开价吧!”
袁熹明很少动怒,尤其是后来身上又带了这个诅咒,为了怕情绪起伏太大,几乎是不会动怒的,只是这回看白子愈这般咄咄逼人,他快要压不住心中那股怒气,身形隐隐约约的开始有了变化。
白子愈也不怕,就这么冷眼看着,两人正对峙时,他身后的屏风直接被人给推了开来,如果不是他反应快,只怕早就让屏风给砸中了头。
这个变故不只逼得白子愈站起身,就是袁熹明也愣在那,错愕的看着站在屏风后头的涂千雪。
“你怎么会……”袁熹明一愣,随后猛的看向白子愈,“是你?!”
一想到她有可能是被他给绑来的,袁熹明心念一动,本来就已经忽隐忽现的身影直接变成了一只狼,衣裳碎裂了一地,眼神血红的要扑杀他。
白子愈无动于衷,不过轻轻一挥,袁熹明就像被定住了身体似的,只能发出怒吼声,却动不了半分。
涂千雪见状,急忙站到他身边,然后冷眼瞪着白子愈,“你对他做了什么?”
她实在看不懂白子愈,或者该说,白子愈根本就不想让人懂他。
早上,在袁熹明出门后,她就被掳到这来了,她想问清楚他的目的,他却只是让她安静地待在屏风后,说是要让她看一场好戏。
等两个人的对话进展到他执拗的非要袁熹明做出选择时,她就明白他今天的目的是什么了。
他想让她看的,就是袁熹明会如他预料般,说出用一个代价来交换她的场景。
白子愈就像一个愤世嫉俗的人,等着他们上演新一轮的挣扎悲伤,只可惜他万万没想到,就如同袁熹明对她的执着爱恋,她也早在不知不觉中,就把袁熹明放在心中最深处。
刚刚在屏风后听到这一切,听见袁熹明毫不动摇地说自己是他的无价之宝,那心中快要满溢而出的感动,让她忍不住站了出来。
白子愈看着那站在一起的一人一兽,冷哼了一声,“没什么,只是让他安分的待在原地而已,我可不想话还没说完,就让一只蠢狗给咬断了脖子。”
“他不是蠢狗,你嘴巴放干净一点!”她像是被惹怒的母兽,站在袁熹明的面前,强力的捍卫着他。
不管他是什么模样,他都是一个深爱着她的男人,所以即使她不习惯在外人面前用言语诉说自己的爱情,但在这一刻,她愿意放下自己的坚持。
白子愈不明白她的坚定是从何而来,只觉得这一切都不符合他预想中的剧情,忍不住又问:“难道你没看见吗?现在在你身边既愚蠢又丑陋的生物,就是你所爱的男人,看到这样的他,你还会爱着他吗?”
不只是白子愈等着她的回答,就连袁熹明也全身僵硬,期盼着她的答案。
涂千雪淡淡一笑,该是对着白子愈说的话,却满是缱绻的望着兽身的袁熹明。
她的声音清亮,却有着化不开的柔情,就这样进入两个男人的耳中,一个化成了蜜,一个化成了锐利的刺,戳进心坎里。
“我爱他,无论他是什么样子。我爱他,是爱着这个人的灵魂,爱他看着我的眼里有着与我同样的爱恋,不管他受到什么诅咒,不管他是什么模样,我都爱他。”她说着,手轻抚过袁熹明头上有些发硬的毛发,眼眶里是满溢的柔情,还有坚定不移的信念。
袁熹明的眼里满是温柔,就像这些日子以来,守在她身边时,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望着她。
他怎么能够忘了呢?忘记她曾经一句句、不断地诉说着她的保证,结果他居然一下子让白子愈动摇了心神,还为此而紧张,现在看来真是太可笑。
白子愈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只是这回,涂千雪打断了他。
“白子愈,你相信这世界上有爱情吗?我想你是不相信的,就像以前的我一样,因为我曾经那样相信过的爱情却伤我最深,所以我再也不信了,可是,这世界上还有那样一个人,把我放在心上,愿意给我他的一切,愿意把我当成他的掌中宝,宠着疼着。我想,即使这一次还会受伤,我也愿意再相信一次,相信这个人就是老天给我最后一次的爱恋。”她淡淡一笑,“我是这么相信的,你觉得呢?”
