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品萱在厨房洗好碗,出来想整理桌面,发现纪哲平已经收拾好了。
她是第一次看他大少爷动手,想必万分委屈。「你是客人,这些事不必动手。」
「我不想只是当客人。」
「我很讨厌你说这些双关语。」辛品萱抢过他手中的抹布,忿忿的转往厨房。
「我已经很明白的表示。」
「那我也很明白的表示,我们不可能!」
「为什么?」纪哲平尾随她进厨房,由阳台改装的厨房仅容一人进出,他刚好堵住她的去路。
「破镜难圆。」
「我听不懂。」
「我要出去,你让开!」
「妳要说出一个让我信服的理由。」
「你讲不讲理?我们离婚都这么多年,你现在才来执意索求一个理由,这对你有什么意义?」她试着伸出双臂推他。可恶!不动如山。
「就是这么多年了,我希望我们心情都沉淀,能够好好谈这个问题,尤其现在还牵扯着两个孩子的未来。」
辛品萱垂下手。原来……他要谈的自始至终都是孩子,不是那段感情,她会错意了。
「在客厅谈好吗?我先泡壶茶。」
纪哲平同意,率先转身,坐进沙发。
半晌,她也进了客厅,倒杯茶放在他面前,挑了距离最远的沙发坐下,清清喉咙说:「我只想谈孩子的事。」
「妳的意见?」
「或许小礼跟在你身边可以获得最完整的教育。」她明白依她的经济情况,无法建构庞大的优质教育环境给小礼,事实上,光小仪她就非常吃力了。「但是我希望能拥有小礼的探视权,当然,你对小仪也拥有相同的权力。」
纪哲平扯着笑容,有点落寞的说:「妳好像都盘算好了。」
「除非你有更好的方法。」
「妳有没有想过,为了孩子我们可以……」
「没有我们!」辛品萱坚决的表态。
面面相觑,半晌,他叹口气,「好,如果妳坚持的话。」
「你这回要待多久?」呼!辛品萱松了一口气。曾经,遇到意见相左时,他总是独断,她还以为会长期抗战。
啊!或许他对她的心也不再像当初那么坚定,他们不再是一体,不是夫妻的身分让他懂得收敛霸气。为什么到这个地步他才明白尊重?
「妳在赶我吗?」
「来者是客,我怎么可能赶你,只是你工作很忙,不是吗?」
「妳还对当年我常不在家的事生气吗?」原来她还记得当年他因公事忙,经常在外飞来飞去,他们也曾为这件事吵上好几次架。
「我不希望你怠职。如果你还有公事要忙,我们可以约个时间,我会送小礼去搭飞机回美国。」她绝口不提当年的事。
纪哲平明白她的回避,只好顺着她的话意,「我想要多待一些时间和小仪培养感情,至于公事,我想每年花这么多钱栽培的智囊团是该表现的时候了。」
「那时间都这么晚了,你是不是该……」她瞄了眼时钟,停顿语调,明显下达逐客令。
他侧身拍拍沙发,「虽然有点小,但勉强挤一下还是可以睡。」
「你要睡这里?」她不敢置信。他明明有很严重的恋床癖,出门在外对他来讲已经够折磨,现在居然愿意屈就沙发。
他挑挑眉,「妳有更好的建议吗?妳房间的大床?」
「饭店的大床如何?」她斜睨他一眼。
他微蹙着眉,「我们一家人难得距离如此近,我不能奢望再进一步和你们呼吸同样的空气吗?」
辛品萱心一窒,悻悻然的说:「随便你,但只有沙发。」
「好!」纪哲平扯起嘴角,笑得放肆。
原来小礼的笑容是遗传自他,鲜见的孩子气让他顿时年轻不少。辛品萱迅速移开眼。她怎么能被那蠢笑容牵引?她要镇定!
「我去拿枕头和薄被给你。」逃难似的,她冲进卧房。
纪哲平见她几近同手同脚的动作,忍不住一笑。她几乎和十年前一样,只要一紧张就会同手同脚,不晓得其他的小细节……他深深呼吸。空气中淡淡的佛手柑香,这一直是她用来安抚情绪的香疗法,熟悉到让人感动。
如果努力会有结果,这份感动会再停留吗?
只是……依他目前的情况,会不会太慢了?
