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挂网,整晚都会待在聊天室里,有空上来一下。
亲爱的小学妹,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聊聊。
传讯者是余昭明。
她知道学长要跟她聊什么?其实她自己现在思绪也很乱,根本不知从何说起。洗完澡,打开笔电上线,输入自己的帐号、输入自己的密码进入聊天室。
看到那个系统维护者的帐号便醒目地挂在最上头。
昭然日月:我不空虚不寂寞不需要——夜情,人如其名正直有为!
后面还加一个很干的表情符号。
看到名字后面那串文字状态,她先笑了三十秒,很快地更改状态
嘉嘉:我不是应召女不钓鱼不找一夜情,这样可以跟你聊聊吗?
原本,只是想呼应学长的状态调侃他一下,没想到还没等到学长传来讯息,三分钟内立刻一堆邀约讯息传来,把她整个画面都塞爆了。
她吓了一跳。没想到这年头空虚寂寞的宅男真多。
她手忙脚乱,赶紧把状态改掉,才接到余昭明传来的私聊讯息。
昭然日月:咦?我不过去撒泡尿回来,怎么改掉了?突然改变心意,不想跟我这个无趣的老男人聊了?
嘉嘉:没想招来一群饥渴豺狼,我会被你害死!
顺便再附加一个很“凸”的表情。
没想到那头更没良心,回了她一个拍地板大笑的动作娃娃。
昭然日月:让你体会一下我稍早的感受啊,应召女也就算了,居然连8夺都找我一夜情,还有一看就知道的逊咖网路警察,我看起来就那么一脸猥琐、求不满吗?超干的!
换她回他一个叉腰伸食指的仰笑娃娃。
嘉嘉:活该!谁叫你平时口没遮拦,宝贝满天下,谁知道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要不是跟你太熟了,我一度也怀疑过你是不是。
昭然日月:…宝贝,你这样讲太伤我的心了。(传递哭泣娃娃)
昭然日月:话又说回来,那群豺狼里有没有温驯一点、顺眼一点的小绵羊?挑个起来用用看。小学妹,你年纪也不小,是该见见世面、开开荤。
嘉嘉:去你的!我才不想见这种世面。
昭然日月:认识你这么久,好像没看你对哪个男人小鹿乱撞过?
谭嘉珉盯着后面那句话,默默凝思了会儿。
动心吗?其实……曾经有过。
只不过,情苗来不及抽长,就被自已硬生生折毁了。
如果不是这样,或许、或许今天的她也可以很幸福……
嘉嘉:学长,我知道你要问杨叔赵的事。你怎么会认识他?
昭然日月:他是我家的姻亲,我大嫂家排行第四的堂哥。阿魏说,你们以前认识,要说说吗?
嘉嘉:(苦笑)他们家,应该对我深恶痛绝,鄙视到了极点吧?
昭然日月:阿魏说,你不能接受叔赵的残疾,选择放弃他。
嘉嘉:学长,你会瞧不起那么肤浅的我吗?
昭然日月:嘉嘉,我认识你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我相信你会这么做一定有你的理由,而且绝对不是台面上这个。
嘉嘉……
昭然日月:跟你家有关系吗?
她心下一惊。
学长平日嘻皮笑脸,十句里有八句不正经,但有时候,突然冒出的一句话会正中要害,他的观察力其实敏锐得惊人。
嘉嘉:你……怎么会……?
昭然日月:不用结巴,亲爱的。你人生最大的败笔和拖油瓶,除了那家子还能有什么?会让你做出反常的事,八成又是被某人拖累。
心房涌上一阵暖意。
这世上,还有个人那么懂她,即便千夫所指,也信念不移地相信她。
相信她不是那种轻率地玩弄他人感情、践踏对方自尊的人。
但,伤害毕竟是事实。
她确实……亏欠杨叔赵。
如果说,有谁能够给她一个方向,那么在这最茫然的时刻,她也只能倚赖他。
嘉嘉:学长,如果你做错了一件事,然后四年过去了,脑海里还一直在想着它,对那个人很愧疚,怎么也过不去,那该怎么办?
昭然日月:要看是什么事,事情有大有小,谋杀和误杀的罪名就差很多。
嘉嘉:若是无心之过呢?因为当时太年轻,当下又整个人都乱了方寸结果就变得很糟糕。
昭然日月:那就想办法弥补。
嘉喜:弥补?
昭然日月:对。一直在心里想,我不是故意、我很对不起他……能改变什么?
受到伤害的人终究是受伤了,不如想想实际的补救措施,让对方好过一点,也对自己的良心有实质的交代。
嘉嘉:可是……他要我嫁给他。
昭然日月:叔赵?