在说这段话的时候,回忆里的许多难堪和伤心都化成星光,慢慢地在她心底淡化。
曾经爱过不该爱上的人,曾经和一个人共同说着永远,但最后那人却看上了另外一个更能助他平步青云的人,她被果断地放弃,而如今,那些被丢下的失落、那些曾经对自己的质疑,似乎都化成一个又一个的泡泡,融化在袁明熹给予的珍惜呵护里。
她很好,所以才有这样一个男人爱着她,鼓励着她再次勇敢去爱,并且大声的说出来也不觉得羞耻。
白子愈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一个来历神奇的女人告诉他什么叫做爱情,他只觉得一切都太过荒谬,荒谬得让他的心忍不住痛。
或许是因为这一幕是他幻想过许多次的美梦,就在他以为这永远只是梦的时候,却发现原来这世上真有这样的爱情,反而令他越发不是滋味了。
白子愈阴沉沉的看着那个身在幸运中的袁熹明,重重的吐了口气,“罢了,倒是我白做了这恶人,本来想让你们瞧瞧,这世间不管男人或女子,在利益面前有多薄幸的……”
“那样的人我已经看得够多了。”涂千雪轻哼了声。
上辈子不知道造了什么孽,已经遇见过一个了,如今穿越到古代,若是又遇上一个,那就不是她运气不好,而是她根本就是眼瞎了!
白子愈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话说这个天外来的女子,不说话便罢,每次说话都能够噎住人。
“行了,你带他一起回去吧,他的诅咒还有那件事情,我会帮忙的。”白子愈像是累了,一脸疲惫地朝他们挥挥手。
“等等,你帮忙是没有代价的吧?”涂千雪急忙喊住白子愈的脚步。
“当然不可能!”他嗤笑了声,“以为我是做善事吗?放心吧,不是要你身边这个说话大胆的姑娘!”他最后一句话是对着怒目而视的袁熹明说的。
“那两个孩子是我鯣族最后的两根残苗了,你们是养不好的,送来给我吧。我还得教教他们该学的东西,要不然等他们大了,要当个一般人也是不成的。”白子愈说到这里是真累了。
如果不是那两个孩子,他哪有闲工夫理会这些家伙,也不会临时起意想要逗弄下这两个爱得发傻的小情人。
“鯣族?”涂千雪想起那本记录着神奇家族的书,确定里头真没有提到这个。
白子愈扫了袁熹明一眼,“你身边的男人知道,到时候你自己问他,行了,回去吧,看着你们两个我就觉得烦。”
手一挥,袁熹明的身影又开始往人形变换,白子愈转身就走,可下一秒就听见了一声尖叫。
“等等!白子愈,给我一套男人的衣裳啊!”涂千雪气急败坏的喊着,白子愈全当成没听见,悠悠哉哉地继续往前走。
小姑娘一个,还敢在他这个老头子前面大谈什么是爱。既然是真爱的话,不过是自个男人没穿衣裳而已,对她来说一点也不是问题的吧,哼!
人证和物证在当天夜里就被打包送到袁熹明的宅子里。
袁熹明不敢耽搁,连忙喊来两个好友,重新整理所有的东西,然后写了两份奏折,一份往左都御史手上送去,一份透过密令,送往宫中。
这一夜看似平静,但天蒙蒙亮时出宫的士兵却预告了今日京城将起大波澜。
这个时辰,不说宫门外已经站了一些准备上朝的大人,就是陆陆续续往宫门外聚集等上朝的文武百官也不少,看到那些专属于宫中的禁军,一个个都屏气凝神的,就怕那些煞星是找自己的。
也有不少人看着那些禁军离去的方向,忍不住推测了起来,只是没有人想得到,禁军居然是在文渊阁大学士兰育成的宅子前停了下来。
领头的是一个冷面将军,看起来黑黝黝的,一脸不好招惹的样子,他在门前确认这是兰育成的宅子后,直接让人围了,然后带着人冲了进去。
守门的小厮一看到这些禁军一个个像没长眼睛似的,直接就往内院里冲,忍不住在后头大喊着,“这里可是大学士的府邸,你们怎么能够这样随意进入?!”
那领头的将军可不管那小厮在哇哇大叫些什么,让手底下的人把那些丫头、小厮和仆妇全都给赶到一边去,然后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搜,见到女眷就让她们站到院子里去,半点情面也不留。
身为来封宅的将军自然清楚兰育成做了什么好事,一想到自己也来过几次宴会,不知道是不是也喝下了那些个该死的酒,心理的厌恶更深,脸色也更冷。
他看着士兵们将一屋子女眷都给赶了出来,却没见到正主,知道兰育成大约已经上朝去了,看向皇宫的方向时,忍不住冷冷一笑。
别的不说,皇上现在正在气头上,兰育成这会还在那儿,可不比让他们抄家来得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