※※※※※
因为纪哲平,辛品萱一直辗转难眠,快天亮才迷迷糊糊睡去。
「啊!八点了!小仪,为什么没有叫妈咪起床?」
随着尖叫声,传来撞击声,果不其然再出现惨叫声。
砰!门被用力打开,再一声巨响是浴室门被关上的声音。
水饺趴在客厅地板,抬起头,似乎习以为常,脑袋瓜换个边继续睡。
砰!辛品萱随便的梳洗后又冲出来。
「妳小心点,别这么慌张。」纪哲平提醒她。
「怎么是你?小礼他们呢?」
「小仪说今天是她的返校日,我刚送她去,小礼也跟着,他想参观台湾的小学。」
「返校日?天啊!我完全忘了这回事。」捉捉用水拍顺的长发,她十分懊恼。
「妳还是喜欢赖床,幸好他们两个没有遗传到妳。看妳这么狼狈,赶快去换衣服,今天不是要上班吗?」纪哲平牵起她的手,送她进房间,还绅士的帮她关上门。
刚睡醒,她反应仍有些迟钝,直到他关上房门,她才对着门板大吼。
「我就是喜欢赖床,怎么样!」她忿忿的从衣柜中拿出粉红色的套装,「像我有什么不好?活泼开朗,光是笑脸迎人就比你……」
她的叨念透过薄薄的门板,他听得一清二楚。
她不服输的个性依旧。摇着头,他不禁失笑。
辛品萱再度打开门,劈头就喊,「我警告你──」
「我帮妳把豆浆和饭团装在袋子里,妳带到公司去吃。小仪说妳很喜欢这家老婆婆做的早餐,只是每天早上都赶着上班,来不及买。如果喜欢,我明天早上再帮妳买回来。」他将塑胶袋递给她。
突来的示好让她收敛了恶声,愣愣的接过袋子。
「对了,妳刚刚说要警告我什么?」
「嗯……警告你,别在小朋友面前编派我的不是。」她口气转为温驯,典型的吃人嘴软。
「我当然知道,只是妳别忘记,言教不如身教。」揉着她的头发,这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每当她低下头时,他总是习惯这么做。
原来习惯这么可怕,十年没做仍然没有忘记,身体像拥有自己的记忆,遇到熟悉的片段就会重复相同的动作。
「我送妳去上班好吗?」
「不用了,我有车……对了,你有交通工具吗?」
纪哲平摇摇头。
辛品萱想了一会儿,「那你送我去公司好了,然后等小仪下课,你再开车去载他们。」
虽是权宜之策,纪哲平仍然高兴。至少她不再视他如蛇蝎,开始慢慢接纳他的存在,或许……只期望那天快点到来,毕竟他的时间不多了。
※※※※※
一路上辛品萱不满的叫嚣,「啊!你瞧,又被超车了!刚才那个小洞明明就可以钻过去!」
纪哲平目视前方,换档、踩油门的动作非常流畅,对她的抱怨充耳不闻。
「黄灯可以开过去,别停!」来不及了,车子规矩的停在白线前。「我们换手,我自己开!」辛品萱径自解下安全带。
他侧过身,帮她将安全带系上。「就快到了,妳安分一点可以吗?」
辛品萱不悦的说:「我是地头蛇,你应该听我的!」
「我现在开给妳看,是让妳了解我的开车技术。等会儿,我再去载小礼他们,妳不是会比较安心吗?」
嗯,也是有道理,他开车平稳,足以应付台北的交通乱象。「那你现在专心练习,等会儿也要用这种态度开车哦!」
纪哲平颔首,「这小车妳买多久了?」
辛品萱筑起防卫,「它旧归旧,我都有定期做保养。」
「我没有其他的意思。」他的用意只是想找话题聊天。
她转头望向窗外,选择用沉默来面对他。
「到了。」他慢慢将车靠向路边。
她打开门,下车时突然蹲下身,「我可能反应过度,抱歉。」说完,她迅速关上门,往公司内冲。
坐在车上的纪哲平还来不及说什么,就不见她的踪影,见状,不禁为她的莽撞摇头。
不过,这也是她可爱的地方。
纪哲平俐落的转着方向盘,打算先上超市。
家里的冰箱空空如也,是该补充点食物,这样才有家的感觉。
家!呵,好怀念的名词。
他好久没有这种单纯的轻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