嘉嘉:……嗯。
昭然日月:那你就先假设看看,你嫁给他,是一个人受惠,还是两个人?婚姻是一只天秤,施与受平衡,才能维持,否则,你的补偿最终会变成伤害。
谭嘉珉看着眼前的文句,久久没回应上一个字。
她知道,学长对她说这些话,有很深很深的涵义,他在告诉她,如果她要嫁给杨叔赵,唯一的那个理由,除了自已能带给对方幸福外,也必须那个人身上有她要的幸福,双方互惠,得到的快乐一样多才行,否则再多的理由都不是理由。许久过后,画面再度刷新时,底下多了一行文字……
昭然日月:嘉嘉,你爱叔赵吗?
她爱杨叔赵吗?
如果四年前有人这么问,她会毫不迟疑地点头。
很喜欢、很喜欢这个男人,喜欢他的坚毅、喜欢他的性情、喜欢他沉默望着窗外的侧脸、喜欢他说话时沉缓的语调……每一点、每一个细微处,都好喜欢,喜欢到……累积成了爱。
以前的杨叔赵是什么模样,她不知道,认识他的时候,意外已经发生,他已经是这个沉默少言的杨叔赵。
那是他出事后的第四年,由其他医护人员口中得知,这名VIP病房里的病人,是因为车祸意外所造成的伤,那场车祸很惨,不只让他失去了行走的自由,更痛的是同时失去双亲。
父母送医后不治,他在加护病房熬了一个多月,伤势沉重,医生总共开了七张的病危通知,但最后,他还是凭着坚强的生命力,勇敢熬了过来。
三年多来,那双腿动过数次大小手术,每每怀抱希望,再面对失望。
现实就是这么残忍,她在医院里看过太多这样的病患,十个有十一个会挫败、会用焦躁来宣泄情绪,表达内心的恐惧与愤懑。“反正好不了,为什么要白费力气受这些苦……”
偏偏他就是那个绝无仅有的例外。
每次住院,他都表现得很平静,她从没听过由他口中说出这类的话,家人、医生为他安排任何手术,他只是点头聆听,百分之百配合,连劝说安抚都不需要。
有一回送药到病房,在走道遇到刚从里头出来的杨叔魏,对方有礼地朝她弯身致意。“麻烦你了,请稍微多留意一下我哥。”
“杨先生……怎么了吗?”
“就是没什么我才担心。小时候,他连打针吃药都不肯,每次生病都爱仗着自己身强力壮,宁愿拖着让它慢慢好,不喜欢躺在病床上受制于人的感觉,我爸还笑说他是天生的王者骄傲……”嗓音一哑,他眨眨眼,掩饰微红的眼眶。“现在这样任人宰割,在身上划下一刀又一刀,他心里一定很痛苦。他是个性太强的人,有话不会说出来,所以……”
谭嘉珉不解。“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大概因为……我哥对你印象还不错吧。”
有一回,她中午固定送药过来,杨叔赵盯着摆到眼前的药盘,困惑地望向她。
“这是我的药?”
这年头,药都长这样了?什么颜色都有,比彩虹还缤纷。
她从推车中挑出他的药放进小量杯,正要搁到药盘上,回眸才发现自己干了什么好事。
“啊,那、那是巧克力球。”刚刚拿来哄病童吃药用的。
他抿抿唇。“我知道。”某m牌巧克力包装还在,其中一颗还滚出药盘转了两圈,掉到男人最尴尬的那个部位。
她赶紧收好,被他打趣地调侃:“不是要拿来哄我吃药?”
“……”她当时一定脸红了,窘得要命,自己找台阶下。“那,杨小朋友给不给哄?”
杨叔魏那时,清清楚楚在他哥嘴角看见了不明显的浅浅笑痕。
所以他想,或许这年轻的小护士,与他哥能聊得来,稍稍排遣内心的忧郁。那天,她下班时,经过半掩的病房门,见他坐在轮椅上,沉默地望着窗外,想起杨叔魏的话,不知怎的,脚步便绕了进去。“想不想去外头绕绕?”
杨叔赵回眸,瞥了眼墙上刚换过的值班护士名条,再望向她。
她解下胸前的名牌。“我下班了。”所以完全是私人时间,私人邀约。
他想了下,点头。
他们也没去哪儿,就在楼下的花园走走,住了半个月的医院,便格外想念外头的阳光、以及新鲜空气呼吸起来的感觉。
谭嘉珉似乎看见了什么,要他稍等一会儿,便兴冲冲地跑开。